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謀算

聽薛清這麼說,太一笑道:“方纔之言,也不純粹是我胡說。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Www.GuaNhuaju.cOm。將死之時,前世之事便比以前容易明瞭許多了。且聖人在此,身上又帶了我的東皇鍾,與我身上這舌信兩相呼應,舌信護衛着我前世記憶神識,也有些別的用處。?

手一指天上,他又續道:“那始皇帝已死,不論我命數如何,如今這人皇之氣已經盡到了我身上。有了這人皇之氣,又兼……這也許亦是天意,我便記起了前世之事。實則,早先幾日,我就若有所悟,只今日乍見聖人……還有阿暄,這才……”?

不提沈暄倒罷了,他一提及沈暄,薛清卻有些怒了,臉上容色一變,冷笑道:“你倒還敢說起阿暄?當年你將他壓在太陽宮下,還不算是仇怨之事?如今卻又算計他與你結因果,這般陰謀詭計,你也不怕自己日後不得善終!”?

太一神色也有些黯然,只是言語中卻毫不退讓,道:“我與阿暄之間,因果也罷,冤仇也罷,卻都不與上清道尊相關。聖人若有這思量,不如多操心你自家之事。你和阿暄說是知交朋友,也多年不見了,還說什麼恩義……”?

薛清氣得笑了,指着他道:“我便是從此就與他一輩子不見,也是知交,總比你這仇人與他更親近,怎麼就管不得!?”?

聞言,太一神情又是驀地一變,忽地站起身,朝薛清一揖,道:“聖人所言甚是……如此,太一實則有一事相求。”?

他也不等薛清回絕,就快速道:“當時之日,我與阿暄其實只是一場誤會。我與兄長欲要統帥天庭,自然要令天下妖族順服,那狐族卻十分頑劣,如何勸說,也不肯降服。此間是非,早已事過境遷,不提也罷,但是我與阿暄,卻早在那次爭執前就已經相識,那狐族長老與族長,卻挑撥我倆,阿暄以爲,我是爲了……滅他全族,才特意與他結識。”?

又苦笑一聲,太一道:“我不欲自誇,聖人卻也該知道我的本領。莫說是阿暄一人,再有十個與他本領相當的,只要我有東皇鍾在手,他便只能敗在我手。我要降服狐族,也不用這般卑鄙手段。實則我與阿暄,是真心……我歷來也是真情待他,全意用心。”?

停了一停,他又道:“將阿暄壓在太陽宮下,也是無奈之舉。阿暄性情固執剛毅,哪裡聽得我解釋?我又捨不得當真傷了他……且那時候我與兄長和巫族的戰況又是正在危急之時,實則,令他在太陽宮中,那纔是安全無虞之地。我也有護衛之心,纔沒將阿暄放出來。”?

一行說,太一嘆了口氣,神情十分懊喪。薛清卻是有些皺眉,又有些驚訝。?

略一思量,薛清也知道太一所言非虛。之前薛清聽沈暄說起時,就覺得太一要是真的想要藉着沈暄對付狐族,那纔是昏了頭。?

當年晨暄道君性情剛毅暴烈,從不受人拘束,這也是衆所周知。以太一心性謀略,也該知道,用彼此情誼相挾,只能適得其反,沈暄絕不會屈從。?

再者,那時候也鮮少有人得知,沈暄與狐族還有什麼牽扯。那原是件隱秘之事,上清能夠得知,原是因爲他遇着晨暄道君的地方,便是極北的狐族屬地。?

只是當時沈暄明顯不想多提東皇,薛清又想着東皇已死,兩人之間的誤會是否開解也無所謂,便不再多費口舌——他和東皇也並沒有交情,不想費工夫替太一開脫。?

實則沈暄內心大約也知道當年之事,太一併非存了惡意利用的心思與他結識。可就算他是真心與沈暄相交,也改變不了東皇弟兄二人滅了狐族的事實,彼此總還是仇敵,那還不如多恨他一點,免得相見時下不了手——沈暄便是這種絕然的心性。?

至於太一所言,將沈暄壓在太陽宮下的緣故,也算是他有些道理。不過,若說是爲了保全沈暄……不如說,只是爲了禁錮沈暄罷了。?

這麼一想,薛清心中卻忽然覺得有些彆扭。再看太一時,便是極力掩蓋,他神情中也難免透着些難以置信的訝然。?

所謂的真情真心,所謂的不捨得……?

難不成,真如他所想,這太一對阿暄……?

同性.戀什麼的,還真是自古以來就有啊……?

並且,還真是……不止是人類纔有啊……太一是烏鴉,沈暄乾脆就是先天之水……?

似是看到薛清神情古怪,太一又苦笑一聲,道:“這事情……當真這般不堪麼?當時兄長也說,既是女媧娘娘定了人倫大禮,我就不該……只是我卻是難以抑制……”?

薛清初時怔愣,聽他這樣說,纔回過神來,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的事……”?

這……這好像是被朋友通知,他其實喜歡男人,一瞬間真是尷尬無比……薛清心裡覺得荒唐,不論是太一,或是扶蘇,可都不是他朋友啊。?

而且,爲什麼現在是他要覺得尷尬呢??

論理應該是太一覺得尷尬纔對,可他卻是神色平淡……?

連忙將彆扭的心神又擰回來,薛清假咳了一聲,道:“這般……你如今設計與阿暄結下因果,卻是想要……和他再有什麼糾纏?可阿暄日後得知,卻不會與你好過。你這盤算,也是白打了。且你們這是……這是情孽,我勸你還是死了這心思吧。”?

太一聽了,面上露出一絲苦笑,嘆道:“我又如何不知?只是現如今我這般,不過凡人而已,旁的也並不能夠做什麼得益之事,聖人也不必擔憂我害了阿暄,我並沒有那本事哩。”?

換上了肅然神情,太一舉手作揖,道:“我求上清道尊之事,便是請聖人日後不要……不要阻攔我與阿暄相見。我願等千次輪迴,只求有一日能與阿暄重逢……到時候,只要能教我見着阿暄,只要能日日伴在他身邊……不論是等同弟子,或是做個徒孫,亦或是,與上清聖人身邊隨伺的僕役童子一般,太一都心願甘之。”?

說着,又是一嘆,他繼續道:“阿暄從心裡厭惡我,莫說是和我……和我結緣,就是看見我,也要皺眉頭。我向他討要那因果,只是爲了……我終於等來的那一世,不要教他見了我就拂袖而去。至於聖人所言……阿暄不喜歡我,又有什麼情孽,苦果只我一人吃罷了。”?

他說得百般深情,薛清卻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忍不住後退一步,連忙擺手道:“我也不會存心……存心壞你的事,最多不過袖手旁觀罷了,這個倒是不難。不過我卻要給你個禁制,免得你存了壞心,我豈不是害了阿暄?”?

又假咳一聲,薛清才強自鎮定下來,又道:“我這禁制,也不是謀圖傷你害你,你儘可以相信。只是要禁封住你的神識,須得等你修爲有成,才能解開禁制。這修爲麼……也不難,只要你修成金仙,前塵之事儘可瞭然。”?

等太一點頭,薛清又道:“只是如此,卻也不能放心。我還要在你真靈之中多加一道禁制,令你真靈尚存之時,都不能加害阿暄分毫——你可願意?”?

太一低頭一思忖,擡頭看着薛清,灑然笑道:“聖人,我知道求聖人一事,總要有些代價,聖人這道禁制,怕是要把我束縛在你麾下聽令了吧……只是,就算要牽扯着女媧娘娘,此時我也顧不得了,這禁制又有何不可?至於聖人擔憂我加害阿暄,呵,是小瞧了我。我原本就不願傷他分毫,聖人只管加最重的禁制,若我敢犯,就魂飛魄散了罷。”?

他這般坦然自若,薛清卻覺得自己尷尬起來。也不是爲了太一說破他加禁制的另一層用意,而是覺得……同性.戀他倒也不是沒見過,也不稀罕,也不鄙夷。只是這畢竟是東皇太一……前一刻還是沈暄的大仇人,後一刻他就成了沈暄的老情人……薛清這旁觀者,兩廂都認識,一朝推翻了先前的認知,總是覺得十分別扭。?

連忙施法給了太一幾道禁制,薛清也不含糊,果真給他用了最重的禁制,隱隱可見上清仙光禁錮着內腑一道金紅色真靈。此時禁制已下,除了道祖,再無人能解開。?

太一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分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只笑道:“聖人又多加了一道,封住我前世記憶?這般也好,免得我自己再記起什麼,可不就壞了先前的謀算?”?

東皇狡詐之名印象過於深刻,此時他一說“謀算”二字,薛清就覺得此人定然還有什麼圈套,心裡一沉,不由動了殺心,那太一又道:“聖人,你已然給我下了禁制,現下太一已然心滿意足,卻是還有件東西想要贈與聖人,權作答謝。”?

薛清聽了,心中不由得一跳,有所感悟,知道太一要給自己的東西必定是和自己有着極大的緣分。他念頭一轉,就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連忙問:“什麼東西?”?

太一笑道:“聖人必然已然知道了,便是這東皇鐘的舌信——呵,如今在聖人手中,這才能是真正的混沌鍾罷……以後便再沒有東皇鍾之說了……”?

說着,他擡手將那小銅球模樣的舌信置於桌上,薛清心念一動,從腰間解下那鈴鐺,放在手中,那舌信便似有引領,自己飛到了鈴鐺之中。?

隨後便聽轟然一聲響,那鈴鐺倏地變大,直至有一人多高,懸在半空,材質非金非鐵,上頭繪着萬仙朝聖,鐘身繚繞着紫色霧氣,隱然一種威勢,令人不由得便想要拜服在地。?

這纔是混沌鍾真容……薛清感嘆一聲,心中也略有觸動,隨即連忙收了混沌鍾,又將它化作鈴鐺模樣,掛回腰間。他卻是念及太一如今是凡人之體,卻受不住這一聲鐘響。?

只是爲時已晚,再看太一,他坐在椅上,口鼻眼耳盡皆流血,面如金紙,眼見命在須臾之間。薛清纔想要用靈息替他延命,太一卻擡手攔下,道:“聖人不必費心了……先前你與阿暄來前,我便已飲下毒酒……這也是我所願,早些死了轉世,謀求來生啊……”?

一邊說,他略略一笑,便有色做黑紅的血液從口中溢出,太一卻並不顧及此,只道:“聖人歷來與阿暄交好情切,自然會照拂於他,這是聖人的慈悲,只是太一這裡還是要多謝上清聖人……只……再多助聖人一臂之力,願聖人早日掙脫禁錮罷了……”?

說完這話,他又咳嗽兩聲,“哇”地吐出一大灘黑紅色的血來,然後勉強擡頭,嘴脣蠕動,好像還有什麼話沒說完的樣子,卻只發不出來聲音。薛清看他將死的樣子好不可憐,又想到他之前說的“掙脫禁錮”之言,自知與自己相關密切,連忙湊過去。?

誰知道,他一近身,那太一卻忽地一翻掌,一道黑光撲面而來,印上薛清胸口。薛清出乎意料,躲避不及,竟被打了個正着。身體倒是分毫無損,卻只覺得內裡忽地一陣翻涌,先前強壓下的種種煩躁抑鬱,連帶着殺意惡念,全都浮上。?

剛剛穿越時的惶恐,與上清融合時的種種掙扎痛苦,初步融合之後的茫然,得到蓮子時的擔憂,第二次融合之後的傷感,明白自己的情緒和記憶被人操縱之後的憤怒隱忍,這些日子以來的抑鬱,還有,自從來到上郡之後,幾次三番興起的殺意。?

而且,似乎屬於薛清的那部分,竟隱隱和屬於上清的靈魂分離了。薛清心中又是驚駭不定,又是覺得悲傷——他現在才發現,他真的還並不是上清,但是,似乎他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誰了——已經不是前世的那個凡人,卻也不是真正的上清……?

再看到太一時,心意煩亂之餘,更是殺意大勝。太一是不是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