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登基,那絕對不是一件小事,正是登基了,尤其是宇文器這種情況,只有正是登基才能名正言順的掌管朝政,賞罰大臣,平定天下。宇文吉雖然還活着,然而因爲之前的打擊,加上生病沒有很好的治療,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來治理天下了。
不過寫個詔書,這個還是難不倒宇文吉的,之前宇文成就因爲沒有太上皇詔書,被人詬病不已,宇文器倒是不用面對這個問題了。然後剩下的就是走流程了,頒佈繼位的詔書,接受傳國玉璽,接受百官朝賀,然後帶着一串兒官員去正式祭天。
林鈺也跟着走了一趟流程,儀式進行的順利無比,雖然盛大的很,倒也不用多說。不過林鈺其實是很有感慨的,宇文器折騰了這麼多年,竟然登上了皇位,最初的時候,誰能想到這個人能登上皇位呢。
那些世家大族因爲看不上宇文器,竟沒有誰正式和他結親的,此時皇后位子居然還沒定下來,也不知道宇文器到底會選擇哪一家。連那些姬妾中,都沒有誰是真正的大族出身,出身最高的是二品尚書之女紀凌,還是個不得寵愛的,不過紀凌是林鈺的舊識,一直都還有些聯繫,關係算是不錯,這次得了個貴妃的封號,倒是最高的了。
當然,身份變化最大的不是這些人,而是宇文器的生母,連個才人都沒混上的小宮女,一下子就成了孝閔太后了,可惜宇文器的母親似乎是孤女,連個近親都沒有,這才少了一門馬上炙手可熱的新貴。
林鈺的封號是之前就已經定了的,安慧,換了一個字,卻也寄託了宇文器對林鈺的祝願,平安喜樂。林鈺不能不領這個情,而且林鈺這次也有個封地。惠安,其餘的待遇和正式的公主也沒有什麼差別,連嫁妝都是官中出的。
林鈺一開始倒是推辭來着,宇文器有些鬱悶的道,“不能娶你,連送你出嫁都不行嗎?”
林鈺聽他這麼說了,方纔丟下不管,她其實用不着官中的錢,但是宇文器的好意,她也真不好硬拒絕。傷了他的面子和心。
兩人又聊了幾句。林鈺剛叮囑過宇文器要注意身體。別像殷素素一樣做工作狂,小白就不知道從哪裡蹦了出來,武功好就有這點好處,連宮裡都可以來去自如。
“你少關心這個男人。他當了皇帝,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關心他呢,很不用你操心。”小白一臉都是多關心我纔是正道,看的林鈺和宇文器都笑了起來。
“好了,不留你了,不然某人要醋淹太極殿了,小鈺妹妹,把你家白公子拎回去吧。”宇文器笑了一會兒,也就不留林鈺說話了。雖然他還真想多和林鈺說幾句的,拋開心動的問題,林鈺是個相處起來很舒服的人,又是個合格的聽衆。
“真是不好意思啊。”林鈺一邊道歉,一邊在小白手臂上扭了一下。小白也不知道是不是沒覺得疼,笑嘻嘻的被林鈺拖着出去了。
看着那兩個人的背影,宇文器覺得自己還是把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永久淹沒比較好,雖然他偶爾半夜夢醒時候,也會想起那時候,緊促的馬車裡,那個穿着雪白衣衫的女孩子嬌軟的身體,她的眼睛那麼亮,很銳利,是她在外人面前極少展示的,她的另一面,或許是更真實的一面。
可是他既不是林鈺想要的,終究也給不了她想要的,江山還是美人,他選擇的還是江山,雖然美人也沒給他選擇的機會。
這樣就很好,他想,看着她陽光之下歡快的笑着,一直那麼幸福的樣子,自己好像也是一樣的幸福。他很快的又讓自己沉浸在各種奏摺中,好不容易纔成爲皇帝,好不容易纔有改變命運的機會,他要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自己的努力,對着跟着自己的兄弟,對得起對他深信不疑的西北軍,也要對的起這天下黎民。
時間過得如此快,不知覺又是掌燈時分了,太監總管小心翼翼的提醒,“皇上,該用膳了,是不是召哪位娘娘伴駕?”
“不用了,朕今晚上看幾分奏摺,你叫人宣黃大人,鍾大人進宮。”宇文器搖搖頭,他相信自己會是一個勤奮的皇帝,他不求名留青史,只求無愧於心。
此時,林鈺家中,林鈺也在用餐,除了白緋若,還有白家夫妻兩個。白家夫妻倆之前是急着趕回京,後來聽說林鈺無事後,見了一面,又去請神醫去了,殷素素的臉還沒好呢。他們夫妻兩個之前情況急,把人家神醫扔在半路上,偏偏神醫名頭太大,又惹出了點麻煩,不得不親自跑一趟,眼下這纔算是正式回來。
雖然兒子白了頭髮,然而眼下看着精氣神卻極好,小白是練武的人,頭髮未必不能黑過來,就算黑不過來,身體好就行,白家夫妻倆看的很開,因此心裡是高興的,對林鈺也是極其的和藹可親,就算小白稍微開個玩笑,都會被白家伯母給訓斥兩句。
然後,小白真真假假的抱怨他母親只疼林鈺不疼他,引得林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同時也有些心甜,未來的家庭生活,只要自己不做什麼過分的事,估計是不用太擔心婆媳問題的。
同樣不要擔心婆媳問題的還有青青,宇文器一上臺,就撤掉了裴家原來家主裴圓琛的職位,而是給了他兒子同時是殷素素的追求者裴易,同時倒黴的還有他那狠毒小妾扶上來的老婆,原本雖然已經沒有什麼勢力,此時更是連命都丟了。
裴圓琛是找齊王來訴苦來着,一個大男人爲了權位眼淚都掉了下來,可惜他想要讓齊王幫着說項,齊王心下卻更加不恥,嘴上還笑眯眯的道。
“親家你可真是的,咱們這個年紀,也到了含飴弄孫的年紀了,何必操心那麼多。我看裴易那孩子就不錯,日後可能混的很好,就不用太擔心了,皇上雖然年輕,可真是解咱們之憂。”
裴圓琛是有苦說不出。他不能明說自己不滿,之前說的是怕裴易辦事不穩當,“這不是怕辦婚事不好看嘛。”
“不要緊的,我聽了小澤說過,他和他七哥關係不錯,肯定會照顧兄弟,再說不還有我的面子嘛。”齊王朗笑道,“放寬心胸就是了,再說面子什麼都是虛的,孩子過得好纔是最重要的。”
裴圓琛還能說什麼。他有一句。齊王賭一句。他固然是老狐狸,可也是個會寵妾滅妻的老狐狸,比起齊王來,無論是地位還是段位都差了那麼一點。最後也只能在齊王哈哈笑聲中,表面笑內心苦着走了。
“也不看自己什麼德行,留到現在收拾,收拾的這麼輕已經是看在我們王府的面上,還不知足!”
齊王是看不太起這個親家的,看裴圓琛走了,還狠狠呸了一聲,不然以四小子的那性格,裴圓琛這會兒只怕在牢裡和陸家那些人作伴呢。還當他做的事情沒人知道不成?
雖然不怎麼關心京裡的事情了,然而信息還是要靈通的,林鈺也聽到了這個消息,她倒是有些奇怪,便去問青青。“我還以爲會是裴澤繼承爵位呢,怎麼是裴易?”
“阿澤不太想繼承爵位,說自己沒那本事,也太累,他確實不是什麼工於心計的人。且皇上也不希望我們齊王府的勢力太大了,自然不願意太過扶持裴澤。”
這個林鈺是知道的,林鈺特別看好裴澤的就在這裡,他是個書法癡狂者,算是個技術宅和青青這個調香技術宅在一起非常合適,裴澤也不精明強幹,甚至遇人有些羞澀,這麼老實的孩子,只要青青用心經營,是不會輕易生出什麼歪心思,弄個小妾多個庶子的。
“不過,怎麼選了裴易?”林鈺最不解的是這裡,裴易在他的一羣兄弟中,從名聲外表來看可真是算不上出色的,還有一個浪蕩子的名頭。
“裴易的名聲不好啊,沒有什麼大才名,怎麼看都是個紈絝子弟啊。”青青帶着一點狡猾的道,“皇上是不希望裴家太強的,因此便選了裴易,可惜他這次上了殷素素的圈套了。”
裴易可比裴澤有心計多了,而且裴澤是殷素素的人,顧忌着齊王府,倒是很有可能成就了裴易,便宜了殷素素。這樣朝堂上的事情,林鈺不太想操心,她很清楚殷素素在這種事情上的本事,宇文器絕玩不過她。不過殷素素也有分寸,至少明面上展露出來的不至於讓宇文器太忌諱,她只要不是突發奇想當個女皇玩玩,估計也還是安定的。
話題扯到殷素素身上,青青便接着問道,“之前那位神醫,到底能不能治好殷素素的臉,她那國色傾城,絕代風華,治不好可惜了啊。”
隨着時間漸漸過去,青青對殷素素也沒有了太多怨氣,畢竟她本來就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倒是有些刀子嘴豆腐心,不過這個問題林鈺也挺關心的,之前也專門問過那位神醫,“神醫說沒把握,最少要兩年時間,也只有五成概率。”
“那也比一成概率都沒有好。”青青松了口氣,“能稍微淡化一下她臉上的色斑,她也比一般女人漂亮。”
“是啊,她那樣的女人可真是上蒼的傑作了。”林鈺輕輕嘆了口氣。
青青見她有些低落,換了個話題,“張家的官司,你聽說了嗎?扯皮扯了那麼多天,總算要有個結果了。”
殷素素雖然應許了幫張家脫身,然而此事也不是個輕易的事情,盯着張家的人可不少,或許比當時盯着林鈺的人還要多些,因爲張家只有錢,一些差不多的權貴都敢打些主意。殷素素不想一下跳出來跟衆人站在對立面,便叫人不斷的炒作這件事。
因爲張婉兒和陸平之鬧崩是滿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張婉兒離開侯府後來也傳的沸沸揚揚的,怎麼說的都有,張家便咬死了陸家已經休了張婉兒,不然張婉兒一個弱女子怎麼跑出來的。雖然他們拿不出來休書,卻可以把事情推到陸家身上,說陸家藏起休書,或者毀了休書。
這還真是陸家能幹出來的,尤其在大家都知道張婉兒和陸平之私下已經徹底成了一對怨偶之後,因此便讓不少人將信將疑。造好了輿論的第一步,蜀中張家便上下活動,到處宣揚。說要讓皇上主持公道等等,然後再傳出來,其實陸平之已經寫了休書,休了張婉兒,只是貪圖張家的錢,便哄着張婉兒不離府,也瞞住了張家那邊。
其實,某種程度上流言輿論的最後一個版本還真是對的,至少林老夫人是存着等陸平之出征回來後,休了張婉兒。或者把她貶爲平妻。再給陸平之娶個名門淑女的心思的。而後。其中某兩家曾經和林老夫人稍微商量過這事的還出來作證了,說林老夫人的確有意向他們提親。
這下人證物證都在,張家就佔了不少輿論的優勢,加上殷素素指使的人和張家活動的人幫着說話。張家脫身的雖然艱難,好歹在正式處罰下來之前,把自家給摘了出去,連帶在牢裡的張婉兒也脫離了地獄一樣的生活。
張婉兒出獄的時候,已經三分不象人七分倒象鬼了,從來都整理的一絲不苟漂亮髮型完全沒了,保養的柔軟順滑長髮像枯草一樣亂糟糟的,同時還沾着幾根草棒子,而曾經雪白的肌膚憔悴蠟黃的好像從泥土裡滾過。她臉上還真的有泥土。當然更多的是傷痕青紫,三四道長長的抓痕還呈現血紅色,還有好幾個淺淺疤痕,眼角和嘴角都一片淤青,身上更不用說。破爛骯髒衣服之下,簡直不能看。
一個多月快兩個月沒洗澡,就算是天氣較冷,也有一種說不出什麼味道,反正難聞至極,足以讓人退避難捨的臭味,連那些僕役下人都掩着鼻子躲得遠遠的,倒是張婉兒的親生爹孃,張家夫妻兩個,還能強忍着異味去扶她。
張婉兒自己卻沒有察覺自己有多狼狽,她眼睛呆呆的,雖然大,卻有些呆滯,好像失神了一樣,當然,這只是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因爲被打腫了,青紫還沒有消去,眼皮淤腫讓整個眼睛整下一條縫兒。
張婉兒的母親見此哪裡忍得住,在牢門口,嚎啕大哭起來,被她的哭聲一激,或許也是陽光太亮太溫暖,和牢裡陰暗潮溼完全不同,張婉兒終於稍微回神了一點,然後也大哭起來,哭聲比她母親還淒厲,簡直是嘶聲裂肺,讓聽着的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走吧。”
遠處,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漸漸行駛遠了,車上,穿着青色衣服,面容清秀的女子嘆了口氣,“我以爲,你不會來的,你一向不是愛看熱鬧的人。”
“我說了等着看這些人的結局,怎麼可能真的不看?”穿着櫻花色長裙的女孩子伸出戴着碧玉鐲子纖細素手,摸了摸身邊女子的頭髮,語意溫柔。
“是啊,我那時候,真的好恨那些人,她叫人趕我們出門,你又病了,我抱着你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真的做過恨得生撕了那些人的夢呢。”青青繼續感慨,“此時看着她這樣子,我終於才暢快了,這口氣總算出來了。倒是你,之前幫過她好幾次,沒想到你也回想看她的今日,我以爲你不恨她。”
“不恨,那是不可能的。”林鈺對青青說了實話,這些真話,或許她也只會對青青說,“陸平之和張婉兒是我特意安排關在一起的。”
“你不是說照顧他們嗎?”反正林鈺之前是這麼對她說的,說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然而牢房已經分了,卻不好再插手了。
“假的,我很清楚這兩個人的心性,在大難臨頭的時候,不會互相保暖,只會相互怨恨,然後陸平之那個外室吵鬧着要離開的消息也是我叫人傳給他的。”林鈺笑容冰冷,眼神也冰冷。
“你既然恨張婉兒,爲什麼之前也幫了張婉兒那麼多次?”青青不懷疑林鈺恨張婉兒,她只是好奇林鈺之前爲什麼做。
“張婉兒之前要是死了,或者和陸平之分了,要少受多少折磨,而且哪裡有今日的景色好看。”
一則確實是看在張婉兒可能是同鄉的份上,林鈺不欲她死了,那麼個蠢貨,林鈺後來也確實有些憐憫她的愚蠢了,然而更重要的是,如果讓她那麼輕易的死了,那就太無趣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正要她不死不活的折騰的,痛苦着,纔算是得了教訓呢。
青青並不是很清楚林鈺真正的想法,她不是那種能見微知著,洞察人心的人,要是換了殷素素在林鈺面前,估計能把林鈺的心思猜個八九分。當然,林鈺也不會在殷素素面前說起她真正的心情,林鈺承認,她真正最相信的,還是青青。
然而青青雖然不是很清楚林鈺的狠辣,倒也覺得林鈺說的沒錯,張婉兒做的孽也不輕,真要她一時死了,纔是便宜她呢,如今她家孃家敗了,婆家也更不用說,流放做苦囚,名聲也壞了,也不知道殷素素是不是有意,流言中的張婉兒和陸平之一樣不是什麼好貨,是惡毒的薄情女。
之前兩年張婉兒受的折磨就更不用說了,滿心歡喜的嫁給陸平之,然後頂着滿城的罵名,被上流圈貴婦給排擠,被婆婆排擠折磨,一個侯爵夫人,卻沒有誥命,見了哪個誥命都要行禮。
外部環境險惡,感情生活也過的非常痛苦,以爲忠心不二的陸平之很快對殷素素燃起舊情,偏人家殷素素還不甩他,而後接着發現陸平之之前還和小妾有勾搭,多出了個庶子,鬧起來卻被陸平之給打了,以爲自己不孕,被陸平之冷嘲熱諷。好容易稍微調整了心態,陸平之再次出軌,帶了個大肚子的外室來了,自己成了阻攔人家真愛的惡毒正室,然後這個真愛還在大難臨頭的時候飛了,陸平之還要爲那個賤人吐血……
最後鬧到,兩個人簡直成了仇敵,在牢裡天天不是互相廝打,就是互相辱罵,好容易出來之後,比從地獄爬出來還糟糕,簡直已經不像人了。
張家還不知道林鈺其實暗地裡下了些黑手,張婉兒出獄後的第三天,張家夫妻倆帶着兒女還來給林鈺磕頭謝恩,林鈺見了已經整理過的張婉兒,雖然不像那天那麼恐怖。然而張婉兒神情恍惚不說,整個人比她的實際年齡老了好有十歲,眼角已經有皺紋,眼神還呆木,去了華服美飾,看那憔悴神色,說她現在三十歲都有人信。
別以爲殷素素只要了一半產權,張家日子就好過了,因爲疏通關係之類的,花的還是張家的分內錢,殷素素所做的更接近於林鈺乾的事,指個明路,讓人家賣她個面子,該怎麼疏通的還是要疏通的。誰不知道張家有錢,就像是紅樓夢中薛家敗家一樣,真是花錢如流水,要不是有殷素素幫忙,只怕是什麼都不剩。
等到事情真正瞭解,張家花的銀子讓他們一大家子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要節衣縮食了,那些旁親都是靠不住的,真要拿錢的時候,都侵吞了錢,然後劃分了關係,更有甚者冷嘲熱諷。到頭來,他們一家子倒成了給殷素素打工的掌櫃了,然而,活着就好。
張家老爺心裡也明白,只要人活着,也未必不能重整家業,不過是苦日子而已,熬過去就好了。林鈺看他這樣子,眼神堅毅,倒對他有些好感了,聽說他們一家子要蜀地是了,還叫人送了兩百兩盤纏。
“錢雖然不多,權拿着花吧,日後要是真缺錢,也可以找我。”林鈺收了人家不少錢,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張家老爺倒是想得開,那些錢不送給林鈺,也不會留在自己手裡,倒是接了個善緣也不錯,看眼下這架勢,林鈺日後必然會比較尊貴,說不準自己還有仰仗她的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