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勿怪林鈺心裡疑惑,一個是因爲林鈺性子本來就謹慎隱忍,另一個是昨天元江流聽了殷素素可能受傷的消息表現出來的似乎就是放棄,反正怎麼看也不像是逆流而上。
其實當初聽了小白似是而非的一番誤導後,元江流確實是有些喪氣,想要放棄的。他是因爲幫着宇文毅盯着林鈺才偶然碰見殷素素的,結果當他面對彷彿黃昏女神一般的殷素素,他幾乎是一瞬間就驚爲天人,淪陷其中了。
不過再怎麼驚爲天人,一見鍾情,他還是個權貴弟子,還是個混的相當不錯的權貴弟子。這注定了他絕對不是那種天真熱情,因爲一見鍾情就不顧一切的人,貴族在他身上的烙印是很明顯的。不管他怎麼表現出來一副風流浪子,狂放不羈的樣子,骨子裡的他還是理智冷靜而且有些自私虛僞的。
尤其上次,殷素素和他曾經說過幾句話後,他也的確細細的思考過,這讓他心裡更加明白,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殷素素的確是個罕見的大美人,還很有錢,但是她的政治背景太複雜,雖然眼下看着貴高權重,可是這種超脫的權力幾乎全部都建在她是個沒有孃家的孤女身上。
如果她和原本就根基深厚,實力強大的元家結親,皇帝就會立刻收回她手中的權力,甚至刻意打壓她和她的夫婿。也就是說,如果娶了殷素素,會擁有一個聰慧美麗非常的妻子,並且會有很多錢,但是相應的,是要放棄他在政治上的前途的。
權錢權錢,歷來是權在前,錢在後。有了權力還怕沒有錢嗎,元江流知道自己的能力,也知道在家族背景下,如果家族不行差踏錯,他以後起碼也能混個封疆大吏混混,錢上是不缺的。
所以娶了殷素素相應的好處就更少了,只是有了個漂亮聰明的妻子而已,娶了其他名門淑女的所能帶來的妻子家族的幫助,兩個家族之間聯姻之類的好處也是沒有的。他如果是個沒本事的,家族裡也不會特別在意。可是他眼下已經是三品了,爬的不可謂不快,家族對這件事的態度就有些不贊同。
不過他的父母總還是比較愛他的。心裡雖然也不甚同意,可是還是對他說,如果他真的想娶殷素素當妻子,他們也會支持他的。只是需要一點,他要想清楚到底是不是非她不可。至少想清楚以後真的面對政治上的挫敗的時候,能不能接受,至少不要對這幢婚事後悔。
“這不單單是爲了你好,也是爲了殷氏,那姑娘已經很可憐了,你若日後因爲娶了她後悔。不待見她,她豈不是更可憐了。”元江流的母親這麼說道,“所以你一定要思考清楚。不單單爲了你,也是爲了她,總不能誤了她一輩子。”
因此自上次殷素素對他那麼說過後,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猶猶豫豫踟躕難定。說是不愛江山愛美人。可是多半人還是會選擇江山吧,畢竟有了江山。還怕沒有各色的美人?殷素素當然不是尋常可得的美人,那樣傾國傾城的姿容十年間未必會出現一個,而且多半也會進宮,就像柳皇后一樣。
但是同時紅顏易老,女子的青春總是比較短暫的,自己和殷素素其實也沒有很深的瞭解,更多的事情都是從別人嘴裡聽說的,雖然說是有些佩服,可這份佩服更不足以讓他選擇放棄自己的仕途了。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殷素素雖然對自己不算非常冷淡,但也絕對稱不上熱情,若即若離的態度讓他擔心自己就算豁出一切求取,也未必能成功,就算成功了也不一定會如願有個幸福的婚姻生活。
正因爲這重重的顧慮,他這段時間着實有些灰心,但是聽到殷素素遭到襲擊的消息後,他卻又坐不住了,加上殷素素總不露面,許多人猜測她其實受了重傷,甚至很有可能毀容了。
這更讓他心裡七上八下,坐立難安,忍不住過來瀾苑這邊打探,卻又鼓不起勇氣真的求見,萬一殷素素真的毀容了,他該怎麼辦……
他沒想好,很有些不敢面對,在瀾苑門口徘徊,卻不想遇見了小白。然後他從小白的口中隱晦的得知殷素素可能真的已經受傷了,還受傷不輕,極其有可能毀容。
於是他失魂落魄回家了,理智上來說他應該放棄的,他也是這麼打算的,既然殷素素唯一可以驕傲的容貌也沒有了,他似乎應該利落的放棄纔對。爲了一個沒有美麗容貌沒有傲人家世的女子放棄自己的仕途,他又不是瘋了怎麼會那麼做?
然後他覺得他真的瘋了,他先是喝了不少酒,想要借酒澆愁,忘懷一切,可是他的眼前就是不斷的浮現那雙清冷的眼瞳,她還是那麼淡漠的,淡漠的看着他。他甚至還想象了一下她臉被毀了的樣子,似乎只要有那一雙眼瞳,也不是那麼不可以接受的。
他很快就覺得自己這麼想是不對的,明明想要放棄的,怎麼可以不斷的想起她的樣子?既然決定放棄追求,自己和殷素素之間其實也不過是普通認識的人而已,爲什麼老想起他。
於是他賭氣想要去睡覺,夢中還是難以忘記那個女子,遇見她的那一幕總在他的夢裡不斷的回放,他甚至夢見了自己對她說了保重後,她掉了眼淚,那眼淚晶瑩如水晶,那麼小小的一滴,可是好像是滴在他的心上一樣讓他心痛難忍。於是他在半夜驚醒,一雙眼睛睜了半夜,也想了半夜後,他終於還是下定決心。
既然他這麼輾轉難眠,難以忘懷,爲了以後能夠安眠,他就聽從自己的心一次吧,衝動或者什麼的,未必一定就是個不好的結果。他起來和父親母親稟告了一下,他的父母似乎早就有心理準備,也沒說什麼。
“既然你這麼難以忘卻,那麼你就去吧。”他的父親看了他的母親一眼,笑的淡淡的。“只要你不後悔就是了。”
元江流嘆口氣,“我原以爲我會很理智的處理,誰知道心總不由己。後悔什麼的,我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這樣的心思,但是我知道眼下我就放棄了,日後肯定會後悔的。”
於是,元江流就找了媒婆來提親了,誰知道殷素素也不知道是不在,還是什麼緣故,沒人找得到。這事便推到小白和林鈺身上了。
一時請了人進來,小白看着元江流一臉憔悴,一看就沒怎麼睡好的樣子。有些嘆息道,“我沒想到元公子今兒會來提親。”
元江流卻笑笑,道,“我也沒想到,明明。哎,算了不說了。”
小白見他這樣,便知道他確實是經過一番糾結才決定的,倒也理解,又有些欣喜,對元江流的態度就挺熱情的。
元江流現在的心情其實還挺複雜的。不是特別在乎別人的態度,甚至沒有特別注意到小白和林鈺對他都投以比較和善的眼神。尤其是林鈺,她不像小白那樣多半把人往好處想。也對這些所謂的貴族們挺了解,這些人可以說非常自私自利的一羣人。無利不起早,說的就是這樣的人,此時竟然在小白暗示殷素素已經毀容的情況下,竟然還來提親。這就不得不讓林鈺覺得很驚訝了。
驚訝歸驚訝,甚至有些高看了對方一眼。林鈺還是有些陰暗的猜測,譬如說元江流又從別處得到殷素素並沒有受傷的消息,特意趕過來賣好的,好讓殷素素被他感動,或者他對殷素素另有所圖,畢竟殷素素不是個簡單的絕世美人。
三人心裡都轉悠着各種心思,可是面上都不好說,只管拿些尋常的事情來說話,小白還好些,還有心思細細的打聽一下之前不好開口問的問題。可是元江流因心裡各種情緒,想的比較複雜,就有些無精打采,不是很認真。
他心裡更關心殷素素的態度,因爲對殷素素一見鍾情,他很是花了功夫細細的打聽了殷素素的情況,陸家那一攤子事略過不提,殷素素因爲沒有家人近親,自己的事情基本都是自己做主。雖然後面突然冒出來個親生弟弟殷幸,可是殷幸和殷素素關係不好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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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想要殷素素委身下嫁,誰都沒有很大的作用,林鈺或者小白或者能幫着敲敲邊鼓。可是就他了解到的殷素素的性格,那麼堅韌自我的人,只怕也不是什麼耳根子軟的人,如果她打定主意要嫁誰,只怕別人也勸不住,她要不願意,別人也很難讓她同意。
因此和小白林鈺等說了一會話後,他還沒看到正主來,忍不住開口問道,“雖然規矩是女方不出面,可我還是想能不能見一見昭雅縣主?”
小白聽到他這麼說,臉色登時有些不太好看,“怎麼着,元公子還想驗證一下?我昨兒不是告訴你了嗎?你要是想不過,或者不放心,回去便是,我們還能攔着麼?”
元江流見白緋若臉色不好看,便知道他多想了,想起他是殷素素的遠方表弟,關係似乎一直都挺好,便解釋道,“並不是因爲這個緣故,我今兒既然來,便有了心理準備。說句不好聽的,如果縣主整張臉都毀了,還很嚇人,大不了平日帶面紗或者面具是了。我只是不放心,我知道縣主向來是個獨立自主的人,不像世上女子那般唯唯諾諾,許多事情都還要她自己拿主意的。其實,就算隔着簾子或者屏風說幾句話也是好的。”
“也就是元公子想要對縣主直接表白一下?”等他說完,林鈺停了停,開口道,“倒不是我們攔着,只是——”
只是殷素素不在家,林鈺和小白相對視了一眼,覺得還是不要糊弄他好了,難得一個看着還有些真心的,真嚇跑了可就不好了。元江流今兒也算是豁出一切了,如果以爲這樣還不能打動殷素素,灰了心倒不好了。
“只是什麼?”見兩人似乎在用眼神交流些什麼,元江流有些擔心。
小白剛要說出真相,然後說自己和林鈺會向殷素素轉達並幫他說好話的時候,春薇突然走了進來,看着元江流道,“這位就是元公子對吧?”
元江流突然看見一個相貌很俏麗的女孩子進來,更注意到對方的穿着打扮都非常不凡,尋常人家的小姐也不過如此,便拿不太準對方的身份,有些遲疑的含糊着道,“我就是元江流,這位姑娘找我有什麼事情?”
春薇看了林鈺和小白一眼,淡淡的一笑,“既然公子這麼想見我家小姐一面,那麼就請隨我來吧。”
原來丫環,聽說殷夫人身邊有好幾個相貌氣質都非常不錯的丫環,想來這位就是其中一位了,元江流忙站起來道,“昭雅縣主願意見我了?”
看他這樣子,春薇笑道。“顯而易見,元公子如果沒有什麼異議的話,就跟我一起去吧。”
元江流當然沒有什麼異議,事實上他現在還挺激動的,這些日子幾乎沒人能見到殷素素,難道他的真的打動了殷素素,自己有了這樣的殊榮,能夠見到她一面?
想到這裡,他又有些擔心,擔心殷素素真的被傷到容貌,從天人之姿變成無鹽女怎麼辦?可是想想自己今兒可是下定決心來的,橫豎怎麼樣都沒法從心裡放下她,也就不自找麻煩了。
瀾苑的地方比他想象的還要大,他跟着那丫環走了差不多一刻鐘還多,纔到了一座隱沒在竹林的二層小樓前。那丫環推開門,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擡頭一看——
沒人!
大概他臉上臉色太精彩了點,連那叫春薇的丫環都忍不住微微翹起脣角,“我家小姐在二樓呢,不過我先說好,是有屏風擋着的。”
“我知道了。”
元江流一邊點頭,一邊跟着春薇上了二樓,果然看到四扇梅蘭竹菊的大屏風擋在面前,屏風這邊還放着一把楠木椅子。
大概之前已經受了一點吃驚,元江流這會兒倒是稍微平靜了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坐在屏風對面的椅子上,等待着可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