“嗯!”柳暢回答:“和湖州那邊一樣,我對得起他們!”
杭州府大約有一千五百東王舊部,算起來編一個步兵團加一個大營是典型的擴編,而楊長妹也回答得很妙:“是對得起我,不過何文慶當團長我不同意,他不合適。”
“爲什麼?”柳暢當即詢問原因:“他能力不錯。”
“他不是龍槍營出身的!”楊長妹回答說:“那畢竟是我哥哥的舊部,我不能讓他們受人欺負!”
“龍槍營出身的幹部?不必這麼注重山頭吧!”柳暢覺得何文慶是一個很合格的團長:“我覺得何文慶真不錯,你那邊有中意的人選?”
這畢竟是東王舊部,現在他們都奉楊長妹爲主,因此柳暢也必須徵求一下楊長妹的意見,而楊長妹也提出自己的人選:“他是獨立營營長,現在轉任大營營長也算升半級了,但是,湖州用朱海蘭也就算了,杭州府這邊我不能讓虹軍裡沒根基的人帶我哥的舊部,不能讓我哥的舊部受人欺負,對了,馮思賢現在哪裡?”
馮思賢確實是龍槍營的老幹部,無論是龍槍營任職期間,還是擔任黃太平獨立營副營長兼黃岩知縣,都表現卓異,而現在他的任職,柳暢脫口而出:“他現在是台州獨立團的副團長,同時兼?”
旁邊南博航補充了一句:“馮副團長兼任台州海防同知。”
對於楊長妹提出的人選,柳暢倒是也能同意:“那就發個電報,讓馮思賢來杭州吧!”
楊長妹對於柳暢接受自己推薦的人選也很滿意,但是她又提了一句:“汀蘭那邊,你怎麼改編?”
柳暢卻是先吩咐了一句南博航:“這兩個步兵團的番號是多少了?”
“湖州是步兵第六十三團,杭州是步兵第六十四團,六十二團已經給了第二旅!”南博航答道:“如果要改編翼王舊部的話,那可以給第六十五團的番號。”
柳暢現在纔對楊長妹說了一句:“翼王還在,我改編他的人馬,汀蘭那邊會有什麼想法沒有?”
“翼王在不在?都同改編沒關係!”楊長妹倒是格外的清楚,她清楚得知道這一場變亂對於太平天國有着怎麼樣的影響:“現在是天父殺天兄啊……”
太平天國是以拜上帝教組織起來的政權,在某種意義上就是神權合一,而天京變亂導致拜上教會核心骨幹的信仰迷茫,正所謂“天父殺天兄,江山打不通”。
在天京事變很長一段時段內,整個天國都是人心變亂,甚至連廣西老弟兄都覺得後悔不已,但是大清抱定了捉到廣西人格殺的政策,天王又以官爵相誘,勉強才把局面穩定下來,但是從天京變亂以後的大部分時間,除了二破江南大營攻略蘇浙外,太平天國幾乎是處於全盤的戰略守勢。
而對於柳暢來說,那就是天賜良機,楊長妹就很直白地說道:“天國敗亡,恐怕是遲早的事,楊輔清他們流浪在外,雖然不是我的骨肉親情,但卻終是我哥哥扶植起來的嫡系,他們若肯來投效,夫君您多少留兩分情面吧,我所求的這一點!”
楊輔清這些天國國宗與這次南下投效的東王舊部不一樣,這些東王舊部幾乎都是中下層軍官,因此湖州可以派朱海蘭,杭州可以派馮思賢統領他們,只是讓楊長妹出面說一句,這些中下層官兵的思想就能通了。
可是楊輔清等人都是手握重兵,即便是楊秀清在世的時候,都不能對這些同姓國宗指揮得如臂使指,何況是柳暢,楊長妹所求的,也不過是保全這些人一命而已。
“我答應你,長妹!”
只是楊長妹在得到了柳暢的承諾,卻是一頭投進了柳暢的懷中,小聲抽泣起來,柳暢怎麼勸都止不住她的淚水。
她是真正的苦命人。
柳暢手一揚,讓在場的作戰參謀都退出去,準備與楊長妹好好說一番,那邊卻傳來了最新的消息:“檢點檢點,天京變亂終於平定了,翼王率部入天京,北王韋輝昌被殺,頂天燕生死不明……”
歷史終於又頑強地回到了原本的軌跡上,頂天燕就是原來的燕王秦日綱,後來因事被貶,但無論如何,他都是太平天國首義八王中的一位。
在歷史上,在天京城內大開殺戒的秦日綱被囚禁幾個月之後,終於被天王處決,而也代表着天國所謂首義八王,除了名義上的天王,只剩下翼王一人而已。
而較王次一級的諸侯,也在這場變亂中被殺戮殆盡,只有五六人殘存,以致於石達開的那位謀主張遂謀,很快以丞相之位成爲天國排名十位以內的要角。
柳暢卻是越發抱緊了楊長妹,只是說了一句:“知道了……”
楊長妹反而鬆開了,她帶着淚痕說道:“夫君,你去吧,有空來陪我與汀蘭姐……”
柳暢卻沒有放開,他的手輕輕地在楊長妹的肩膀上拍打,嘴裡叫道:“南博航!”
“在!”
柳暢一邊抱着了楊長妹,一邊口述着命令:“茲命令,正式實施春季攻勢第二階段作戰,命令步兵第一師除殘置一個步兵營在湖州爲左翼隊,步兵第三旅全部立即向蘇南實施運動,力爭在最短時間攻佔蘇常地區……”
“騎兵團主力立即配合第一師主力之前出作戰,向蘇南部隊派出有力部隊,並掩護主力側翼!”
“嘉興支隊應以有力之加強步兵一營向蘇南挺進……”
“步兵第二團立即以有力部隊接管湖州地區治安作戰!”柳暢繼續命令:“步兵六十三團組建完畢之後,立即配屬於教導隊,在杭州地區實施治安作戰……”
當他把這一系列命令口述完畢之後,柳暢才抓緊了楊長妹的手,不管楊長妹怎麼掙扎,卻是怎麼也不放開,柳暢柔聲說道:“天塌下來,有我與你一起頂着!”
……
南昌府。
曾國藩與趙烈文的這一盤棋局又到了中盤,只是曾國藩心情甚好:“劉長祐軍已經至贛,洪楊又在金陵自相殘殺,真是天助我湘人也!”
趙烈文卻是看得風輕雲淡,又落了一子:“侍郎,這盤棋纔到中盤而已,勝負還未知……”
曾國藩卻是從容笑道:“沒錯,只是中盤而已,只是眼見落敗,我軍卻是絕處逢生,粵匪紅賊皆是敗局已定!”
趙烈文笑道:“從何得知?”
曾國藩大笑道:“粵匪起事,多仗西洋天主教狂信而已,今日天兄天父自相殘殺,所謂首義八王除洪逆之外,只餘僞翼王一人而已,人心變亂,自然不戰自亂……”
趙烈文點點頭說道:“粵匪固然是大勢已去,但還算是瘦死的駱駝,在鄂在贛皆有重兵,不可小視!”
曾國藩卻是說道:“僞北王已誅,而今日守武昌者,北逆之弟韋俊是也,其人必然驚惶不定,如何能守堅城,月旬之內,武昌必然光復,至於在贛者,亦無憂也,須知林啓榮雖得以封侯,實爲僞東王舊部,楊秀清既誅,林啓榮何以自處!”
趙烈文贊同曾國藩的想法:“侍郎說來不錯,但是粵匪尚據江西七郡四十縣,現在又有紅賊入贛,絕不可能小視!”
“至於紅賊!”曾國藩更是一泄這年餘坐困江西的苦情:“不足爲患,欲知紅賊精銳者,龍槍、楠溪、磐石三旅而已,今柳絕戶雖用兵於贛,只楠溪一旅而已。”
他在自己的謀主面前說得滔滔不絕:“與我爭長江者,不過霍虯楠溪一旅,兵不足萬,而龍槍、磐石所部精銳,盡用於杭嘉蘇常是也!”
“柳絕戶以三分之二取蘇浙,以三分之一取蘇浙,此輕我湘人贛師是也,今大兵在贛者,聯合鄉勇團練計,不下五萬人,而新有劉長祐軍萬人入贛,尚有鮑超霆軍繼而入贛,此蒼鷹搏兔,牛刀殺雞是也!”
趙烈文同意曾國藩的分析:“今日贛省相持,關乎國運,柳絕戶以主力爭蘇浙,以偏師入贛,看似兩全其美,實則失策之極,大兵在贛者不下三四萬,又借洪楊內訌之機,轉守而攻,長江若爲我有,實則東南已定。”
這差不多是後來歷史的重演,咸豐十年太平軍在東南實施驚天動地的戰略反攻,先是圍魏救趙奔襲杭州,繼而敗和春、張國樑,潰滅江南大營,直取蘇常,繼而南下杭嘉湖,這一輪戰略攻勢一直持續到一八六二年太平軍兵圍上海,全取浙江。
但是在太平軍節節高歌的攻勢之中,曾國藩卻在上游無聲無息地實施安慶會戰,其時無論是陳玉成、李秀成都始終沒意識到安慶的重要意義,仍然留戀於下游富庶地帶,主力數月不歸,
直到安慶告急,陳玉成才勉強聯合陳秀成企圖二次西征,但是此時湘軍已經在安慶附近形成了絕對優勢的包圍圈,陳玉成不但沒成功解圍,反而把自己的頭號主力部隊劉瑲琳部及戰鬥力極強的吳定彩部都全部賠出去,視爲骨幹的黃文金、吳如孝部遭到毀滅性的重創,從此湘軍盡有長江,英王經此一戰一蹶不振,天朝國勢一落千丈。
而現在曾國藩就想提前實施這個方案,力爭上游,而趙烈文看了一眼曾國藩,笑着說道:“爭上游者,實爭於九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