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人龍是被完顏宗望給打潰敗了的。
其實此番北伐,展人龍纔是第一個想要去爭功的人,身爲北伐大軍的前部正印先鋒官,他想要第一個率軍抵達燕京城下,再來個首戰告捷,這便是北伐的頭功。
當然,他的爭功行爲是得到了童貫的首肯的,他爭功只能爭這種名正言順的功。即便他爭得了頭功,這功勞也有童貫的一大半,領導指揮有方嘛,畢竟他是童貫親自選定的先鋒官,他率領先頭部隊突前也是童貫的授意。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還沒到達燕京,前方探路的斥候就先遭遇了一大批金國鐵騎。
在遭遇之初,他以爲這批騎兵是遼國的,還似模似樣地跟他的副先鋒張俊商議了一番作戰計劃,可是還沒等他把作戰方案制定出來,人家金國就過來信使了,金國信使表明了身份,說大家都是打遼國的,是朋友不是敵人。
金國人?金國是什麼國?大宋作戰指揮部裡,絕大多數的將官都是一臉懵逼。
除了展人龍和張俊,因爲當初親眼看見白勝在興慶府城外鬥殺完顏闍母從而多少知道些金國的事情之外,其餘將官都不知道金國是個什麼鬼。
這些人都不是西征那批將官,童貫西征成就了一大批將士封妻廕子,朝中的官員自然眼紅,此次北伐就把子弟親屬安排進來許多,以期能在北伐這塊大蛋糕上分一杯羹,展人龍的南俠拳館就更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他的部下里有大批的南俠拳館弟子,當然也有他的四大家丁展福展祿展壽展喜。
即便是知道金國的存在,展人龍也沒把對方看在眼裡。
這是金國打得遼國節節敗退的消息只存在於趙佶和趙佶的幾個弄臣圈子之中,童貫當然也不會告訴展人龍遼國已經弱得不能再弱了,咱們去燕雲十六州其實是撿便宜的,那樣即便是拿回了燕雲,童樞密的臉上也沒有光彩不是?
宋朝的前任皇帝可是留下過祖訓的,不管是誰,只要拿下燕雲十六州,就封異姓王。打那以後,大宋朝堂除了皇帝的叔叔伯伯哥哥弟弟之外,就沒有一個異姓王存在。異姓封王,那是多大的榮耀?童貫做夢都想當這個王爺,他可不想這個王的含金量被人貶低。
所以在展人龍的印象裡,金國不過是個偏遠地區的彈丸小國,僥天之倖出來了一個高手完顏闍母還讓白勝給滅了,這樣的國家有什麼值得尊敬的?
所以他對金國信使的態度就很傲慢,要求正在紮營的金國軍隊讓開通道,讓大宋的五萬前鋒大軍通過。
展人龍傲慢也就罷了,完顏宗望這個人比較重視實際利益,就算他有吞滅大宋的野心,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與大宋的一支突前部隊在燕京附近發生衝突。
這一次完顏宗望帶領一萬騎兵南下,其戰略意圖的確是想直奔汴梁,殺大宋一箇中心開花的。當此局勢,他認爲遼國的燕京已經是風中殘燭,只留下徒單定哥和完顏宗翰就足以攻克了,多餘的兵力索性連同大宋一併拿下。
拋開種族的區別不談,就如同後世的倭國一樣,此時的金國也在屢戰屢勝中打出了一支驕兵,尤其在見識了王慶的隊伍之後,完顏宗望更加認定大宋的軍隊不堪一擊,王慶那樣的隊伍都能攻城拔寨,兵鋒直指汴梁,我金國鐵騎強於王慶百倍,爲何不能直接取了大宋?
在他的計劃裡,直接打一個閃電戰拿下大宋的皇帝,大宋便有再強的實力也是無濟於事了。
更何況他已經瞭解到王慶正在籌備進攻南陽,大宋必須要在汴梁的西南部署重兵防禦,此時正是突破汴梁的好時機。
但是既然是閃電戰,就不能攜帶太多的輜重和糧草,也不能沿途一路打過去以戰養戰,因爲那樣大宋就有了防備,閃電戰也就打不成了,他可不會認爲只憑一萬騎兵就能打下重病防禦的汴梁城。
所以他在進攻汴梁之前,必須先到曾頭市做一下補給,然後直接奔襲汴京,殺大宋皇帝一個措手不及。
之前在大宋受到的輕蔑和屈辱,是時候找回來了。
當初他到汴梁想要見皇帝一面都沒資格,別說見皇帝了,就是想見蔡京都被拒之門外。這口氣他可一直都憋着呢,女真人就只有金兀朮脾氣不好麼?完顏宗望可也不是什麼善人。
正因爲有着這樣的計劃,他纔不會考慮在燕京附近與展人龍交手,你大宋來打燕雲正好,我金國樂得躲在一旁看熱鬧,等你們跟遼國打個兩敗俱傷,再讓徒單定哥和宗翰出馬,把你們兩家一併收拾了,同時我在汴梁捉了你們的皇帝,讓你們想要回家都回不去!
完顏宗望就是這樣想的,也打算忍一口氣讓大宋的軍隊過去,但問題是大宋的將士沒點逼數,在通過金國軍營的時候,看見金國人正在烤全羊,也不打個招呼,上去就吃,吃了還不行,還得把剩下的帶走,這可就惹惱了金國的一位壞脾氣孩子,金兀朮。
金兀朮發起脾氣來,就是完顏宗望也拿他沒轍,眼見大宋這幾萬步兵一個個趾高氣揚的通過自己的營盤,金兀朮本來就很不爽,等到烤全羊被搶的時候,哪裡還管什麼軍國大計?掄起斧子就劈了十幾個人。
他這麼一動手,雙方肯定立馬開戰了,四王子都動手了還不開戰?騎兵們都沒不用上馬,就在營盤裡包了宋軍的餃子。
此時的金國騎兵正是百戰之師,不論是戰術素養還是打架不要命的勁頭,都不是孱弱的大宋軍隊可以比擬的,說他們對宋軍以一當十都是保守的說法,大宋的將士哪裡打得過這些狠人,通過營盤裡的士兵當即被宰了個乾淨,就連率隊的張俊也被完顏宗望活捉了去。
展人龍坐鎮大宋中軍還沒來得及進入金國的營盤,發覺裡面竟然打起來了,頓覺大事不妙,剛想結陣迎敵時,人家金國騎兵已經上了馬發動衝鋒了,這一衝鋒就把外面的幾萬宋軍衝了個七零八落,只殺得荒野上人頭滾滾。
展人龍哪裡見過如此精銳的騎兵?哪裡見過這種殘忍的打法?就是去打西夏的時候,西夏的鐵鷂子也不是被他們收拾的,再想約束士兵結陣抵擋,士兵們哪裡還肯聽話?早就四散奔逃了。
這還怎麼打?我也別硬撐着了,看見金兀朮那柄無往而不利的金色巨斧,展人龍也沒了鬥志,立馬落荒而逃。
說是落荒而逃,其實在方向的選擇上他也是有着考量的,他覺得敵人若是有意攻擊大宋的話,就必定會往汴梁的方向追殺,所以他沒敢往西南汴梁的方向跑,而是奔着東南、山東的方向逃了下來。
他逃出來一段路程,發現金國人並沒有追趕時,就停下來喘口氣,這一停下來,反倒聚攏了一萬多名潰兵,他發現跟他展人龍抱有一樣想法的聰明人不在少數,這一萬多潰兵都是這麼想的。
正不知應該往那走時,就遇見了朱仝和呼延灼的一千騎兵,本來聽見馬蹄聲時還嚇得不輕,以爲是金國人追來了,但隨即發覺方向不對,這馬蹄聲是從東南方向傳來的,等到看見對方的服色之後,這幫潰兵立馬就來了精神。
所謂內戰內行,外戰外行,這並不是某個時段某支軍隊的專利,但凡一個腐朽的政權所控制的軍隊莫不如此。
看見這夥騎兵穿着宋兵的服飾,卻不是禁軍的着裝,之前被金國人打得沒了影子的優越感瞬間找回,等到對方要求他們讓路時,他們當然要趁機刁難一下,若是對方不服氣,就連展人龍都不介意大開殺戒,從這股地方雜牌軍的身上找回自信。
當然,當他聽見對方的將領報出是大宋北伐的糧草押運部隊,且督糧官是白勝的時候,殺人找自信的想法就已經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