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過往她冷冷地下逐客令,雙眸瞧也不瞧他一眼。被人當成人偶似的擺弄了一天,現在的她很累了,只想好好躺下來睡個好覺,一點也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

她悄然轉動着被沉重鳳冠壓疼的頸項,見他沒有絲毫的動靜,不禁再次擡頭覷向他。

突然間,一抹獨屬於他的香味竄入她鼻端,她這才發現就在這一眨眼,他頎長的身子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她端坐着的榻前。

“你想幹麼?”他突如其來的親近,令她的心跳驀地失速,原本平靜的面容也跟着浮現幾許慌亂。

“我得替你先摘了鳳冠。”鳳冠看似華麗,其實挺沉的,她就這麼從大清早戴到了現在,也難怪會難受。

“喝!”聞言,她冷不防倒抽一口涼氣,心慌意亂的急忙起身,“這種小事不用勞煩你了。”她這着急閃避的模樣,好像就連他靠近都覺得無法忍受。

但是她忘了,他一向是個固執的男人,有着騾子般的死硬脾性,一旦想做的事便從來不容他人拒絕。

於是她才堪堪逃開,他就又如鬼魅般靠近她,甚至伸臂將她整個人圈鎖在榻旁,像只落入陷阱的小白兔。

“怎麼會是勞煩呢?”他揚笑,彷彿挺欣賞她這種少了自持的慌亂模樣,長手再伸,那壓得她肩頸疼痛不已的鳳冠已然離開了她的頭頂。

少了幾乎將她壓壞的重量,她頓時吐了一口氣,但還來不及放鬆,旋即又想到他還佇立在自己身前不遠處,連忙再次揚聲說:“我說……咱們堂也拜了,你鳳冠也幫我摘了,書房裡應該還有很多事等着你處理,其他瑣事我等會兒讓田娃來幫我就行了。”

“你就這麼巴不得我離開?”他語氣無奈含笑,看着她那張不及他巴掌大的臉龐緩緩地問道,彷彿她的舉動帶給他莫大的委屈似的。

炎雨陽一怔,知道自己閃避得很明顯,但她卻不認爲這會讓他受傷。在她的印象裡,他可是有着金剛不壞之身,任何人都不能傷他分毫。

於是爲了終止眼前莫名其妙的景況,她乾脆更加直白地承認,“對,其實我並不樂意與你在這裡。”她原以爲這幾年她表現得夠清楚了,既然他非得要她擺明了說,那麼她也不介意直言。

“爲何?”他恣意地伸手挑勾起她的下頷,凝視着她喃問,頎長的身子好似又朝她靠近了些。

這麼一靠近,他渾身的氣息倏地又將她整個人籠罩,意識到他似乎真的想做些什麼,她的背脊驀然竄過一陣寒涼。

難不成,他是真想與她做夫妻?

“咱們是夫妻,要相守一生一世,偏偏你這般討厭我,這可怎生是好?”他望着她呢喃,聲音輕柔,卻像夾帶着雷霆萬鈞的力量襲向她的心房。

一生一世

就因爲炎家的財富,心高氣傲的他寧願與不愛的她相守一輩子?

她該因爲這點而感激涕零嗎?

滿腹的怒氣翻騰着,爲了他的呢喃,也因爲被他的呢喃給掐緊的心房,她少了平日的冷靜,柔荑一揮,重重地拍開他的手。

“別碰我!”她冷喝。

可他卻像是沒聽到似的,毫不放棄的靠近又靠近。“咱們是夫妻,我怎能不碰你呢?”面對她激動的拒絕,他依舊從容,絲毫沒有被觸怒。

“我們不是夫妻,這一輩子都不會是。”就算名義上是又如何?對於他這個一開始就別有企圖的男人,她無法傾心絲毫。

“咱們已經成親了,就是夫妻。”

他如此強硬的說法惹來她更大的怒火,只見她反身一揚手,一巴掌眼看就要落在他的臉頰上。

可下一瞬間他一伸手,輕巧地將她雪白的柔荑握入自己掌中,沒有任她掙扎的機會將她整個人也拉入了懷中。

“你是我的妻!”他字字清晰地在她耳旁說道。

“我不——”她還要否認,他卻沒再給她這個機會,薄脣驀地貼上她的紅脣,恣意輕狂地汲取着她口中的蜜津。

她嚇壞了,愣了半晌後就發狂似的掙扎,只是他同樣鐵了心不讓她掙脫,一手牢牢地鉗住她不盈一握的纖腰,不讓她有半點逃離的可能。

這個女人會是他的妻子,一輩子都是!

“你……”她被他難得強勢的舉動嚇壞了,從沒想到一向待她溫和的他會做出這樣放肆的事。

“你是我的妻子,一輩子都會是!”

就在她幾乎驚駭到不能喘息之際,他卻又突然放開她,然後凝視着她的眼眸,再一次說道。

可這一回,她像嚇壞了似的沒有再反駁,也沒有再試圖逃離,只是睜着充滿恐懼的眸子直勾勾地瞧着他。

他再度伸手,她立刻有如受驚的兔子般往後退開。他繼續默默抽去了她的衣帶,替她卸下沉重的嫁衣。

看着她身子僵直如石,他的眉心皺了下,終於收斂強硬的態度,平靜朝着她說道:“放心吧,我從不強人所難。”

聽到他的話,她還來不及放心,整個人又已被捲進了他厚實的懷抱中。

耳中驀地傳來他沉穩的心跳聲,讓她的身軀再次緊繃。

這回,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輕輕地將她放倒在牀榻上,然後自己也跟着和衣躺上牀,將她身子攏在自個兒的身側。

“睡吧。”

話落,就在她滿警戒的注視中,他闔上眼,不一會兒她就聽到了他平緩的呼息。

他睡着了

這是什麼狀況?

她瞪着他好一會,想要悄悄挪開自己的身子,無奈卻發現很難在不吵醒他的情況下將自己抽離。

在努力了一陣仍是不得動彈後,她嘆口氣,終於認命地闔上自己疲乏且沉重的眼眸。

以爲躺在他的身側,自己絕不可能安然入睡,可她卻在不知不覺間,沉沉的腄着了……

潔白無瑕的纖纖素手靈巧地在琴絃上舞動,一挑一勾間所流泄出的旋律着實令人神往。

炎雨陽閉着眼,身子斜靠在軟榻上,臉上不見一絲倦容,而是欣喜地聆聽着動人的樂音。

就在她沉迷不已之際,樂音驀地止住,她有些不滿地睜開眼,望向自己的好友,眼神中是濃濃的指控。

要知道,她可是好不容易纔能從大宅中脫身過來,只想好好享受一下片刻的寧靜,有人不讓她如意,自然讓她不開心。

“我說,你今兒個怎能得空過來?”馮水燕問。

不是才新婚燕爾第三天嗎?正是應該如膠似漆的時候,怎麼有時間過來叨擾她?

她勾着媚人的丹鳳眼等着答案,嬌媚的眸光一瞥,要是炎雨陽是個男人,只怕魂都要飛掉一半了。

能夠三年穩坐聚春院的紅牌之位,證實她的“魅功”可是不假。

“來這自然是因爲想你啊。”炎雨陽大剌剌的說道,一點也沒有炎家大小姐該有的穩重,反而顯得有些輕佻。

“想我?”聽到她的話,馮水燕冷哼一聲,沒被甜言蜜語給迷惑,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謊言。“我看你躲到我這兒來,其實是貪這裡清靜吧。”

誰不知道這丫頭最近心亂得很,在大宅子裡總是待不住,只要逮着了空便往她這兒鑽,要說想她,倒不如說是躲人。

“唉。”她就知道瞞不過好友。斂去了笑顏,炎雨陽幽幽嘆了一聲。

“你好端端地嘆什麼氣?”

“我悶啊。”

“悶什麼?”馮水燕眨着水靈的美眸,有些沒好氣的問道。

眼前這個女人出生時有長眼,生在有錢有勢的炎家,還幸運地從一堆族人之子中被選中,成爲現在炎家當家主母白鳳仙的養女,最近更嫁了一個讓城中所有未出閣姑娘都會羨慕到流口水的夫婿,她就不懂,這個女人還有什麼事可悶的?

“你也知道,我這個親結得是不甘、情不願。”要不是礙於孃親的威嚴,她不敢說個“不”字,誰想嫁給一個只愛她身分的男人?

“那又如何?”挑了挑眉,馮水燕漫不經心地揚聲反問。“我當初就勸過你,如果真的不想嫁給繆成載,就得想法子逃離,是你自己沒膽子不敢,現在又來我這裡咳聲嘆氣。”說着,她不以爲然地睨了炎雨陽一眼,對於好友一臉的哀怨視而不見。

明知是一輩子的大事,偏偏要屈從,現在生米都已煮成熟飯了,還想討誰同情啊?

“不是我不想逃,而是我知道就算逃,也逃不出她的如來佛掌。”炎雨陽爲自己辯駁。

她娘可是人人口中的鐵娘子,這十幾年來在炎家,幾乎沒人敢違拂逆她孃的意思。

就是因爲有了這份覺悟,所以她纔沒逃跑,任由她娘和那個心機很重的繆成載掌握她的一生幸嬸。

她知道既然不敢逃就該認命,也早就做好了認命的心理準備,以爲自己做得到對繆成載視而不見,可誰曉得想是一回事,真要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

“嘖!你娘是吃人的怪獸嗎?”明知炎雨陽的苦衷爲何,馮水燕還是忍不住地啐了一聲。

富家千金有什麼好?有時想一想,她還真慶幸自己是個花魁。雖然有人看不起她,甚至走在路上都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可她早已學會不在乎他人眼光,日子不愁吃穿,又自由自在得很。

“她不是怪獸,翻臉卻比翻書還快。”

“寧死不屈也不行?”雖不是親生兒女,但若是好友敢以死相逼,她就不信炎夫人真會心腸硬到底。

“那……她會眼睜睜的瞧着你斷氣。”聽到好友的話,炎雨陽露出一抹苦笑,幾乎是沒有猶豫地說道。

“是嗎?那可就難解了。”

“就是因爲難解,所以我才煩得只好往你這裡躲起來。”她老實坦白。

成親已經三日了,一切都該回歸常軌,她過她的日子而他過他的,照樣頂着夫妻名分,過有名無實的生活。

事情就該這麼辦的,不是嗎?

可偏偏有人不這麼想,以前明明每日都忙得不見人影,現在早膳卻硬是要同她一起進食,就連晚膳都會坐到她身邊來用餐。

她越想躲,他就越逼得她躲不成。

“來我這兒有啥用?繆成載是你夫君這件事並不會改變,除非……”馮水燕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炎雨陽雖然滿心煩亂,卻也沒漏看好友眸中那一閃而逝的精光。

“你有什麼法子?快說!”她心急地催促。好友一向心眼兒多,興許有法子能讓她脫離眼前的困境。

“很簡單,讓他自動休了你。”

“休……”乍聽這話,她只覺得太過離經判道,可再一細想,一朵笑花驀地在她宛若紅菱的脣畔綻開。

這真是個好主意,既然她開不了口,那就由他來開口吧。

事情就這麼辦!

她相信,憑他今時今日的能力,只要他想,應該能和她娘抗衡,但是,她該怎麼做纔會讓他甘願休妻呢?

“婦有七出:一爲無子,二爲淫佚,三爲不事舅姑,四爲口舌,五爲盜竊,六爲妒忌,七爲惡疾。”

瞪着眼前的女誡內容,炎雨陽兜來想去該怎麼讓自己被休,這頭一項需要時間證明,第二項亦不成,畢竟**這檔子事有關門風,她可不想觸怒她娘,所以她這麼看一看,就剩下妒忌和口舌挺適合她求發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