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葉子淡淡道:“我並沒有要你相信的意思。”
“我相信!”獨孤敗的回答乾淨利落。
金葉子不說話了,似乎未曾料到獨孤敗會這樣回答。
獨孤敗解釋道:“因爲你這樣的人不會說謊,而且沒有必要說謊,更準確來說是不屑於說謊!”
金葉子手足身體仍是一動未動,卻有三枚金葉子面向獨孤敗射去,另外三枚金葉子悄然無聲地從背後射至,左右兩方乃是頭頂都各射來三枚金葉子。
十五枚金葉子有的去勢極慢,有的忽快忽慢,有的則疾若冷電,分分合合,後發或先至,先發或後至,飄飄忽忽似乎極爲散亂,實則封住了獨孤敗各個方向的去路,有條不紊地向他步步逼近。
金色的葉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沒有破空激射的勁風,沒有磅礴浩瀚的真力,也沒有殺傷致命的風刃,但翩翩飛舞之中卻隱隱有一股極凌厲的勢,凝練了所有的力量,洗淨了所有的鉛華。
如果說世上還有一個人能避開這等暗器,這個人就是獨孤敗。
他的身形比水中游魚空中蒼鷹更加輕靈,整個人的身體似乎是軟軟的,雙足尚未離地,身子後仰幾乎貼到地面,前後左右四方的金葉子全都落了空,自上而下的金葉子抓住時機霍然破空尖嘯而下,豈料獨孤敗在這種情況下腰身水蛇般一扭,展開成一個詭異的角度,整個人如同拉滿的弓弦。
但就在此刻,四方射至的金葉子忽然轉向,以雷霆之勢自上而下分插獨孤敗雙眼、胸口、雙膝、腰部、下陰等十二處要害,三枚自上而下的金葉子則改爲平削,要將獨孤敗切爲兩層。
獨孤敗雙足沾地,腳踝以上全部平貼,扭曲成地面上的一把硬弓,這種動作要保持住都已十分難能,此刻卻受到了如此嚴密迅捷的攻擊,幾乎已是絕境。
可是獨孤敗即便在絕處仍能逢生,雙足踢踏連連,頻率之快匪夷所思,聽聲音便如千軍萬馬滾滾而來,腳步鐵蹄聲噼裡啪啦隆隆作響。在這一剎那身子也恢復了平直,如破軍利箭貼地射出。
十五枚金葉子緊追而來,更有另外的金葉子射出參與追逐。不過對獨孤敗來說避開一枚或是一千枚金葉子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他神情懶散,身法飄逸,忽東忽西,忽左忽右,上下不定,將蜂擁而至的金葉子分別誘得插入樹木之中或是深入土地之下。
金葉子插入樹木,片刻間活力煥發的大樹就縮水枯萎而死,插入土層的金葉子並不引起多大的震動,只是留下的樹葉形坑洞深不可見底,坑洞旁的雜草野花也只在片刻間就失去了生機。
處理掉所有的金葉子後,獨孤敗緩下身形,大口喘氣,臉上卻仍是慘白,甚至於頭腦也有些發暈。
以失血之軀作此等劇烈運動,任獨孤敗如何厲害卻也感到十分吃力。
柔嫩春風輕輕吹拂,吻落了些許嫩葉,飄落如蝶,雨落花開。
紛紛墜葉飄香砌,落往獨孤敗頭頂的幾片綠葉尤其水嫩清香,款款而落。
獨孤敗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左退三步,展開影
翼,一飛而沖天。
奇怪的是,【斬空影翼】扇動的風力竟沒能改變落葉既定的落線。
更奇怪的是,所有的落葉接觸到地面的那一刻都如入水般鑽入了土裡,細膩而無聲。
待落葉全部消失,獨孤敗方纔重新落地,收了影翼。
“你夠資格了!”背對着他的金葉子終於轉過了身。
他的臉英俊非凡,膚色卻是一種病態的蒼白,似乎從未見過陽光一般。
獨孤敗的慘白是生病而憔悴,金葉子的蒼白卻是傲岸而淒冷。
就連一向自負的獨孤敗也不得不承認,傳說中的金葉子確比自己更加稱得上是一個美男子。
獨孤敗卻絕不會自慚形穢,他淡淡道:“真正奪命的並不是金葉子,而是春風搖落的綠葉。”
“能識破並從容避開我的【幻影飛葉】,你是第一個!”
獨孤敗:“竟然能讓我如此狼狽,你也是第一個!”
“我輸了!”金葉子語氣十分蕭然,但骨子裡的傲岸卻令蕭然之聲別有一種愴然風格,“因爲你已是重傷!”
他的話簡潔明瞭,獨孤敗重傷之下既能避過自己的連環攻擊,他的真實實力無疑遠勝於己。
獨孤敗:“我也沒贏,【幻影飛葉】應該還有後招,我已感到了腳底土層蘊含的磅礴力量,你何不出其不意地用出?”
“你明白!”
“你的意思是我既然能躲避金葉暗器,識破【幻影飛葉】,就一定能避得開你的後招。所以你根本不避用出,這樣至少能省點功夫,少點麻煩!你是個聰明人,引我來這裡當然不會只是爲了考較我的功夫而已。”
金葉子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便如塵封的寶劍忽然出鞘,他很認真地道:“你如果再要插手我和神劍山莊的事,你就會死!你這樣的人,我實在沒有興趣殺!”
獨孤敗笑了,他覺得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金葉子繼續道:“你認爲我殺不了你,就是大錯特錯!就算你沒有受傷,我也能要你的命!”他拔出了腰間的劍,生鏽的鐵劍。
他的人卻像是釘子般釘在地上,凝視着手裡的劍鋒,輕飄飄一劍刺了出去。黯淡笨拙的鏽劍,自這一劍刺出後,彷彿變得有了光芒,有了生命。
他已將他的生命,注入了這柄鏽劍裡。
一劍輕飄飄刺出,本來毫無變化,甚至根本沒有變化的餘地。可是變化忽然間就來了,行雲流水般自然。
劍在手中,就像魯班手裡的斧,王羲之手中的筆,不但有了生命,還有了靈氣。
他輕描淡寫,揮灑如意,一瞬間就已刺出了十三劍。劍法本是輕靈流動的,就像是平靜的流水。可是十三劍刺出後,流水上卻彷彿有了殺氣,天地間彷彿有了殺氣。
第十三劍刺出,所有的變化都似已窮盡,又像是流水已到了盡頭,宇宙擴張到極限,時間流逝到最終。
獨孤敗看得呆了,嘴巴里塞得進三個鴨蛋。
在這鬼斧神工的十三劍之下,任何人都不禁動容。與這參
天地造化的十三劍相比,獨孤敗的那一式【一劍乘風】就像是撿破爛的手裡拿着掃帚用來掃地的劍法一般。
獨孤敗似乎明白了金葉子的意思。
他只是在示警,如果這十三劍向自己刺來,自己能避得開麼?獨孤敗的手心已浸出了冷汗。
獨孤敗以快速制勝,金葉子以招數制勝。
同樣的異類,並不靠修士一生苦修的真元爲輔。
金葉子似乎很滿意獨孤敗驚愕的表情,他淡淡一笑,連笑容中都滿是傲岸,道:“見過我的【奪命十三劍】的人,你是第五個!見過【奪命十三劍】而不死的,你是第一個!”
獨孤敗慘然一笑,似乎受到的打擊不小。他淡淡道:“我不是第一個!我或許已經死了!”
獨孤敗生平第一次認輸了,如果這也算是一種認輸。
“不過在下有一個毛病,便是愛多管閒事!就算是死,我也管定了這件事!”獨孤敗輕輕扔下這句話,便走了。
奪命金葉子,暗器致命,幻影催命,十三劍奪命……獨孤敗越想越是心驚,陡然間覺得雙目一眩,立足不穩,趕緊就近靠着樹幹坐下。只覺渾身乏力,像要死了一般。
數日前他幾乎失掉了一半的鮮血,雖然調養過幾日,但離復原卻還差得遠。到神劍山莊後遭遇各種事件,腦子本來就搞得頭昏腦脹,與金葉子比試過後更是體力不支,更重要的是瞻觀了十三劍之後自信心受到不小的衝擊,腦子裡更是亂得一塌糊塗。
休息了很久,獨孤敗想要站起卻發覺腿已不聽使喚,使不出力了。
“該死!”獨孤敗雙肘撐地,微微用力,只覺全身經絡如被燒紅的鐵針刺入,一下子便癱瘓在地。他心情沉鬱,意識越來越模糊,終於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獨孤敗才沉沉醒來。
發現自己已回到了神劍山莊的客房。
躺在牀上,無力動彈,虛脫一般。正自怨自艾,忽聽得敲門聲響。
“進來……”獨孤敗有氣無力。
房門打開,卻是楚玉萱。
“大騙子,你醒啦?你沒事吧?”
“還沒死,不過跟死了的差別也不是很大!”
楚玉萱招呼丫鬟端過藥,放在牀邊矮几之上,便將丫鬟趕走了,獨自坐在牀沿,還是一如既往清楚明亮的眼睛望着獨孤敗,道:“是金葉子傷了你?”
“你覺得他傷得了我?”
楚玉萱作了個鬼臉,道:“大騙子就是死要面子,其實傷在金葉子手裡一點也不丟人!”
獨孤敗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嚴肅:“你若還想嫁出去的話,就不要在一個男人面前誇讚另一個男人的本事如何厲害!”
楚玉萱面上一紅,啐了一口,道:“我又沒說過我要嫁人!”
獨孤敗笑道:“你害羞的樣子很好看,簡直比得上你家表姐了!”
楚玉萱臉上的紅暈忽然退去,也換上一副很嚴肅的面孔:“你若還想娶妻的話,就不要在一個女孩子面前讚美其他的女孩子樣貌如何漂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