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男孩緩緩低下了頭,一臉無可挽救的絕望。
米團兒面對所有人輕蔑的嘲笑,小爺的裡子面子都有點掛不住了。現在他丟的可是榭明修的臉,更覺得有種坑了自己兄弟的感覺。
李朝翰雖然看起來一派平靜,心中卻忍不住譏諷。什麼安和王府世子,不過是草包一個。他刻意看了看窗口站着的幾個安和王府兵,真想讓所有人都聽見,這個戰神世子居然連三字經都能背出狗叫來。
看着小孩兒臉色也一陣青一陣紅的,李朝翰很是大方揮了揮衣袖,示意衆人安靜。
“昨日榭明修未來,所以教授的東西沒學會也屬正常,今天小班的學論語第一篇,你們會的跟着聽聽。”說罷,李朝翰面色坦然地將手裡的書打開,心裡則是想好了怎麼繼續整治榭明修。
原以爲這個與孃親吵架的老學究,定然是個難纏的,卻不成想居然這麼容易就繞過了自己。
米團兒見要開新課,正準備就坡下驢,趕緊坐下,沒料到李朝翰又說:“榭明修,就由你跟着爲師誦書吧。”
皺着眉頭思忖了一下,米團兒知道在這裡只能暫且低頭,他忍着怒氣四下翻了翻自己桌上的東西,不解道:“大師傅,並未見到這本書,如何誦讀?”
李朝翰冷笑,幾歲小兒認識幾個字,還要書讀!?
“爲師讀一句,你跟着複述一句即可,不需要書本。”
米團兒無奈,只能應下。
這不過這李師傅口音極重,聽懂已經勉強,更何況那些之乎者也的生僻句子。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米團兒依葫蘆畫瓢:“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李朝翰沒看他,繼續下一句:“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有朋自遠方來,不樂意乎?”
衆人聞言,正欲鬨笑,卻見李大人滿臉怒氣的環視,頓時都緊緊壓住了喉嚨。
“什麼不樂意!?不亦樂乎!?”
米團兒仔細聽了聽,疑惑道:“不樂意?樂意?到底樂意不樂意!?”
學子們再也憋不住了,頓時鬨堂大笑起來。
李朝翰恨的牙根老長,狠狠拍了好幾下桌子,這才讓課堂安靜下來。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是說有朋友從遠方來看你,不也很快樂嗎?這與樂意不樂意有什麼關係!不亦樂乎!!”李朝翰一邊拍着桌子,一邊帶着濃重的口音重複着自己的話,氣急敗壞的模樣可見一斑。
終於理解了意思,米團兒卻皺着眉頭說道:“話是不錯,可是佛說,萬發緣生,皆系緣分。倒也不必特意悲喜吧。”
這話出口,衆人都愣住了。
方纔幾個嘲笑得最厲害的更是一頭霧水,幾個人互相交頭接耳,議論着米團兒到底說了些什麼。
“一切有爲法,盡是因緣合和,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朋友也是一樣,若是有緣分,千里自可重聚,若是無緣,恐怕咫尺也如天涯不能得見。明白這個道理,那又何來欣喜?”米團兒見衆人茫然,便解釋道。
李朝翰聽的一震,卻不知如何揭破,誰能想到上課講授論語,竟有學生拿佛偈來打岔。
他胸口悶着一股惡氣,卻無從發泄,這孩子淡定又剛硬的反駁,讓李朝翰眼前,幾乎出現了當年與自己辯論的柳沛涵的身影。
與這小子一樣,一樣的喜歡佛偈大道,可自己偏偏就是個小心眼的女子,當真可笑!
學子們眼巴巴看着李朝翰,等他給個新的解讀,卻不料最終只是等來了他一句:“你坐下。林廣源,你來跟誦。”
方纔那個數次幫了自己的男孩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跟着李朝翰繼續誦書。
米團兒這才知道,榭明修在上書房裡唯一的朋友,叫林廣源。很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悄悄捶了捶心口,示意這份恩情小爺我記下了。
一課無話,米團兒一邊聽課,一邊工工整整地將李朝翰講的論語全部記了下來,字體工整自帶一股風格,看的旁邊幾個比他大不少的學子都瞠目結舌。
“這小子……”不遠處一個身着黃色綢緞常服的半大小子,朝米團兒投來了不忿的目光。
同樣被這種目光圍繞的,還有在街邊的舞語仙。
她看了看街上人來人往的熱鬧,卻連一個圍觀的都沒有,便知道此事蹊蹺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諸位爲什麼便要學擋道狗,阻攔本姑娘去路!?”既然知道不可能善了,舞語仙也無心走一遍寒暄的流程。
幾個男子果然被激怒了,爲首的指着舞語仙罵道:“擋道狗?你在罵誰?”
“誰接話罵誰,你們這麼大人了,又不是幾歲的小孩,打這種嘴仗有何意趣!?趕緊讓開,本姑娘還有急事!”
說罷,舞語仙轉向側面,急於繞過幾人。
“慢着!敢罵我們幾個,還想這麼走了?”
幾個人晃晃悠悠圍了上來,摩拳擦掌着,舞語仙悄悄摸進懷中,捏住幾根銀針。
巷角處,方纔在街市上看見她發出興嘆的男子,此時也默默跟了過來,見到這番情況又一次叫停了車,就在不遠處看着。
舞語仙環視衆人一週,這幾個一看就是平日裡遊手好閒之輩,常年打架鬥狠靠收保護費過活。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舊疾,有幾個,更是曾受過重傷,但是都沒有妥善醫治。
胸有成竹之後,舞語仙淡淡一笑說道:“不走又當如何?你們幾個大庭廣衆之下攔着我,意欲何爲?”
幾人相視一笑,以爲舞語仙這是怕了,趁熱打鐵繼續恐嚇:“兄弟們是路見不平,你個小丫頭幾兩重的骨頭,居然敢侮辱京都各大醫館!我們就是看不過去,想主持正義!你現在立刻去醫館給衆位坐館們賠個不是,磕頭!斟茶!道歉!然後立刻滾出京都!”
舞語仙不等他厥詞放完就打斷道:“我若是不幹呢!?”
男子們獰笑着上前,惡狠狠道:“那可就別怪我們讓你在大街上丟人現眼,這輩子都沒法做人了!”
正在舞語仙準備動手時,路邊走過來一個衣着華麗的男子:“你們幾個,爲何要爲難一個姑娘啊?”
舞語仙緩緩將銀針放回,詫異看向來人,竟是晉王世子榭函。
當年自己還是柳沛涵的時候,與此人有過些接觸,但是舞語仙與他並無往來。
這個節骨眼上,他跳出來幹嘛?
只見他搖着一把鑲金摺扇走上前來,擋在舞語仙身前,指着幾人說道:“不如今日就看在本世子面子上,放過這位姑娘,如何?”
本就對他並無什麼好感,本着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的處事準則,舞語仙默默讓出榭函身後謹慎道:“小女子謝過晉王世子,此事與您無關,不敢煩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