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人死之前會回憶起一生重要的東西,俗稱走馬燈,雲依想現在她就是這樣的狀態吧。
只是須臾之事,卻在刀砍到自己脖子之前那麼短短的一瞬腦子裡浮現了很多畫面:
長髮女子眼含淚水,卻強自笑着,告訴小小孩童她很快會回來接她,然後抱住女童的身子,緊緊地抱着,然後驀地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她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只是很清楚地確定那是個很美、很美的女子。
她在孤兒院裡抱着娃娃坐在階梯上望着大門的方向,等着母親回來接她。
一對夫妻來孤兒院收養孩子,見到她很歡喜,將她帶了回去,她被女主人牽着手離開,卻不時回頭望着孤兒院的方向,她似乎已經忘了她在等誰,只是已經習慣了等待。
她在那一家人家過上了富足的生活,那對夫妻總是對她笑着,然後突然美好的畫面破碎,徒留那對夫妻染血的面孔揮之不去,那是他們回來給她過生日出車禍的場景。
很多人對着她怒罵着,滿臉悲憤,呵斥她是不祥之人,害了那對夫妻,卻被她透過門縫發現他們在背地裡歡笑着,計劃着怎麼把她這個養女趕回孤兒院,他們獨佔養父母的財產。
她回到孤兒院,抱着自己的娃娃,聽着孤兒院的院長和老師偷偷談論着她生而不詳。
她陸續被幾家人收養,都以被送回孤兒院爲結局。他們有的是真的收養她後諸事不順,有的則因爲無意中得知了她不詳的傳聞,然後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她。
漫長的等待,似乎她的童年大多時候就是在那條短短的,而又長到似乎永遠不會有盡頭的階梯上等下去,不知道究竟等着什麼地等下去。
然後又是一對善良的夫妻,妻子很喜歡她,不顧傳言收養了她,可惜好景不長,女主人死了,企業敗落了,男主人心寒了,他把一切歸結於她,然後就是無止境的虐待。
然後就在他面臨死亡之際,她遇到了生命裡的曙光,蘇衍出現在她的生命裡,給了她全新的生活。蘇衍很忙,沒有過多的時間陪伴她,但那很好,她一直也有害怕,害怕自己真的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不詳,害怕會給蘇衍帶來危險,所以就那樣相處着,她覺得很好、很好。
劍氣襲到頸間,她甚至來不及回憶完這一生就要離開人世了嗎?
眼前浮現出蕭逸雲的臉龐,越來越清晰,擠走其他所有的畫面,只剩下他的身影、樣貌在自己腦海裡清晰着。
蕭逸雲,我不奢望你來救我,可是我好希望能在最後一刻見你一面啊,在生死關頭,我最想見的,依舊還是你,甚至不是爹爹,而是你。
蕭逸雲,你真的是我的劫難,或許這一生就是爲了遇見你,然後在苦戀你之中爲你而死。雖然猶有不甘,卻終究無力逃開啊。
“鐺”地一聲,雲依感受到那隻直砍向自己的劍劍刃擦過頸項,帶來輕微的刺痛之感,腰間一暖,雲依怔怔睜眼,入眼的是蕭逸雲堅毅的臉龐。
斷劍落地的聲音、黑衣人領頭人說話的聲音、瀟峰他們說話的聲音,所有所有的聲音雲依都聽不到,也看不到任何人,她眼裡唯有蕭逸雲的側臉。
晨曦衝破天際,露出微光,最黑暗的時候過去了呢,天亮了,光亮不盛,卻讓雲依有流淚的衝動。
蕭逸雲,誰說你不是我的希望、我的曙光呢,一生除了安穩都不知到底該追求什麼的人,生命裡出現一個能爲之付出一切、不問對錯、不計得失、可生可死之人,未嘗不是一種美好。
蕭逸雲回過頭,目光如炬:“沒事了,我不會讓你有事。”
雲依點頭,也不去問他哪來的自信他們可以全身而退,只是把自己的命交給他去保,只是他說、她信罷了。大不了舍了這人世繁雜,有他陪着,哪怕共赴黃泉也不是多麼可怕的事了。
雲依依舊呆呆看着蕭逸雲,似是怕這一切都是幻覺,怕他突然消失在眼前,太過突然的幸福一樣會讓人措手不及。
蕭逸雲看了看雲依,皺起眉頭,伸出食指輕觸雲依的脖頸,雲依這才感受到輕微的刺痛感,原來她還是被劍氣傷到了。蕭逸雲周身的氣息變得暴戾起來,他將雲依拉到身後,長劍指向黑衣人領頭人:“敢傷她,你該死!”
黑衣人冷冷道:“倒是沒想到齊王也是個重情之人,生死關頭還能挺身而出救妻子,倒是癡情之人,在下佩服,這便送你們去黃泉,你們去地下再做夫妻吧!”
蕭逸雲冷哼,黑衣人運起掌力攻向蕭逸雲,蕭逸雲迎上前去,雲依在後面靜靜看着,指甲不自覺陷入掌中。
瀟峰、瀟誠一左一右護着雲依,時時注意着其他旁觀的黑衣人的動向。
蕭逸雲和黑衣人首領兩掌相接,巨大的內力衝擊發出的氣浪震得他們不由後退了幾步,也幸好有瀟誠、瀟峰護着,否則雲依必然不會好過。
蕭逸雲和黑衣人都後退了幾步,雖勉力站着,但黑衣人有些搖晃的身軀和蕭逸雲嘴角的鮮紅還是透露出他們的情況很是不好。
“大哥!”
“蕭逸雲!”
“主子!”
衆人紛紛出聲。黑衣人紛紛上前關切地關心領頭人。雲依也急急上前扶住蕭逸雲的手臂,蕭逸雲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無礙,然後對着手下襬了擺手。
黑衣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冷冷道:“沒想到齊王非但腿傷痊癒,連內功都達到了這般境界。”
蕭逸雲一抹嘴角,淡淡道:“神騎軍隱於市,倒是沒有疏忽半分,這一代的神騎軍頭領這般本事,想來東臨的江山不必憂心了。”
“東臨江山自是不用憂心,倒是覬覦東臨江山的人該憂心纔是。”黑衣人領頭人目光如炬射向蕭逸雲。
蕭逸雲勾起嘲諷的笑:“覬覦啊,或者我不過是想拿回本就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呢。”
“沒有什麼是本該或是本不該,我們只護衛東臨安定,任何會挑起東臨動亂的人都不能放過。這東臨已由永盛帝坐穩了,除非他是昏庸無道、會將東臨帶人萬劫不復之地的帝王,我們纔會出手剷除,否則,誰都不能動東臨帝王!”
黑衣人領頭人對着自己的手下命令道:“殺了他們,速戰速決!”
蕭逸雲帶來的人迅速迎上前與他們較量,蕭逸雲和領頭人則是站在原地冷冷對望。
過了不一會兒,一直關注戰局的雲依問道:“瀟峰和左清武功伯仲之間,爲什麼和黑衣人打鬥左清佔了下風,而瀟峰還能勉強應戰呢?”
蕭逸雲回頭給她解釋道:“你難道不覺得和那羣人對戰,左清有失水準嗎?”
雲依細細想了想:“難道不是因爲實力懸殊造成的嗎?”
蕭逸雲搖頭:“他們實力確實在左清他們之上,但你這邊也都是好手,怎麼會被壓制到這般地步,尤其是左清,他武功也是極高,這世上有多少人能與他對戰而不顯吃力的呢?不過是不知不覺中了圈套罷了。”
“什麼圈套?”
蕭逸雲看向對戰的衆人:“花香越來越濃郁了。”
雲依雲裡霧裡,好好的怎麼扯到花香了?吸吸鼻子,確實有一股極爲好聞的花香,似乎之前就有,但一直處在精神緊張的狀態,都沒有心思去好好欣賞。
等等,不會是說這花香有問題吧?
蕭逸雲看向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到了什麼,蕭逸雲淡淡道:“這花香無害,對普通人而言只是很好聞的花香而已,可對於內力深厚之人卻不一樣,在這樣的花香之下,越是發動內力,內力越是流失得快,越是被內力衝擊,受傷越是嚴重。”
雲依恍然,難怪她的人都那麼快敗下陣來,原來還有蹊蹺在裡面,那羣黑衣人本就強悍,再加上有這樣的東西助攻,她的人能應對就怪了。
“那捂住鼻子不就好了?話說你的人爲什麼就這麼對戰了,都不捂個鼻子什麼的嗎?”雲依天真到。
蕭逸雲失笑,這丫頭,精明起來精明得要死,天真起來也未免太過天真。
“若是捂鼻子就能解決,又怎麼會有威懾力,怎麼能能叫殺手鐗,除非不用內力,否則會滲過皮膚進入身體,當然,不使用內力之時,也不能吸入花香,否則一樣有效果。不用鼻子吸入這香氣自是好一些的,我的手下都閉氣了。”
雲依眼睛晶晶亮,蕭逸雲看着她再次失笑:“什麼能教你這般、嗯、崇拜呢?”
“蕭逸雲,蕭逸雲,你知道你今天說了很多話誒。”
蕭逸雲瞬間收斂神色,恢復淡然,閉口看向前方。
雲依掩嘴偷笑,抱緊蕭逸雲的雙臂,即使是在生死關頭,心情也好得要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