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新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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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茫的中央山脈,大片濃厚雪雲緊緊壓在一組綿延交錯的品字形山峰上。峰頂寒風呼嘯,裹着鵝毛般的雪片,在山巔林間呼嘯來回。谷地積雪已足有沒腰深,除了山風偶爾把剩雪從樹冠上抖落下來,再沒有其他動靜。

峰頂積雪突然簌簌崩了拳頭大小的一角,露出下面黑黝黝的嶙峋怪石。一隻蒼勁而有力的大手伸上來扣住那塊岩石。這隻手長時間暴露在凜冽的風中,青灰的肌膚上帶着點點暗紫色斑點,遍佈裂口早已不再滲血,看上去就象一張張張開的慘白小嘴。

這隻手略一使力,一個矯健的身影隨之翻上峰頂。男子面容冷峻,眼神如鷹一般銳利。

他四下環顧,峰頂似乎正對着山風來處,只有薄薄的一層積雪,還可以看出地貌相當平坦。而峰後是一道緩坡,通向曲彎而狹窄的山谷。

這個男人身上穿的竟然是阿雷公國的軍服。他觀察好了形勢,再一揮手,阿雷公國的戰士們一個接一個地翻上了峰頂。這批戰士有老有少,幾乎人人帶傷,身上的軍服都是破破爛爛的,就如同已經在岩石山裡摸爬滾打了幾十天沒有修整過一樣。

他們的確已經在綿綿深山中奔波了幾十天了,確切點說,是逃亡了幾十天。

爲首的男子正是杜林,他受羅格之命率領二萬阿雷新兵進入中央山脈圍剿獸人。在一個月的晝行夜伏後,大軍終於抵達了獸人活動區域的邊緣。如何對付獸人,杜林早已有豐富經驗。他揮軍輕鬆之極地接連掃平了數個獸人部落,然後小心翼翼地逼近上次遇見裝備精良的獸人戰士的地方。

然而當他揮軍直進,與獸人軍隊相遇於一個大盆地時,望着那旗號鮮明、兵種齊全、密密麻麻的獸人戰士,杜林悚然發現,他正面對着的,根本不是預想中的一個強大的獸人部落。

這是一個強大的獸人帝國!

接下來的,就是無窮無盡的慘烈戰鬥。

慘烈的遭遇戰,慘烈的阻擊戰,慘烈的斷後,慘烈的逃亡,慘烈的逆襲,以及彷佛沒有盡頭的逃亡。

獸人的體能和耐力在山地中盡展所長,過去的幾十天裡,杜林耳邊無時無刻不在迴盪着聲聲野獸的咆哮。他不知道已經有多少個獸人倒在他的劍下,也不記得有多少袍澤被獠牙和利爪撕裂。

杜林已經無暇去計算究竟逃亡了多久,太陽和月亮只是指引方向的路標,連星星也沒有的晚上,他們只能依靠對神的信仰來辨別方向。

漫長的逃亡和短暫不安的休息構成了這些日子裡生活的全部,晝和夜已經沒有意義。杜林發動了自己所有的智慧,率領戰士以最有限的食物保持最大體能,在惡劣的天氣和複雜的地形中辨認方向,當遇到合適的地形,他還會留下一些人擔任斷後的任務。

這些斷後的戰士再也沒有回來過。

然而在生與死的邊緣掙扎數十天後,這批倖存下來的戰士都是意志堅定的精銳,每一次杜林指定斷後部隊,被指定的戰士都會默默服從,走上預定的狙擊地點。

杜林只感覺,發佈命令時吐出的每一個音節都帶着濃郁的血腥味道!

“杜林大人,我們應該沿哪條路走?”他的副官問道。所有戰士的目光也都落在他身上。

杜林向前方望去,主神保佑,雖然這些天他們也走過彎路,但最終沒有偏離回鄉的道路。沿着山脊直行,就會繞回到阿雷公國境內,而順着山谷前行,則是通向茫茫的中央山脈深處。在這個大雪封山的季節,與獸人們在深山中比試腳力意味着什麼,誰都知道。

杜林又回頭望去,遠遠的山崗上,已經出現了那些曾經只會在惡夢中出現的恐怖身影。而那山崗後面,又有多少獸人正咆哮着追來?

五萬?還是十萬?

杜林再看看自己的部下,如今仍然追隨在自己身邊的戰士,已經不足兩千人。他忽然爲這些戰士們驕傲!幾乎每一個倒下的戰士,都拖了一個比自己要強壯得多的獸人上路。要知道,這些只是入伍受訓不久的新兵啊!

他能夠怎麼做?能夠將這成千上萬的獸人給帶回阿雷公國去嗎?公國的主力早已被抽調到帝國東南戰線,此刻留守於國內的軍隊不超過三萬人,他們完全擋不住這羣嗜血野蠻的獸人!

杜林深吸了一口氣,向着副官一指,沉聲道:“你,帶上五十個人,順着這條路撤回阿雷公國去,一定要將獸人的情況彙報給羅格大人。其餘的人……跟我走山谷!”

那副官一怔,剛要說什麼,已經被杜林喝了回來:“婆媽什麼!活着!回去!做到這個,你就對得起我,對得起戰死的兄弟們!”

副官一咬牙,忽然上前摘下了杜林的佩劍,小心地綁在背後,然後率領戰士沿着山脊向公國的方向急速潛走。

杜林迎着寒風,最後向阿雷公國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裡,有他的生死仇人,也有他惟一的妹妹,更有他手下戰士們的家人。

杜林忽然轉身,率領着戰士們衝下山坡,向谷地中疾奔而去。

他再沒回頭。

正俯身在大辦公桌上研究着軍事地圖的紫荊蝴蝶手忽然一抖,把一個沉重的宗卷從辦公桌邊緣掃蕩,宗卷翻落的時候帶下大堆文件,淅瀝嘩啦各種紙張撒落一地。

“怎麼了?”坐在一旁擦拭佩劍的埃特跳了起來,奔過來想扶住她。

紫荊蝴蝶推開了埃特的手,雙手撐着桌面支持住自己,略顯虛弱地道:“我……沒事。”

只是她臉色蒼白,額頭上已遍佈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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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格醒來已經三天了,三天之中他不說不動,不吃不喝,獨坐窗前,只是看着日落月升、風過雪飄。

生平所見所聞強者武技魔法、所習所會諸般咒法雜藝,一一自他心底流過。

當中即有他巧取豪奪來的諸般魔法典藉筆記,也有來自強悍存在如奧菲羅克等人的指點。埃麗西斯黑水晶中神秘詭異、威力奇大的諸般魔界皇族的黑暗魔法,竊自艾爾格拉記憶的龐大死亡魔法知識,風月諸般戰鬥景象,神秘的阿喀琉斯舉手投足間展示的宛如神蹟般的能力,甚至於被世人廣爲傳頌的光明教會的聖典,都一一自羅格心中流過。

他一時間只覺得心中紛亂如麻。

所思所想到了最後,羅格心中翻來覆去的,所餘的僅是羅德里格斯所留下的部分對魔法最基本原理的解釋,以及神秘的神僕塞拉菲在他肚皮上踩踏的幾腳。

透過羅德里格斯的記憶,羅格看到了隱在一切魔法背後那最本源的魔法力量。而塞拉菲的那幾腳,展示的則是將最微弱的力量也運用起來、且用至巔峰的技藝!

這些知識和感悟其實早就存在羅格的記憶之中,只是他一直忙碌於權謀和鬥爭,沒有機會細細去想。何況當時的他沉浸於異界咒縛煉獄所帶來的魔力提升之中,正規魔法體系內又有足夠多的威力強大魔法,他根本沒有想過要耗時費力地另行開闢新的魔法之途。

羅格所做的,僅是強化自已瞬發、默發魔法的能力,以及將已有魔法的威力進行增強而已。這些都是簡單易行的提升力量方法,再配合上他強悍的魔法操控力,正是相得益彰。

其實他當時就算想了,也想不明白。

羅格體會着體內一絲一縷緩慢生出的魔力,心中忽如電光閃過,他猛然站起!

房中突有微風拂過,威娜已出現在羅格面前。她身穿妖蓮,手持死神鐮刀,盯着羅格看個不休,然後點頭道:

“看來你終於領悟了一點東西,好吧,我就再給你演示一下應該如何戰鬥。別怕,我最多隻動三級鬥氣。”

她揮去了妖蓮,又將死神鐮刀擲入了虛空,開始緩緩握拳。

羅格盯着威娜,問道:“你上一次不是用戰槍的嗎?爲何現在又換回鐮刀了?”

威娜輕笑道:“那我是看奧黛雷赫沒有合適的武器,所以暫時借給她用用的!少廢話,動手吧!”

她話音未落,長靴已帶着一片殘影,出現在羅格眼前!

羅格眼中銀光閃動,以精神力引得她腿一偏,竟然讓過了威娜這一踢,隨後他手中焰光閃動,幾乎是握着一個火球向威娜臉上按去!

兩人一個以精神力驅動微弱魔力,一個運二三級若有若無的鬥氣,在狹窄的空間開始了一番翻翻滾滾、兇險之極的惡戰!

開始時候,羅格支持不了幾下就會被威娜暴風雨般的攻擊給打倒在地。每到這時,威娜就會停手讓他喘息一下。

而羅格一恢復過來,立刻會衝上再戰。

漸漸地,羅格已經能夠挺過威娜的幾輪攻擊了。

一日一夜之後,羅格的精神力開始恢復,他能夠支持的時間也越來越久。然而羅格自知他以龐大的精神力運使魔力,在力量上實在是佔了威娜太多便宜了。何況以威娜此刻的絕對力量,也不知道比羅格全盛時期高出了多少倍。

朝陽初升之時,威娜又是平淡無奇、虛弱無力的一拳向羅格臉上擊來。羅格全身弓起,只是盯着威娜的眼睛,準備在她此拳及臉時再決定向何方閃避。

威娜此刻就如一個擁有不可思議技藝的小孩子,正在力量的驚濤駭浪間自如嬉戲。然而就在此時,空間中力量的運行忽然發生了一點微不可察的變化,然而對於此刻以極弱力量在浪間穿行的威娜來說,任何一點未知的變化都足以產生巨大的影響。

一道突如其來的巨浪驟然淹沒了她!

威娜的動作只凝滯了微不可察的時光,然而在此刻的羅格眼中,這一點破綻足以化成勝機!他驟喝一聲,全身的魔力瞬間都被催發,化作一個又一個麻痹術向威娜攻去。

威娜只覺得全身一麻,她竟然又被定住了!

在微紅的晨光下,威娜那充滿雕塑感和光天使無上威嚴的容顏似是在微微發光,那剎那風華,足以耀傳千年!

羅格心下一動,心知時機若失必不再來,他一把攬過威娜,竟然直接向那微張的脣上吻了下去!

那一刻的感覺,柔軟之極,似是一觸就欲融化……

那一刻,時間都已凝止。

威娜雙眼中亮起一雙奪目的金色十字星,她瞬間粉碎了重重空間枷鎖,肩頭微微一顫,撞在羅格的胸前。

羅格眼前一黑,呼地一聲仰面栽倒,直直地拍在地上。

威娜頭也不回,直接竄入了虛空。

羅格在地上躺了片刻,目光空洞。他忽然哈哈大笑數聲,一躍而起,雙手一拍,天花板一角應聲亮起一團電光,隨着一聲尖尖細細的慘叫,一個地底侏儒現出身形,重重地摔在地上。

羅格蹲了下來,仔細地看着這奇異而罕見的地底侏儒。

不知爲何,地底侏儒儘管明明知道羅格力量虛弱之極,可在他閃亮的目光注視下,竟如墜冰窖,分毫不敢動彈。

羅格忽然站起,笑道:“老子今天心情好,放你走吧!以後再敢溜進來,可就沒這麼便宜的好事了!”

說罷,胖子飛起一腳,將地底侏儒踢出了窗外。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而每過一天,姬瑪就會衰老一分。

“你這只是白費力氣。”小妖精悠閒地修着自己的指甲,還不時擡起纖纖玉手,對着光線審視上色的效果,順便撇了眼忙碌的姬瑪,毫不留情地潑下冷水。

姬瑪不愧是銀之聖教多年來的首席神術者,單是珍貴魔法卷軸的收藏就不在少數。不過她在帝國境內的各個秘密窩點足有幾十個,卻很有些理由讓芙蘿婭懷疑她的真實身份。此刻她剛佈置完通向下一處藏身之地的魔法陣,正在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房間中的痕跡。

聽到芙蘿婭的嘲諷,姬瑪居然只是笑了笑,雖然她笑起來只會顯得更加的猙獰:“我是不是白費力氣,只有試過了纔會知道。你難道就不想借此知道一下自己在他心目中的真實地位嗎?”

芙蘿婭哼了一聲,道:“我的地位就是幾萬金幣,唔,如果他手頭寬鬆的話。你就別再癡心妄想了。我認識他這麼久了,難道還不瞭解他嗎?”

“這可說不定,也許你並不瞭解他呢!”姬瑪的笑聲顯得非常刺耳,她在用魔法處理過的紙張上寫下了要求,並且有意讓芙蘿婭看了看。

這荒唐的要求當然又招來了小妖精一頓無情的冷嘲熱諷。

可是兩天之後,當碧落星空真的出現在姬瑪手中時,芙蘿婭登時呆住!

明知道不可在老妖婆面前有任何示弱的表示,但一向伶牙俐齒的小妖精已經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保持住若無其事的表情。

看着姬瑪老太婆撫摸着那似乎猶自帶着安德羅妮一點體香的碧落星空。小妖精竭盡全力,終於擠出了一點笑意。

可是她笑得簡直就象在哭。

“你看,你在他心中的價值至少也是一件神器。”姬瑪笑得越來越刺耳。

又過了兩天,修斯的細劍也到了姬瑪的手裡。

修斯幾乎從來沒用過這把劍。乍一看去,這把劍僅僅是非常鋒銳而已,可是無論姬瑪如何用力揮舞,它就是不發出一丁點的魔法波動或者是別的能夠引人警覺的什麼東西。就連普通細劍被這麼橫劈豎撩的話,劍身多少會震顫出一點嗡嗡聲。從這個角度來看,這把劍的確是暗夜裡刺殺的利器。雖然它沒有其它的附加屬性,可如果揮舞在一個聖域手中也能不散發出任何力量波動的話,倒的確可以沾上神器的一點邊。

“你看,你起碼值兩件神器呢!”不知爲何,姬瑪這一次的笑容居然有了一點慈詳。

這次芙蘿婭只是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細劍,對一切都聽若未聞,也不再費心去掩飾自己的表情。

姬瑪任她在一旁發呆,顧自忙碌着,消去了房間中的一切痕跡,然後又掏出了一個傳送卷軸。魔法光輝過後,房間中已是空空如也。

第六天,死神班的細劍靜靜地擺放在姬瑪面前的桌子上。這一回姬瑪那混濁的雙眼也亮了起來,她喃喃地道:“不可能……這!這難道是黃昏之十二樂章?不可能!”

姬瑪再次仔細辯認了一番,終於現出失望之色。不過這把細劍雖然與傳說中的那把黃昏之十二樂章相去甚遠,可也是一把極罕見的利器了。

芙蘿婭默然地看着這一切。她素手突然一翻,手中已經多了一把精光燦然的極薄匕首,反手就向自已咽喉上抹去!

姬瑪大吃一驚,情急之下大喝一聲,芙蘿婭全身立刻僵硬,那把匕首距離她的咽喉已只有數分之遙!

姬瑪施施然走過去,伸手稍稍花了點力氣掰開芙蘿婭握緊的五指,取下她手中的匕首,道:“你在羅格心目中的地位真是不低。他居然肯用三件神器來交換你,你應該高興纔對。”

芙蘿婭輕輕地道:“這些神器沒有一件是他的。擁有這些神器的人,也沒有一個是他的屬下,他想讓這些人出手,總得付出相當的代價。想想看,如果是你有一種神器,你說,別人要用什麼條件交換,你才肯將這件神器交給他?”

姬瑪笑了笑,溫和地道:“不管神器的價值有多大,也不管他付出多少代價,顯然在他心裡,你的價值要遠遠超過這些東西。這對於女人來說,纔是最重要的東西。所以你應該高興。”

芙蘿婭甜甜一笑,道:“我當然高興,非常的高興,事實上我從未想過他會如此對我!但是我也知道你的計劃,你心裡很清楚冰雪女神的命運已是不可逆轉了,至少憑你一個是辦不到的。所以你只想着報復,只想着能夠殺了羅格,就算殺不了他,也要給他帶來足夠多的麻煩。你惟一可以憑藉的底牌就是我,只要我死了,你就完了。就算羅格單獨前來見你,只要他沒有看到我還活着,你又可能殺得了他嗎?他甚至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等上十幾天,你自己就會倒下!”

姬瑪面容轉爲陰沉,緩緩地道:“的確,我現在能做到的,僅僅是讓瀆神者付出一點代價。可是你想死也沒有那麼容易,我只要一個意念,就能夠封住你全部的動作。”

小妖精輕笑一聲,道:“那好,我們就耗着吧。你今後不能分神,不能睡覺,要時時刻刻盯着我的動向,這麼不休不眠的,你至少得少活個五天吧?少了五天壽命,不管你想幹什麼,時間都不會夠!”

姬瑪冷哼一聲,走上前來,伸手抓住了芙蘿婭的衣領,那雙遍佈老人斑的手與小妖精如雪冰肌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她血紅的眼睛瞪着芙蘿婭,一字一句地道:“你如果敢跟我搗亂,我現在就把你剝光了扔到遊牧部落裡去!就算你死了,那些男人也不會放過你的身體!然後我就把你的屍體帶到黎塞留,讓所有人都來看看你的下場!”

芙蘿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然而她毫不示弱地回瞪着姬瑪,冷冷地道:“隨便你。”

房間外忽然傳來一陣掌聲。

“好,好!美麗風情,兇悍潑辣!真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紅顏啊!你的價值,又怎會只止於三件神器呢?”伴隨着清朗的大笑聲,米羅大步走了進來,他一雙清澈明亮、深黑中隱現蒼紫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芙蘿婭,全是不加掩飾的讚賞之色。

姬瑪大驚失色,她在這個房間外至少佈下三種示警系統,逃亡的生涯也讓她時刻留心周圍的動靜,竟還是對來人的接近毫無所覺。

“你是誰!”姬瑪一聲大喝,一邊扣住了芙蘿婭的咽喉。

米羅沒有理會姬瑪,只是望着芙蘿婭,微笑着道:“我暗中跟隨了你三天,也觀察了你三天。每一天你都使我更加的欣賞你!不用擔心那老東西的手,在她能夠傷害到你之前,羅克諾德就會把她切成碎片。惟一麻煩的是她設在你身上的死亡詛咒,不過我會保護你的靈魂,扎克扎木大師自會阻截後續的詛咒。你很可能會痛一下,但她基本上沒有機會咒殺你。當然,勇敢的小美人,你也有可能會死,可我想這點風險你還是願意冒的。”

米羅顯得從容而優雅,看上去他已經把芙蘿婭和三件神器視爲了自己的囊中之物。然而他身後的那個武士卻不合時宜地道:“米羅大人!敵人還未倒下,那小女人背後的厲害人物也非常多,現在還不是您發表勝利宣言的時候!您的話太多了!”

米羅的笑容立刻顯得有些尷尬。

他剛想再說點什麼,房間另一側的牆壁突然轟然倒塌,羅格走了進來,微笑着道:“這位米羅先生,她也許願意冒險,但我不喜歡她去冒險。”

看到羅格身後的安德羅妮和修斯,米羅的臉上略顯凝重。

羅格望向姬瑪,道:“姬瑪大師,你想要殺的人是我。既然我來了,那就把她放了吧,我來代替她承受你的死亡詛咒好了。”

“不行!”芙蘿婭尖叫一聲,但立音立刻噶然而止。姬瑪已經催動詛咒,使得麻痹感延伸到頭頸以上,制止了她更多的話語。

“姬瑪大師,我重傷未愈,虛弱之極。您還怕什麼呢?”羅格獨自向姬瑪和芙蘿婭走去,臉上全是誠懇無害的笑容。

姬瑪看出羅格此刻魔力的確微弱之極,也許發出一兩個三階的魔法都有些困難。眼下強敵環繞,容不得有絲毫的猶豫,反正小妖精在手中,也不怕胖子玩出什麼花樣來。姬瑪也一向是個敢做敢爲的兇厲人物,立刻就念頌咒語。

羅格寧定地看着姬瑪持咒,直到她咒語完成。他臉色一陣灰敗,忍不住皺了皺眉。

死亡魂咒是高階法師所熟知的詛咒,它將施法者和受法者的靈魂相連,施法者一個意念就可以摧毀受術者的靈魂,比瞬法魔法還要快捷,幾乎無法可解,與靈魂契約頗有幾分相似之處。然而死亡魂咒一次只能針對一個犧牲品,既然姬瑪成功對羅格施下了詛咒,那麼芙蘿婭身上的詛咒自然就解開了。

姬瑪突然尖聲長笑起來,蹣跚着向羅格走去,手下倒是一鬆,如約放開了芙蘿婭。

米羅雙眼一亮。

芙蘿婭剛恢復行動能力,就欲向羅格撲去。然而她身後傳來一道柔和但不容抗拒的大力,將她生生扯了回去。安德羅妮隨後握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進一步的動作。

米羅忽然上前了一步。

修斯咳嗽了一聲,也踏前了一步,擋在芙蘿婭和米羅之間。米羅目光閃動,在猶豫着是不是需要動手。

米羅身後那位武士嘆了口氣,道:“米羅大人,您……先以大事爲重吧!”

姬瑪尖銳的笑聲漸漸低了下去,她發現羅格從容地看着她,一點也沒有慌張或恐懼。那平靜如水的目光讓她非常的不舒服,又極爲不安。

“跪下!懺悔你的所作所爲!哀求我!說不定我會暫時不殺你!”姬瑪尖叫着。

“殺我?你不妨試試。”羅格微笑着,雙眼漸漸亮起。

姬瑪急怒欲狂,新仇舊恨齊齊涌上心頭,立刻毫不留情地催動魔法,決定給這瀆神者一個烙印進靈魂的深刻教訓。

她怒瞪着羅格,忽然發現他那雙充滿可惡譏笑的雙眼不知何時竟已變成了銀色!姬瑪剛隱隱感覺到危險,那銀光瞬間已經亮至無法形容的地步!

姬瑪雙眼中一陣如針刺般的劇痛,隨後整個世界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姬瑪一時間陷入了極度的驚慌,她無法形容剎那間的感覺,她甚至根本沒有想過魔法竟然還可以如此運用!

然而一切還來得及,還有死亡詛咒!姬瑪又陷入了歇斯底里的興奮之中,是的,她還有死亡詛咒!

姬瑪催發了詛咒。也許是剛剛失明感覺反而敏銳的緣故,也許是緣於匕首上的詛咒帶來的附加力量,在她的意識裡幾乎可以活生生地看到一道深灰色的絞索向羅格的靈魂上套去!

然而羅格的靈魂一暗一明,竟然換了一個方位!落空了的絞索在虛空中閃了幾閃,就此消失。姬瑪的心在顫抖,她的眼睛雖然瞎了,但是她的心能夠看到羅格就站在她的面前,正冷笑着看着她。

死亡詛咒還在,這讓姬瑪多少鎮定了一些。

姬瑪拼盡最後的生命力,將灰色絞索一個接一個向羅格靈魂上套去。然而羅格的靈魂忽明忽暗,飄移不定,每一個絞索不是落下後才發現偏移了一分半分,就是完全茫然地在虛空中飄蕩,因找不到目標而最終消失!

終於,姬瑪所餘的生命力再也不足以驅動死亡詛咒。於是她感覺到羅格微笑着走到她身邊,將嘴俯在她的耳邊,極輕極輕地說道:

“我就算只有五級的魔力,也一樣可以殺了你。”

羅格左手鋒利如刀,輕鬆破入姬瑪的臉膛,牢牢地抓住了那顆瘋狂跳動的心臟。

姬瑪大口喘着氣,呼吸聲如漏氣的皮囊。她緩緩仰天倒下,已被燒焦的雙眼不肯閉上,那眼角,竟然還流出了最後一滴混濁的淚。

羅格看了看手中那顆仍然在跳動的心臟。

這顆心臟在詛咒的力量下已經完全變成詭異的深灰色,從每個最細微的角落裡壓榨出的生命力仍然驅使着它瘋狂而徒勞地跳動着。

羅格拋下心臟,轉過身,望着米羅,微笑着道:“這位米羅大人,我以前在黎塞留似乎沒有見過您啊!”

米羅朗笑道:“我剛到黎塞留不久,羅格大人當然不會認得我。不過今後我們打交道的機會會很多,說不定我們之間還將很愉快的合作呢。”

羅格笑道:“如果您的手下肯把屬於我們的東西放下,我們之間的合作一定會愉快的。”

房間外忽然一道殺氣沖天而起!

米羅臉色一變,房間外一個全身裹在黑袍中、體型異常高大健壯的詭異人物緩緩地退了進來,每退一步都如履薄冰,戒備萬分。在他面前,竟然是死神班!班面色鐵青,周身燃燒着無色無形的鬥氣火焰,手中只握着一把普通的鋼匕首。

聖域強者,特別是一個不以防禦見長的殺手,一旦用起匕首這類短兵器來,隨之而來的必然是驚天動地的一擊!何況死神班雙眼中如欲噴火,顯然已經動了拼命之心。難怪那黑袍人不敢攫其鋒芒,只能步步後退了。

米羅面沉如水,他忽然向芙蘿婭一指,道:“把她給我!你不光可以得回三件神器,還可以贏得一個永遠的強大盟友和一個美色不遜於她、但力量遠遠超過她的女人,如何?”

羅格含笑道:“當然不給。”

米羅與羅格互望着,兩人都似在衡量着對方的實力。

米羅忽然笑了,笑得充滿了自信和傲慢。他對羅格道:“你不必如此急着拒絕,等你見過艾德蕾妮,再做決定不遲。”

說罷,米羅深深地望了芙蘿婭一眼,大步向屋外走去。被死神班逼進屋內的詭秘人黑袍一陣抖動,碧落星空、修斯和班的佩劍都落在了地上。

班默默向旁邊跨了一步,讓出通道,也佔據了捍衛黃昏之十二樂章的最有利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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