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着直覺,沐小狸一步步靠近陣眼,忽然前方一股巨大的吸力襲來,兩人一陣眩暈,不由自主的向前衝去。
“就是這,衝出去就可以了。”沐小狸驚喜道,一個腦袋就這麼先衝了過去,眩暈感過後,看向眼前,只見前方是兩處山谷,山谷清幽,四壁河水環繞,山谷之後隱見人煙。
劫後餘生,沐小狸很是激動的朝後揮手,揮着揮着,突然一股力道攫住她的手,竟將她又拉進了陣法。
“幹什麼?”沐小狸很是暴躁了,甩開手,還沒回頭就一個巴掌拍了過去。
半空,被另一隻強有力的腕勁攫住。
沐小狸轉到一半的腦袋又轉了回去,掙扎着要往外去,怒罵:“你有病是吧,有出口都不出去,快鬆手呀!”
呀字一落,沐小狸眸光一冷,手中的天蟬絲攸然出手,銀光如劍,迅疾向後射去。
那不是南宮峰的手。
來人身子一顫,踉蹌躲過,但很快恢復鎮定。
沐小狸快速掃一眼,不遠處,南宮峰正被一團黑影纏鬥。
說是黑影應該稱之爲鬼影更爲恰當,無形煙狀,凝而不散,每被劈裂又凝。
最爲打眼的是,它每次攻擊的方位都是南宮峰劍劈的地方。
“這東西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劈不死啊!”南宮峰嚎叫。
對面黑衣人手中溢出一團黑霧,直直打向沐小狸。
沐小狸凝神,收回天蟬絲,袖中瞬間飛出兩條白綢,飛速轉向黑霧,頃刻間突破了對方的咒術。
黑衣人飛身而退,避開那兩條白綢,不甚清晰的眼眸泛着冷光,低沉的聲音就像壞了的嗓子,粗啞又醒神。
“今日,就先拿你來祭劍!”
話落,黑衣人袖中一道火紅的寒光飛出,直直刺向沐小狸。
沐小狸聚神看清,那是一把通體豔紅的劍,劍柄銀色,執劍之手帶着黑色皮套,劍身雖如火焰,卻是泛着冷冽寒光。
沐小狸頓時大驚失色,歃血盟的密室裡,那本空無一字的“鱻蠱贔”在首頁背面卻是寫着八個字。
銀柄紅身,涅盤鳳劍。
“鳳劍?”沐小狸試探性的驚呼。
黑衣人呵呵一笑,劍勢絲毫不減:“倒是有眼光!”
沐小狸腳尖一轉,原地三百六十度大旋轉,堪堪躲過劍刃,肩頸的衣服被劍氣割裂一道口子。
站定,裂口在持續增大,劍氣似乎猶在,如道刺骨寒風,正寸寸割進血肉。
沐小狸忙用凝聚真氣,運向肩胛,將將抵制住劍氣入體。
饒是如此,沐小狸渾身冷得一個瑟縮,如被冰水浸過。
黑衣人凝視着沐小狸的反應,又是呵呵一笑,粗啞的嗓子笑聲堪比烏鴉。
青草紛飛,刀光劍影。
五層的內力對上鳳劍根本應付不來,不過十招,沐小狸已然力竭。
“去死吧!”
黑衣人一躍而起,鳳劍翻轉。
沐小狸心一停,漏了個節拍,竭力一滾,躲過。鳳劍再追,忽然旁邊彈出兩把飛刀,凌厲如電刺向黑衣人。
“你居然玩偷襲!”黑衣人勃然大怒,飛身,劍指南宮峰面門。
“敢傷本皇子,小心北涼滅了你國!”南宮峰驚吼。
“哈,滅我國,大言不慚,就算傾盡你們四國也是妄想!”黑衣人大笑着。
沐小狸面色一變,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撲向南宮峰,想要推開他,可惜氣力不足,身體早就不堪重負,不但推不開他,身子直接栽倒在地,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劍刺入他的胸口:“南宮峰……”
下一瞬,那團黑影猛的彈射而來,黑影之中身處一隻腳,踢翻劍柄,踢飛了黑衣人。
黑衣人翻滾在地,黑影飄至他上面,冒出兩隻腳,一腳比一腳狠的踩在他的腦袋和臉上,發出尖銳如塑料擦玻璃的咒罵。
“你這個白癡笨蛋豬腦袋,你他媽祭個屁的劍,你他媽腦子長了拉屎的嗎?你是想讓劍認它爲主嗎?找了這麼久的劍,你居然敢用別人的血開鋒,想死不要拉我墊背!”
“啊,我忘了,不要踩了,踩壞了踩壞了!”
“壞了?你媽的腦漿都爛得起蛆,還怕壞個屁!”
“啊,不要這麼噁心嘛,我會一天吃不下飯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早晚被主子燉了餵豬!”
……
沐小狸和南宮峰看着一副很是逗比模範的畫面,面面相覷,一臉的劫後餘生的懵懂,這劇情反轉的……
“好了,劍找到就別再節外生枝,走了。”
黑影終於踹累了,扯下黑衣人手裡的皮套,撿起鳳劍,朝天空衝去。
黑衣人抽噎了幾下,抹了抹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眼淚,哼哼道:“我不過一時興奮嘛,看把我這張俊美的臉踩成什麼樣了。回去我就跟主子打小報告,說你覬覦二小姐,看主子不把你一半清蒸一半紅燒。”
墊腳欲飛,又猛的回頭,用粗啞的聲音怒道:“看什麼看,沒看過美男子啊!”
沐小狸、南宮峰:……
直到黑衣人離開了一盞茶的時間他們才恢復思考,四隻眼珠子裡全部寫着莫名其妙。
“他他們是什麼人?”南宮峰嘴角抽搐。
沐小狸眨了眨眼,爬起身,這才發現周邊光禿一片,寒風呼嘯,與他們繞了幾個時辰的山間情景完全不一樣。
陣法解除,恢復了原貌。
這麼想着,沐小狸低頭一看,瞳孔一裂,腳下一滑,身子直直向下墜去。
南宮峰飛撲過來,僅抓住沐小狸一片衣角,只聽“咔”的一聲,她本就單薄的衣衫從後背扯下一塊,身子直直向下墜去。
他心下一沉,情急之下喊了一聲:“救命啊!”
沐小狸聽着耳邊呼呼風聲,大腦一片空白。
尼瑪,她居然雙腳半踩在懸崖之上。
千鈞一髮之際,一條銀白的繡緞忽然飛來,頃刻間纏住了沐小狸的身子。與此同時,一道個倩影尾隨而至,聲音靈動。
“自己上來!”
沐小狸的身子在被纏住得瞬間有稍微的停頓,下一瞬卻又是下墜的趨勢,再聞話語,心下明瞭,雙手一攀繡緞,借力蕩至崖壁,踏着壁石回到地面。
一炷香的時間經歷兩次劫後餘生,沐小狸很是感嘆老天的厚待,拍拍胸口,正欲道謝。
擡頭,又是一驚。
又一個聲音比她更爲激動。
“姑姑?”
陽光大盛,懸崖邊上忽多了位素衣女子,衣袂輕軟,美若流雲。
女子迎風而立,風姿飄然,似一朵蘭花開在朝霞之中。
南宮靜語,宛若重生,摒棄了積累十年的抑鬱,那雙眼睛,明亮而又幹淨,幾縷髮絲貼在臉上,顯的俏皮而又可愛。
沐小狸驚喜之下,突生一種不好的預感,望向南宮峰,見他亦是秀眉輕蹙。
然後,聽見南宮靜語的疑惑聲。
“你們是誰?”
你、們、是、誰?
南宮峰下巴僵住!
……
是夜,火把,山間破廟。
火苗孳孳亂竄,將兩張面面相覷的臉照得半明半暗。
沐小狸和南宮峰默默的觀察燒烤狀態的南宮靜語,動作嫺熟得像個獵手,吃起來卻細嚼慢嚥頗有皇族氣質。
畢竟這個玄幻的世界無奇不有,別說遇上一個南宮靜語一模一樣的人,就是哪天遇見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她都豪不詫異。
所以,必須觀察清楚。
“你姑姑身上沒有胎記?”
“雖是姑侄,我也不至於大逆不道到打探這個東西吧!”
“那就沒有代表她身份的東西?”
“你看她這一身,沒玉佩沒玉鐲沒金簪的,衣服倒像北涼款,但現在四國商販來往頻繁,天下到處都有好吧。”
“那你說她到底是不是你姑姑!”
“嗯……只能說,像,很像,非常像!”
“啪……”
“哎喲,你幹嘛打我!”
沐小狸大咬一口雞腿,吧唧吧唧腮幫子鼓動得像鼴鼠。
吃相粗魯至此南宮峰也是無語了,轉過身默默的啃自己的。
而南宮靜語對於沐小狸時不時投來的目光僅是回憶微笑,沒做她問,也絲毫不覺得她這樣的吃相有何難看,反覺可愛。
沐小狸見她笑得歡愉,挫敗的放下雞腿。
自己在南宮靜語表現如此幼稚乖萌到精神錯亂的一面,她居然一點異樣也沒有,可見,要麼真的失憶,要麼就不是真正的南宮靜語。
據她口述,她醒來就一直陣法之內,繞了不知多久也沒找到出口,筋疲力竭之際突然發現陣法被解,然後聽到呼救聲便趕了過來,可餓到極致,沒有多少救人之力。
其實在圖爾被攻克下後沐小狸有派人在圖爾尋找過南宮靜語,軒轅玄雲是在雅瑪山附近的山墜崖,要打探他的死因或者消失,必是來了此處。
若她真是南宮靜語,又怎會出現在此。
突然想到那把“鳳劍”,既鳳劍真實存在,那麼鱻贔蠱肯定也真實存在。
鱻贔蠱……沐小狸默唸這三個字,這個差點困死她的陣法來自鱻贔蠱,可以想見鱻贔蠱的人幻術有多高深。
“你們聽說過鱻贔蠱嗎?”沐小狸冷不丁一問。
南宮峰背影微微一頓,扭過頭:“沒聽說過。”
南宮靜語仍是咧嘴露出八顆牙齒:“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沐小狸撫了撫太陽穴,頭疼。
“啊,終於飽了一點點!”南宮靜語又起身乾淨利落的處理剩下的幾隻野雞。
直到她吃完整整兩隻雞,向後一倒發生滿足的喟嘆,南宮峰很是激動的爬了過來,大喊:“是姑姑,真的是姑姑,我聽父皇說姑姑是大胃王,不經餓,餓了一頓可以吃完兩隻雞,偏偏還不長肉。”
這也算證據?沐小狸扶額。
不管這證據有多牽強附會,在找不出她不是南宮靜語的前提下,他們姑且先將她認作南宮靜語,帶在身邊。
對於她的身份,沐小狸是這麼瞎掰的。
她是她父親的叔叔的弟妹的侄兒的父親的大伯的女兒,總之,遠房親戚,幼時見過幾面,後來失去聯繫,時隔十年,也不確定,爲以防萬一,她先跟着她,待她事成之後再帶她去找親人。
他們是南宮靜語絕望之時遇見的人,除此之外,這個世界對她都是陌生的,所以,她很是願意跟着他們。
沐小狸給她把了脈,除了體虛,沒有其他問題。
當夜在破廟休息一晚後,便在南宮峰的催促中往青松山莊趕。
半路換成馬車,在馬車快到青松山莊的五里路時,車內又增加了一員……步驚天。
惹怒玉人有風險,處理須謹慎。
南宮峰瞪她,她回瞪過去。
你不講信用,說好不許讓別人知曉你的行蹤。
你以爲可以瞞過玉人?他呆不代表傻。
那怎麼辦,他武功那麼高,性格特定又那麼顯著,會被發現的。
你自己負責搞定。
你!
無聲交流在瞬間激起火花。一個不退,一個急切。最後,還是南宮峰妥協,將馬車停到一邊,苦口婆心的向步驚天解釋了前因後果,分析了事情對他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還誇大至關係到北涼的生死存亡。
可步驚天的表情至始至終沒有一點變動,眸光更是明明白白的寫着“關我何事”。
考慮到璇璣圖,沐小狸不得不出面,只說了一句話就擺平了。
我要潛入青松山莊的密室偷璇璣圖。
步驚天對沐小狸的要求倒是從不打折扣。
可他選擇的方式也出乎他們的意料,唰唰幾下封了自己的穴,手在懷裡摸了摸,摸出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往臉上一貼,揉一揉。
我叉,那張面無表情精緻俊朗的臉立即換成一張三百六十度度度含笑且溫潤如春的大衆臉。
“玉人,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等好東西!”
簡直可以跟自己臉上的這張有得一拼。
玉人不適的擰了擰眉,乾乾道:“他給的。”
“他?”
步驚天點頭:“嗯。”
呃……這話明明是疑問句來着。
“你們平常都是靠‘意會’這玩意來溝通的?”南宮峰看出沐小狸的窘迫,疑惑道。
沐小狸想了一下,點頭:“還真是!”
南宮峰就閉嘴了。
車輛繼續前行,步驚天帶了面具,南宮靜語在沐小狸的妙手下也微微變了摸樣,她離開北涼十年,且現在已經是“死人”,被認出的概率不大,微淺的變化足夠了。
而對步驚天嘴裡的“他”,沐小狸一細想,就猜出來了。除了軒轅澈,沒有誰有這麼巧奪天工的面具。
所以他了解了自己行蹤,還知道玉人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
心底一種既被呵護的暖意又被把控的惆悵的情緒蔓延開來。
“到了!”
沐小狸掀開車簾,一擡頭纔看見前方半山處,冒着一角別緻青色飛檐。
臥槽,忒麼的又要爬山的意思?
青松山莊乃北涼第一山莊,前身是青松第一書院,早先雲集天下才學之士,在皇族貴胄中擇選卓絕才子,爲北涼培育政商工農各界人才。
後,青松書院學子遍佈北涼各個角落。
按照皇族勾心鬥角的慣例,青松第一書院漸漸成爲皇子爭奪皇位的一大助力。
但,自從百年前的北涼帝憑藉青松第一書院的文人武將力量上位後,怕重蹈覆轍,大刀闊斧的將青松書院一分爲二,分爲青松山莊和青松書院。
青松山莊主培武將,涉獵戰場。
青松書院主培文將,涉獵朝堂。
皇子一例不許同入兩院。
這兩院的掌舵者通常由皇帝的一母同胞的兄弟掌控,這樣,也可保證青松學子對皇帝的絕對忠心。
所以,青松山莊的掌舵者和皇位更替是同時進行的。
北涼本就是一個少戰亂的太平國家,文臣武將作用都不夠大。
後,青松山莊在皇帝的授意下,涉獵江湖,暗中操控北涼經濟,慢慢成爲內可擁護皇位,外可震懾湖野的第一山莊。
這一界莊主爲南宮峰的小叔,傳說中不苟言笑南宮旭。
在他的堅持下,不分貴族寒門,只選超卓學子。且,南宮旭曾放言,豪門貴胄的子弟一個比一個紈絝手無縛雞之力,還不如寒門學子。爲此,便有一些望子成龍的貴族將孩子隱姓埋名的送進來歷練一翻,哪怕書讀不出來,單靠在山莊磨礪的這幾年,也足夠在江湖或北涼立足了。
所以每兩年一次的青松山莊的學試,北涼人都會擠破頭。
“這種情況下你居然能進去?”沐小狸覷一眼爬得哼哧哼哧的南宮峰。
南宮峰跳腳了:“我怎麼怎麼了,武可調兵遣將,文可安邦定國,怎麼就進不去了,你那我一定是靠關係進去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哎,我說沐……木丫頭,你到底憑什麼老是看不起我,你老拿軒轅澈和獨孤燁跟我做比較是幾個意思,難不成比不過他們的人都得去死嗎,他們都是老男人了,我才十七歲,這對我不公平,誰敢說等我到他們的年紀不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這樣總用眼神打擊一個蓬勃生長的小青年,你不覺得殘忍嗎?”
沐小狸微愕,想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睜着仰望的雙眼,賠笑道:“嗯,沒錯,拿錯了對比物。”
南宮峰臉上稍霽。
哪知,沐小狸又向後問了一句。
“玉人,你大多了?”
玉人低頭冥想,伸出手指:“十九。”
“哦!”沐小狸拉長尾音,意味深長,負手而上,在經過南宮峰時,嘀咕道,“我好像剛過十五歲生辰。”
“啊……”
南宮峰又一次被暴走。
山坡陡峭得沐小狸想罵娘,她就不信上青松山莊就沒有坦蕩點的大路,這羣人就非得以示誠心這麼個折騰法?
老孃腦子是也抽了,居然跟他一起瞎折騰。
想到此,沐小狸又是狠狠得瞪了南宮峰一眼,瞪得南宮峰腳下一軟,莫名其妙。他的皇子病一再被她挑釁,忍不住想發飈了,都到自己地盤還用看她臉色?
步驚天無聲飄過。
於是,南宮峰就慫了。
南宮靜語一直緊跟在沐小狸身後,腳步輕快,還有閒暇看一路的景色,並時不時來一首應景的詩詞。
沐小狸也真是淚了。
看着不遠的距離,愣是爬了兩個時辰,天都半黑了。
看到山莊門口,倒抽一口涼氣。
偌大的青銅門前寬廣的平地被一大堆,衣衫襤褸,形同枯槁,臉色臘黃,蓬頭垢面的人佔據,全都裹着毯子,或席地而睡,或瑟瑟發抖。
這是一個比誰的僞裝術技高一籌麼,裹着被子就看不出你衣裳光鮮,塗點白粉就看不出你印堂發亮麼?
這麼慘,是奪同情分來了?
沐小狸心中一動,若有所悟,扭頭,但見南宮峰已經跳到了山莊門口,厚重的門吱呀打開。
然後,就聽見南宮峰跟門內之人感嘆:“累死本少主了,來時遇見三個人,一起上來的,哎呀,這年頭都是些溜鬚拍馬,裝作與本少主偶遇而求得入莊之人,簡直不知所謂!”在後腳踏進門前回頭看了她一眼,嘴巴無聲道:好自爲之,我在莊內等你。
門前之人全都聞見他的話,看向他們三人的目光充滿鄙視。
我去你二大爺!
沐小狸一腳踢出一顆石子,石子撞上門前被人截下。
一看,倒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三兩步走過來,勸慰道:“小少年,無須如此,這世間總不會每個人都理解你支持你相信你,就如你也無法相信每一個陌生人一樣,所以無須動怒,一切交給時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沐小狸呵呵一笑,轉身去找空餘角落。
“小少年,你若不來我這邊,可容下三位。”
沐小狸眯了眯眼,這麼大一塊平地真就他所處的位置有空隙。
但事若反常必有妖,沐小狸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再妖能妖得過穿越時空的她?
而且,頂着女主光環,她就不信能妖掉這條命。
“小少年,如何稱呼?你可稱我爲白竹,在下當年長兩歲,你亦可稱我一聲白大哥。”
“我叫……”
“大哥我的父母相遇在竹林,竹又有君子之稱,這是父親寄予我的希望。”
“嗯,是個好……”
“雖然我現在還稱不上一位頂天立地的蓋世君子,但是……”
對上別人同情憐憫的目光,沐小狸終於明白此人“妖”自何處了。
羅嘰羅嗦,古代版的唐僧啊!
“……”
沐小狸的臉色由白變紅,由紅變紫,由紫變黑,耳邊彷有一千萬只蜜蜂,這感受……
這白竹將他的生平事蹟全部碎碎唸叨了一遍,小到一天拉了幾泡尿。
拳頭不自覺的握緊了。
“住嘴!”
人羣中響起一聲爆喝,然後一個瘦小的小少年蹦了出來,面目猙獰的一把扯住白竹的衣領,往一個角落一拖。
“這個公子,你有話好……”
“好個屁!”
“噼……”
“啪……”
“哐……”
拳腳相加聲聽得人心驚肉跳。
沐小狸默默的鬆開了拳頭,暗自點贊,嗯,近來脾氣好了不少!
苦守一夜,天明時分青銅門方敞開,一地的求學“寒子”一個鯉魚打挺,目光灼灼的期待着。
青松山莊位立松林之上,山莊後方有顆幾百年的十人團抱松樹,由此而命名。
今日招募學子,分武學調兵謀略經濟四個分院,前兩個的前途是武將,後兩個的前途是幕僚。
相較四肢發達風霜雨打的前者,沐小狸更偏重後者,動動腦子就行。且,這兩個學院接近南宮旭的機會更大。
但考慮到身後兩人,要玉人做幕僚……
呵呵!
沐小狸拉着他們往武學招募隊走。
武學招募特別的簡單粗暴,一籮筐的巴掌大小的石頭,憑自己的內力用手指在上面寫自己進入山莊後的字,字跡越深層次越高,入學後的分配級別也越高。
當然,若是一個痕跡也劃不出的人,淘汰。
沐小狸探頭看,有些人居然寫得手指鮮血淋漓,好好一塊石頭變成血饅頭。
聽說這組分配是按同層次的人,沐小狸立馬上南宮靜語站到前面,她可以根據她寫的深度來,玉人再根據她的深度來,三人應該就不會被分開。
南宮靜語撿起石頭掂了掂,手指一戳,入石三分,寫了個靜字。
沐小狸想起南宮峰的那句“沐丫頭”,額頭抽搐的寫下個“木”字,考官掃了她一眼,眼神不太友好,才四個比劃,此人肯定是內力不濟,勉強才刻出四劃。
輪到玉人,沐小狸衝他眨了眨眼,玉人餘光一收,修長手指一露,一戳。
“喂,快點!”
後面有人一推他的肩膀,沐小狸愕然地看着他的手指一戳到底。
戳穿了!
考官亦是臉色僵硬。
居、居然有這等內力深厚之人,可有這等內力的人居然還來山莊學藝,有妖膩!
玉人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將石頭一丟,又撿起一顆,僅入石三分的劃出一個“天”字,往考官面前一送:“這個纔算!”
考官嘴角抽了抽,當我眼瞎呢?
沐小狸忙不迭賠笑着解釋:“家兄幼年遭難空有一身武藝卻不通人世,小弟素來仰慕青松山莊特來求學,又擔心家兄,所以只能帶着家兄一同前來拜師學藝,還請垂憐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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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官狐疑的看看步驚天,見他目光清澈卻稍有呆滯不懂變通,心下信了兩分。
“考官,青松山莊不是一向講求忠孝嗎,若他只爲自己而拋棄家兄,又有何人品可言,就放他一馬吧。”
身後一時手誤的少年又催促道。
沐小狸掃了一眼,竟是昨天暴打白竹的人。而此刻,白竹欲語還休的站在此少年身後,倒是正義凜然。
是被打怕了?
沐小狸覺得,應該是被點了啞穴。
“考官,您倒是快點啊,我快憋不住了。”小少年一手捂着肚子,秀氣的臉被憋得紅紫,突然就不管不顧的快步走來撿起石頭唰唰兩筆,入石三分,十,然後快速衝進了青銅門。
這位少年一走,白竹立馬上前,指着自己的啞穴求救,沐小狸當然樂意效勞。
果然,白竹又是一翻人倫古道,滔滔不絕,並以自己的人格保證,此乃沐小狸所言非虛。
我去,誰知道你的人格值幾個錢。
考官估計也是被念暈了,在暴跳之前趕緊揮手讓他們進去,沐小狸扯着步驚天和南宮靜語就逃也似的進了山莊。
老天保佑,不要跟這個人一組。
第一輪刪選掉十分之七的人,武學分院分天地玄黃四個組,每個組僅剩八十人。
沐小狸等人被分在玄組。
第二輪,後山夜間徒手獵獸。
不計總數,誰獵得多排名靠前誰過關。
提醒,獸中類別繁雜,且有不少具有攻擊性,若有人員傷亡,後果自負。
入夜,白煙四起,後山一片煙霧瀰漫,伸手不見五指。
裝神弄鬼!
“他們都進去了,且帶着工具,我們還不動身嗎?”南宮靜語翻轉着手裡的雞腿,疑惑道。
沐小狸懶懶的瞥一眼別人搶先奔去的方向,懶懶道:“這個環節玩的就是兵不厭詐黑吃黑,根本不用急,我們先填飽肚子,養足精神,等他們搶好了我們再去搶他們的。”
南宮靜語目光閃了閃:“這樣會不會不好呀?”
“有啥子不好,規定不是說誰獵得多就過關嗎,不就間接的告訴我們不用計較手段嗎,放心,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招天下都會,就看誰使得更巧而已!”
南宮靜語嘿嘿一笑,湊過來,從懷裡摸出幾張面具,笑得很賊:“果然英雄所見略同!”
沐小狸也嘿嘿一笑。
迷濛煙霧,錯綜地勢,無恥組員。
天時地利人和,搶劫組就此組成。
哪裡聲響嘈雜就往哪奔,耐心潛伏,一擊即中。
白煙疊嶂裡,三個身影來去無蹤。
一盞茶後,三個腦袋湊到一塊。
“你多少?”
“三隻青雀,五隻兔子。你呢?”
“兩隻野狐,三隻兔子,一隻泥蛙,彼此彼此!”
“玉人,你呢?”
“噢,天啊,你怎麼那麼多?”
“閉嘴,叫給誰聽呢?接下來,玉人,你往東邊,我們往西邊。”
青影飄走。
“你真奸詐,明知道西邊沒什麼人,連他也坑!”
“名額面前無兄弟,趕緊的,沒坑你就很仁慈了。”
“切,那也得你坑得到才行。”
兩道身影,往同一個方向奔馳。
經過剛纔的一番搶劫,有些人自發組團抗搶,她們得相互配合。
一名纖瘦少年好不容易逮住一隻白狐,剛剛往麻袋裡塞,身側突然起了一陣風。
少年警惕的右手一揮,一隻白色鋼絲手套出現在手上,對着風眼,揮爪而上。
利爪破空,聲響可聞。
眼看着那鑲嵌倒刺的手套狠狠的快刺中風眼中的身體。
風忽的一頓,一張扭曲恐怖的臉乍現,露齒一笑。
少年頓時一驚,手下下意識的慢上了那麼一慢。
而就這一慢,來人身形一側,疾速倒退逃離。
少年又是一疑,忘了反應。
殊不知,頭頂有人臨空翻越,一個騰身,輕飄飄的落在她的身後。
刀一劃,手一扯,指一勾,少年背後裝着戰利品的麻袋連帶上衣瞬間被扒走了。
身上一涼,少年“啊”一聲緊抱雙手。
倒退着閃去的身影微愕,即刻淹沒在煙霧之中。
少年抱着胸前站在白色的霧氣裡,左右張望,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也不知是因爲失了獵物,還是被扒掉上衣的羞辱。
身後,忽然有人蹭蹭蹭跑來,腳步動靜很大,一邊嚷嚷着:“怎麼啦怎麼啦!”
少年一聽到略帶關切的聲音像是找到了組織,立馬委屈的轉身,可又想到什麼,趕緊的將割裂的麻袋裹到自己身上。
“怎麼啦怎麼啦?”同樣嬌小的身影在少年面前站定,一看那造型,弱弱地問,“你冷?”
少年眼角掛淚,哽咽道:“我被搶了!”
“你被強了?”來人驚呼。
“我的獵物都被別人搶走了。”
“啊,原來是獵物被搶走不是你被強啊,嚇死我了,這種場地也能強人,也算是重口味了。”
一番同仇敵愾和勸慰之後,兩個身形纖瘦的少年儼然熟絡得不分彼此。
“謝謝你啊!”
“客氣,我倆誰跟誰啊……嗯,怎麼稱呼?”
“我在家排名第十,你可以叫我小十,按照青松山莊凡入莊弟子均爲青姓的規定,也可以叫是青十。”
“噢,在下單名一個木字。”
“木兄!”
“十弟!”
“可是我的獵物都被搶走了,眼看快天明,我會被淘汰了。”
“十弟若不介意,我這有些許可以記在十兄名下。”
“真的?”
“嗯,在家靠父母出門靠兄弟,第一關時若非十弟仗義執言,家兄可能會被排斥在外,說到大恩,該是爲兄我無以爲報啊!”
“客氣了,我也不過就事論事,看你小小年紀就帶着家兄也是辛苦了。”
“不辛苦,爲了兄弟,別說照顧,就是要我的命也無可厚非。”
“有你這樣的兄弟真好!”
“我又何嘗不感恩有他這樣的哥哥呢,但願入莊後我們可以多一份庇佑,命運可以順順當當吧。”
“會的,一定會的。”
“希望吧!”
“相信我,一定會的,好人會有福報的。”
“嗯,信十弟吉言!”
“那我再去獵幾隻兔子,稍後我們在這匯合,兩人加起來的獵物得排進前二十才行,據說這一環節下來只留二十個。”
“這樣啊,我數數,一,二,三……十,才十個,嗯,那我去那邊,儘量多獵些。”
“好,保重啊!”
“你也是,安全第一,太兇猛的就別去管了。”
“好咧!”
沐小狸邊跑邊揮手邊回首,直到那抹身影沒入煙霧,止住腳步。
身旁身影一竄,勾搭着她的肩膀,疑惑道:“你勾搭他幹嘛,看上人家的姿色了?”
沐小狸伸手一根手指,搖了搖:“非也,這個人極有可能成爲我們進入山莊後的一強大助力。”
“何以見得?”
“拳腳不弱,性格驕縱,衣着光鮮,出身定不凡,況且……”沐小狸嘿嘿一笑,“剛纔你扒掉她的上衣,我看見了肚兜!”
“女的?”
“肚兜上繡着南宮二字。”
“是北涼皇族中人?但是沒聽說有個十公主啊,南宮峰不是最小的嗎?”
“所以我們得巴結。”
“嗯。”
兩個腦袋若有所思的點頭。
黎明時分,眼看第一縷陽光滲透天際。
青十正在和另一人追逐一隻毛猴,同時在毛猴一腳踏空之際抓住其一隻爪子。
“你知道我父親是誰嗎,趕緊放手!”那人一聲怒斥。
青十輕蔑的睨他一眼,慢條斯理的擡起,纖細的五指張開,銀絲倒刺手套閃電出手。
“砰”一聲沉悶的對撞。
那人身形一下停頓在了當地,赫然瞪大了眼。
“你找死!”那人血紅了眼。身上的殺氣暴漲而出,張開手掌,一旋,周圍的空氣開始產生漩渦,周邊的樹都砰然碎裂開來。
在這樣強大的力量下,青十就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捏住了似的,臉色蒼白,呼吸越來越弱。
“就這點水平也夠蔑視我?”漫不經心的話語在耳邊響起。
“你,你,這是……”
陽光拉開的帷幕將要扯過毛猴,終止的鐘聲響起,那人五指猛的一收。
“咻!”
晨光暖煦,風輕如徐。
剎那間,一道青光閃現,那人五指齊掌斷裂。
“啊!”
那人嗔目而裂,雙瞳濺血,瘋了一半撲向青十。
青光又是一閃,半空揚起一線血,那人瞳孔一滯,無聲倒下。
青十驚魂未定,捂着胸口瑟瑟發抖。
又有兩個身影先後飛落到她身邊。
“十弟,你沒事吧!”沐小狸搖了搖她,見她雙目呆滯,用身體擋住那人的屍體,“他已經死了,沒事了。”
青十這才驚醒,“哇”一聲撲進沐小狸的懷裡,大哭。
噢,我的胸!沐小狸暗嚎。
“他用的是邪術,不知道是哪歪門邪道派進來的探子。”南宮靜語摸着那人的臉頰一扯,露出一張面色青灰的臉。
沐小狸回頭看了一眼,像是被吸乾了精元,但看不出哪門哪派。
一點空隙,青十餘光掃了一眼,眸中幽光一閃而逝,復而又是抽抽嗒嗒,卻強撐着站了起來,目光又是一瞥,驚詫的指着那人身後的袋子因裂開而逃散的獸種。
“那些是我獵的,原來他就是那個搶劫者,卑鄙!”青十的恐懼一怒而散,蹭蹭兩步跑過去,對着他的臉就是猛踢,“卑鄙無恥下流下賤齷齪……”
沐小狸和南宮靜語:……呃……被人罵還得附和的感覺真是……他媽的酸透了……
第二輪結果,沐小狸、南宮靜語、步驚天、青十,均獵十五,並列第二十。
爲此,數量爲十四的第二十一位學子,雙眸如劍,只差將他們四人戳得死去活來活來又死去。
解散時,有人稟告,還有數只靈雀不見歸籠,找遍後山也沒發現。
沐小狸和南宮靜語默默對視一眼,不小心打個飽嗝,趕緊捂住嘴,被聞出氣味,估計會被趕出去吧。
休息半日,即將開始第三輪,也是最後一輪,剩餘二十名學子對戰,敗者棄。
吃飯時,青十笑呵呵的湊到他們一桌,儼然已經把他們當成了親兄弟,賊嘻嘻的暗示,他們四個的對戰選手已經挑了最弱的四名,保管放心可以順利晉級,且不用擔心他們四個相殺的局面。
問他是如何辦到的,青十神秘兮兮的搓了搓拇指和食指,古今同樣的手勢。
沐小狸衝南宮靜語挑了挑眉,南宮靜語悄悄舉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