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林家父子,舞語仙沒有立刻將藥材帶走,而是自己先回了京都。林家的藥也不能見光,要等到夜深人靜之時,林氏父子再安排人手將藥材送到百歲堂。
小廝見識了舞語仙的談判技術,對她既佩服又畏懼,這一路都沒敢說話。
幾次偷偷回眸都看她,都是見到一臉凝重,不知掌櫃在想些什麼。
藥材這麼大的事情都能談下來,今冬斷了大商隊的供應,那些醫館定然會亂作一團。
只等着看好戲了,爲何掌櫃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小廝想着卻不敢開口詢問,只能將馬車駕得穩些,好讓掌櫃坐的舒服一點。
舞語仙心裡一直琢磨的,自然是關於瘟疫的事情。
起先她去藥鋪碰了釘子,當時以爲是榭北行禁止兜售瘟疫藥材,防止有人借題發揮,將巡防營出現疫症的情況公之於衆。
隨後劍南楓解釋一通,舞語仙也將這想法淡化了。
現在聽林老闆的意思,分明是各大醫館在囤積瘟疫的藥物,他們一定是從別的渠道得到了消息,知道接下來會有大面積瘟疫爆發。他們將藥材屯住,就是爲了到時發一筆橫財。
可見禁售瘟疫藥材的命令,絕對不是榭北行下的。
仔細想想也可知道,榭北行一向明來亮往,從不會使些暗地裡的功夫。
若是他當初肯做的低調一些,自己恐怕也不會有機會逃出京都,早就被暗衛發現了。
可他偏要明火執仗地來,不屑於一切陰詭之術,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想到讓京都藥館禁售瘟疫藥物,來遮掩疫情這麼隱晦的招數來呢。
如此說來,那就是巡防營和榭北行一起,被某些人算計了。
這個人又會是誰,他到底想幹什麼!?
一想到弟弟柳尚還在巡防營中,隨時有被瘟疫侵擾的風險,舞語仙的一顆心就掛了起來。
不知不覺車馬到了百歲館附近,小廝見前面水泄不通,不得不下車查看,這才發覺衆人居然就是圍着百歲堂正在看熱鬧。
看了看在車上發呆的掌櫃,小廝拿不定主意。
只是他心裡,已經將舞語仙架在主子位置上了,今天這番操作,可謂是讓他心服口服。
原以爲,一個相府離家出走的大小姐,說開醫館也不過是玩玩而已。
如今看來,她卻不僅是有醫術,還很有頭腦。
“掌櫃,店裡好像出事了,小的去看看,然後再向您回稟。掌櫃,掌櫃!?”見自己說話舞語仙毫無反應,小廝不得不大聲叫了她幾遍。
卻不料這聲音驚動了幾個湊在近前看熱鬧的,他們一回頭當時便認出了那日給張大牛扎針的舞語仙,幾聲吆喝之後,衆人呼啦啦圍了上來,小廝一個人根本抵擋不住。
“就是她!庸醫誤人性命!”
“就是她就是她!!”
“大家快看看啊,這就是殺人兇手!”
“押她去見官!”
舞語仙剛從沉思中拔起頭來,突然看見一羣人捲了過來,正在訝異,幾個腰上綁着白布的人上前,生生將她從馬車上拽了下來。
“你們幹什麼,放開我家掌櫃!”小廝拼命抵抗,卻被一腳踹倒在地。
舞語仙看着他痛苦蜷縮,皺起眉頭看向周圍:“你們當街鬧事,是覺的京兆尹是吃乾飯的嗎!?”
一聲厲喝,衆人安靜了幾分,隨後一個老婦抹着眼淚上前來,顫顫巍巍哭訴:“京兆尹是什麼老嫗不知,但是你這個蛇蠍女人我卻知道!就是你害死了我兒子!你還命來!”
“對!殺人償命!”
“不錯我們都是親眼看見的,就是你扎針的。”
舞語仙先將小廝拉起來,就勢摸了摸他的脈門。
這小子忒瘦了點,舞語仙擔心這一腳踹壞了他的內臟。
只是微微一個動作,小廝卻是感受的真實,他看了舞語仙一眼,見她揚了揚眉毛收了手,知道自己無礙,更是心下感激。
這樣一位時刻惦記他人生命安全的大夫,怎麼會是庸醫,又怎麼可能殺人。
他忍着疼跑到舞語仙前面,看見門口躺着的人時,頓時傻眼了。
“這,這怎麼可能,昨天還好好的。”
被白布蓋了一半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正是張大牛。
昨天中風被舞語仙救下,如今一臉慘白地躺在百歲堂的大門口,已然沒有了呼吸。
舞語仙也很是詫異,幾步上前想要試探一下脈搏,卻被幾個戴孝之人惡狠狠推開。
“你別假惺惺了,還命來!”
“我們老太太就這麼一個兒子,你竟然爲了打出自己的名號,不惜害死他。”
“你還是不是人!”
面對周遭的質問,舞語仙先是分析了一下局勢,雖然暫時不能問切,可是看張大牛的面色,不像是窒息或者其他外傷所致。
若只是病發,他現在處於恢復期,也沒有什麼其他症狀,應該不可能這麼快就病死。
況且,他是邊城涿縣人,即便是病發之後立刻送信出去,京都到涿縣,就算是八百里加急的軍報,也送不了這麼快。
更何況,這一大家子還要收拾動身,全部趕到京都來。
舞語仙看過所有人的跟腳,知道這個張大牛是獨自一人進京做工的,親人都在涿縣,京都之中並無親友。
所以這羣哭喪的,絕不會是張大牛的親人。
心底有了數,舞語仙對於衆人責問充耳不聞,轉而打量了一圈圍在店門口的小廝們。
張大牛在店中休息,有人鬧事必然要找內應。
果然,在一羣小廝之中只有一人面色平和,像是看戲似的,盯着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這家店舞語仙盤下來,這些小廝的生計便在藥館。即將開張,發生這麼大的事情,還能如此淡漠,這是已經尋到了吃飯的地方了?
老太太見她左顧右盼,對於張大牛的死狀無動於衷,頓時怒了,衝上前撕扯舞語仙:“你個禽獸,你害死我兒子,你償命!”
舞語仙一邊被搖晃着,一邊仔細看了看張大牛的臉,他不像是裝睡,但也絕沒有死,臉上分明還有血色。
那便只可能是……假死藥!?
中風了還吃這種藥,這是真的覺得自己死的慢了嗎!?
微微搖頭,但也不能看着他把自己蠢死,舞語仙準備上前施針催吐,卻又被老太太死死拉住。
“你別動我兒子,你別動他!他死的不明不白,你得給我個交代!”
舞語仙看了看她,突然之間問了一個問題:“大娘,您住在邊城涿縣,這口官話說的倒是不錯啊。”
此話一出,老嫗頓時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