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很寬敞,既通風,又保暖。採光效果也非常不錯。
兩名年輕漂亮的女傭給兩位老爺送上香茶點心後,並沒有馬上退出去,而是站在距唐朝不遠的門簾邊,隨時聽候差遣。
聽楊增新主動的把話扯到正題上來,唐朝暗自心中偷笑,臉上卻是裝出一本正經地肅然神色,然後有意無意地朝那兩名侍女瞟了一眼。
楊增新心領神會,朝那兩名侍女擺了擺手,兩名侍女馬上朝兩位老爺鞠了一躬,隨即退出書房,臨出門還沒忘了將門關上。
唐朝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這才正色說道:“這是大總統想拿新疆做個試點,做好了的話,就以此爲範本,向全國其他各省推廣實施。即將成立的這個西北軍區,確切地說,是一個軍事、經濟和政治都有相當自主權的行政特區。
對外,當然還是保持新疆現有行政機構不變,鼎臣兄,依然還是新疆都督,只不過得把都督府的軍事管理權劃入西北軍區,從今往後,在新疆,你鼎臣兄負責政治和經濟,小弟只管軍事,爲鼎臣兄大展拳腳發展新疆的民生經濟建設保駕護航。”
“軍政分治?”楊增新老眉深皺着,右手不住地輕捋着頷下的花白鬍須,微微點頭說道:“從吏治上而言,軍政分治是正途,也應該這麼做。按說大總統有心整頓吏治,我們做下屬的當然全力支持。只不過,新華老弟,你有沒有替老朽考慮過,老朽一旦交出兵權,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如何保障?相信你也應該聽說了,打從民國建立,這些年新疆內憂外患不斷,老朽手上可沒少沾人血啊!”
“鼎臣兄,據我所知,你手頭也沒多少兵力。”唐朝不動聲色地從茶几上的小碟子裡捏了兩顆葡萄乾塞進嘴裡,慢慢嚼着,“別人不清楚你鼎臣兄的底子,小弟多少還是知道一點點。就新疆現有的這點駐軍,不怕老哥你笑話,我還真是一個都瞧不上。這樣,你手頭現有的兵力,我不動,西北軍區需要的官兵,我想辦法徵招。軍區駐地,我打算放在鄯善,這樣可以隨時拱衛迪化和哈密,不知鼎臣兄意下如何?”
“新華老弟,不知你部所需軍餉……”
“這個鼎臣兄大可放心,我無須都督府承擔半兩銀子,所有的軍餉,裝備,袁大總統直接拔付。”唐朝很乾脆地打消了楊增新心中最大的顧慮,大義凜然地說道:“兄弟我此番來疆,是爲了固邊守土,保境安民,不是來給地方政府增添負擔!”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楊增新老懷寬悅地連連點頭笑道:“聽新華老弟這麼一說,老朽終於明白了,大總統果然是心繫國家安危,同時不忘地方政府面臨的實際困難,不愧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千古一帝,絕代雄主!”
唐朝沒心意聽楊增新對遠在京城的袁大皇帝大拍馬屁,腦子裡在琢磨着如何才能撈到最大的好處。
“鼎臣兄,對小弟身上那個南疆鎮守使之職,不知……”
“新華老弟,你大可放心。”楊增新投桃報李,沒等唐朝把話說話,便搶先說道:“我會讓都督府正式下文,南疆範圍內的所有道、縣的軍務防務,皆由老弟你的南疆鎮守使衙門負責督辦管理。另外,既然新華老弟有心屯邊守境,老朽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想跟新華老弟你商權商權。”
“沒問題,鼎臣兄儘管說。能與方便的,小弟絕不爲難。”唐朝顯得很豪爽地拍着胸脯說道。
“老弟也知道老哥我手裡兵力有限,就這麼點上不了檯面的部隊還得分散在全疆各大邊境重鎮。”楊增新憂心忡忡地說道:“剛纔老弟說了,大總統讓老弟你來疆,是要做大事的,老朽身爲新疆都督,自當全力配合。所以,老朽的意思是,老弟可否將伊塔道、喀什道以及阿勒泰區周邊的防務也一併接管?不瞞老弟,老朽這些年對軍務疏於治理,這萬一要是邊境有事發生,老朽罪責難逃啊……”
唐朝哪能不明白眼前這隻老狐狸在打的什麼主意。楊增新明顯是打算以退爲進,他大大方方地把那些費力不討好的邊境防務讓出來,卻對迪化道和哈密衛隻字不提,擺明了是想將這一道一衛牢牢控制在手裡,不讓唐朝有染指的機會。
同時,楊增新更深層次的意思,是在試探唐朝手裡現在究竟有多少兵力。
楊增新的算盤打得很俐落,既然形勢逼人,袁大總統插手新疆已經不可避免已成定局,他當然只能在不多的幾個選擇中選取對他最爲有利的一個。
唐朝明着說了不動新疆現有駐軍,暗裡的意思是說兵我可以給你,但邊防重任你得交出來。以楊增新的精明老動,哪能聽不出唐朝話裡的意思。是以,他主動提出來,而且還裝出一副請唐朝務必要幫忙的爲難模樣。
對迪化和哈密,唐朝現在還真沒想法。他真沒想到楊增新竟然如此大方,如此痛快。只要他二人私底下的這個協議達成了,唐朝等於是把新疆除迪化道和哈密衛兩地之外的所有地盤都抓在手裡了。
唐朝真想對天哈哈大笑三聲,但理智告訴他現在還不是得意的時候。
你裝,老子也裝。
“這個……鼎臣兄,你看,小弟我只是南疆鎮守使,這北疆的事……”唐朝滿臉都是很爲難的表情,
“新華老弟,你可一定要幫老哥哥這個忙,算老哥哥欠你一個大人情如何?”楊增新看起來誠意實足。
唐朝故作爲難地嘆了口氣,說道:“鼎臣老哥,說實話,接管邊境防務,原本應該是小弟份內之事,只是,現在小弟手裡足共才一萬五千人馬,其餘部隊都留在關內,防止甘陝兩省效法雲南反賊起兵叛亂,所以,小弟還請老哥給我半年時間,等大總統平定了雲南叛黨,讓小弟可以將關內的部隊抽調入疆,界時小弟定當恪盡職守,爲大總統永鎮邊疆。”
聽唐朝說其手裡竟然有一萬五千人馬,楊增新老眼裡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異色,袁大總統此番絕對是謀定而後動,新疆如果響應雲南起義獨立,唐朝手裡的這一萬五千人馬,就是懸在他楊某人頭上的絞索,隨時隨地都可以要他這條老命,沒準還得連累舉家老小,來個滿門抄斬。
唐朝已經把話說得相當透,他來新疆,只管軍務,不插手政務。姑且不論他這番是真是假,最起碼,楊增新願意相信。楊增新是文人出身,對軍人干政素來就非常反感,因此,他自己對新疆的軍務也不是那麼上心,否則斷然不會實施弱兵政策,把個若大的新疆搞成一個外強中乾的空架子。
現在袁大總統派來他的嫡系入疆接管邊防軍務,他還是當他的大都督,對此種局面,楊增新還是樂於得見的。
楊增新原本就對革命黨人不感冒,唐朝的出現,使得楊增新心中那杆搖擺不定的天平稱終於徹底倒向袁大總統,而沒有因爲不滿唐朝前來搶班奪權,鋌而走險,加入革命黨的陣營起兵反袁。
新疆的局勢,還是按着歷史原有的軌跡,滾滾前進。
“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暫時替老弟你代管半年。”楊增新同樣裝出一副很爲難的表情,唉聲嘆氣地說道:“新華老弟,咱可得把話說死,半年後,不管關內是什以局勢,你務必帶人過來接管。”
“一定,一定!”唐朝滿口答道:“鼎臣兄這份人情,兄弟我都記在這裡了。”說着,唐朝右手握拳,在胸口重重捶了兩下。
“那咱們就此一言爲定。”楊增新頷首撫須笑道。
“就這麼定了!”唐朝相當痛快地點頭說道。
“新華老弟,老朽觀你帶兵有道,不知可否幫老哥一個忙?”楊增新臉色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只要小弟能做到,絕不含糊。”唐朝毫不猶豫地打保票。
“實不相瞞,從雲南來的秘使楊查,已經在老朽的監控之下。”楊增新的語氣顯得有點無奈地說道:“但是,楊查已經同老朽的侍衛營營長夏鼎,衛隊長李寅,還有迪化警察局局長劉應福暗中勾結,並達成共識。新華老弟,老朽此前的身家性命及舉家老小的人身安危,可是全仰仗着這三人保護,如今他們心生謀逆念頭,老朽在沒有把握掌控全局之前,是不敢對他們輕舉妄動的。”
“鼎臣兄是想借小弟之手,將這些個亂黨反賊全殺了?”唐朝若有所悟地問道,心裡卻在思量着,莫非這個老狐狸想以此事作進一步的試探?
“沒辦法啊!老朽現在力難從心,唯有仰仗老弟你幫忙了。”楊增新痛心疾首般地嘆然說道。
“老哥的侍衛營有多少人?對夏鼎和李寅兩個反賊言聽計從並死心塌地跟隨的人又有多少?”唐朝將剛端起的茶盞重新放下,神色肅然無比地問道。
“全營五百人,夏、李二人的心腹應該不足百人。”楊增新不是很肯定地答道:“如果能想辦法將這二人先除掉,他們的那些手下不足爲慮。”
唐朝老神在在地搭起二郎腿,右手五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着,心裡在盤算着,要不要答應楊增新的這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