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隨形

“客房我剛纔仔細查看過了,初冉姑娘,您就聽了夫人的話,且在那邊先歇息一晚吧。”

如風見駱玉華使了個眼色,慌忙也跟着勸了幾句。

那初冉本有疑惑想要問駱玉華,這會兒見如風進來了,便也不好當着面直說,思來想去,最後也只得抱了小人兒跟在如風后面走出了房間。

見三人已離開,駱玉華並沒有很快將房間門關上,她掃了門外守着的兩人一眼,索性往後一傾,身子直接靠在了門上,目光一直緊緊地跟隨着走遠的如風和初冉。

片刻工夫後,只見如風快步朝她走來……

“都安頓好了?”鳳目一擡,她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

肯定地點了點頭,如風轉身對門外兩個守着的少年輕聲說了幾句話,視線這才重新轉向她,眸中卻是盛滿了憂慮。

“擔心什麼呢,我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會不懂得分寸麼?”望了那張嚴肅得有些過分的臉一眼,她不由開起了玩笑。

總是心裡再緊張,她也知道這一天怕是不能再等了!她必須找出那個神秘的黑衣人,弄清楚爲何他要在暗中一直保護她們?

“夫人說笑了,您看起來最多不超過二十,怎麼能說一大把年紀?這女子哪有自己說自己年紀大的道理?”如風聞言,面色瞬間緩和了一些,也跟着大笑了起來。

他本是個血性男子,只要自己認定了的,就勢必跟到底!

兩人隨後又嘀嘀咕咕笑了一陣子,直到戌時過了三分之一後,駱玉華快速結束了話頭,對其滿含深意的點了點頭,這才關了房門,臉色迅速大變。

這日夜黑得特別晚,大約是因爲三月裡的天已經漸漸加長了白晝吧,又或許是因爲古時候天空太多幹淨清明的原因,看起來十分透亮。

駱玉華坐在了牀頭,雙手抱胸,兩隻眼睛怔怔地望着那房間的門栓出神。

她會不會太不給自己活路了?心下還是有些不安,她緩緩走過去,瞅着那門栓竟是一陣發呆。

右手遲疑了一下,伸過去摸在了木栓上,卻始終不敢將鎖拉下來。

最後思來想去了大約半柱香工夫,她毅然轉身走向了離窗戶比較近的一個位置,心頭始終七上八下的。

這萬一那屢次救他的人今兒偏偏不出現,那她不是白忙活了一天?並且有可能順帶還搭上了自己一條活命?

心中登時越想越不是滋味,她反覆地望着那房門,硬是拿不定主意。

她想那黑衣人定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若是這計謀露出了破綻,只怕到時候還真成自己虛驚一場。

心頭左右不是滋味,最後,她嘆了口氣,保險起見,還是決定先寫下遺書爲妙!

腦中一打定主意,駱玉華慌忙走到一個角落裡的櫃子邊,翻箱搗櫃地找了張白紙和一根比較纖細的狼毫,這才沾了一些女子用來描眉的粉末,咬着脣,匆匆寫了幾句話,心頭卻是百味俱陳!

縱然曾經千萬般想尋死,可是今日真正臨了這緊要關頭,她卻驀地發現她放不開,尤其放不開她的銳兒!

一個才半歲不足的嬰孩,爹不疼不愛,這若一旦娘也去了,那還剩下誰管他?

手中的狼毫最終跌落下來,她眼中早已一片通紅,目光躊躇地望了眼自己寫好的“遺書“,心一橫,雙手胡亂揉捏成一團就往窗下,靠近馬廄的地方拋去。

如歌每日清晨必早早起來檢查了馬車的情況,她想到時候他一定能看見的!

黑色中,她努力地辨認着窗下的方向,

一手索性拿了紅燭仔細往下邊看去!

果然在馬廄外!嘴角悲哀地扯動了一下,她心中登時十分不是滋味。

隨後她靜靜地站了會兒,最後終是長嘆了一聲,忽然間,屋內開始火光石色,火焰騰地一下瀰漫開來,她先是驚了一下,右手急忙拿了帕子掩住了口鼻,心裡直叨嘮:這如歌怎麼也不發個警號什麼的!

眼看着火勢蔓延得越來越快,不一會兒工夫便竄到了牀邊,將幔帳完全給燃燒了起來,發出一陣噼裡啪啦的焦灼聲。

面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真實的感受到從心底發出的恐懼是那麼地強烈。

雙眼望着燃燒得越來越高的火焰,頃刻間,她似乎聽到了銳兒的哭聲,一聲高過一聲。

心中的驚慌這時完全被勾發了出來,她回頭望了離自己三尺遠的窗臺一眼,只得無奈嘆了口氣:那人終是沒有出現。

剎那間,外頭果然響起了一陣嘈雜,看樣子驚動了很多人,好象又着實有初冉和銳兒的聲音,胸中猛地一緊,她忽然十分自責起來,望着面前騰騰的烈火,只得不斷地朝外喊道:“如風,快把銳兒抱走……”

實在不忍聽見兒子的哭聲,她霍地抽掉了帕子,歇斯底里地朝外吼道。

“嘖嘖,你果然視兒如命!”心中本大怮,這時身後卻傳來了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駱玉華忽地收住了聲音,身子飛快傾向後一看,果然見一個身着全黑夜行服的人此刻站在她面前。

暗自咬住了下脣,她迅速斂神仔細地端詳了眼前的人一陣,最後苦笑了笑:“是你,穆子祥。”

說話間,臉上悄然浮現出一層悲色。

“很失望嗎?你如此處心積慮地設下這個計,不就爲了引我出來嗎?”薄脣一彎,他忽然上前幾步,長臂飛快地摟住她的腰,一個轉身將她帶離了那間屋子。

心下一驚,駱玉華皺了眉頭望着身邊的男人,正要發問,那男人卻將她帶到了一處屋頂上,她皺眉一看,這才發現竟然是馬廄上。

雙腳剛一踏着石瓦,她慌忙推開了身邊的人,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潮紅。

穆子祥沒有理會,他徑自在她身旁坐下,擡頭望了望她,有些譏諷地笑道:“你居然連遺書也準備好了?駱瑩瑩,你說我該是贊你聰明呢還是說你愚蠢?”

說話間,手中突然多了一張被她扔下的紙團兒,正意興闌珊地打開了……

臉色猛然間大變,駱玉華急忙側過身,欲要搶那張紙,敢情她醞釀了半天情緒寫下來的遺書最後竟是給他看的?

因爲動作太急,腳下的幾塊磚不覺滑動了一下,令她險些摔下去。

穆子祥見狀,忙騰出隻手扶了她胳膊一下,右手拿着紙團快速掃了一遍後交還給了她,面色有些難看地質問道:“你竟是欲將孩子交回了穆子墨。”

嘴角一彎,駱玉華冷笑了一聲,雙眼一動不動地看了他一會兒後,這纔將視線重新投入到黑暗中去。

“他是我兒子的親爹,不交給他,難道這個世上還有更合適的人嗎?”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折騰,她已經不敢肯定自己的逃亡行爲對銳兒究竟是對還是錯了。

其實,縱觀穆子墨一直以來對銳兒的態度,雖然稱不上是寵愛,但是至少也顧全了他兒子。

只是,這穆子祥卻看不見那紙條後面一個夾層裡的一句話:“切記交給雲妃。”

當時寫這醫書時,只爲了防最後落入奸人之手,她纔不得已寫了兩面遺書。

“駱瑩瑩,你還真死心塌地。”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穆子祥毫不客氣地譏諷道。

這次駱玉華沒有回頭看他,目光依舊一動不動地沉入在黑夜中,好半晌後,才幽然出聲:“這麼一路跟來,你也花費了不少人力物力吧?穆子祥,你究竟想怎樣?”

她細細地分析了與穆子祥之間交往的種種,再加上他以前對駱瑩瑩有敵意,她幾乎都找不出任何他這麼做的動機。

他不是巴望着她趕快死嗎?爲何這麼一路下來還拼了命的保護着她們?

“不爲什麼。”嘴脣習慣性地努了努,穆子祥轉頭目光灼灼地望向她,那雙墨汁一般黑的眼睛在微微月光下透出一絲絲令她難懂,卻也不想懂的情緒來。

一道冷哼反射性地從鼻間溢出,她擡也不擡眼皮,面色已然充滿了嘲弄。

她不是傻子,以他們兩之間的身份而言,穆子祥這麼做必是有理由,也許還是見不得光的陰謀!

兩人又靜默了一會兒,她始終等着他的回答,可是他沒有。

“夜很深了,送我回去吧,我兒子還在等着他娘!”寒眸掃了他一眼,她忽然有種嫌惡,但凡一想起這些日子來被人保護的行爲都是出自於隱藏的陰謀之下,她心裡就一陣噁心。

這樣的人,即使救她千次百次,她也不想存任何感激之心!

“等等,因爲不能讓你回到他身邊去。”見她站起身就欲離開,穆子祥急忙又重新拉住了她,聲音有些嘶啞。

眸中的冷意漸漸消失,轉而蒙升上一層淡淡地嘲諷,駱玉華掙了他的手,索性轉過身望向他,渾身開始散發出一陣陌生的氣息出來,甚至使穆子祥情不自禁有些無措。

“好吧,我的確是有目的,可是有一點你必須明白,如今不管我有何陰謀,這一路來我的確一直在保護你,並且一直到底。”聲音中的情緒漸漸激動起來,他一動不動地鎖住她的眼,黑眸中逐漸生成了一種渴望,又或是期盼。

清目懶懶地掃了一眼被他懸在空中的手,駱玉華沒有說話,她只是一個勁地端詳着眼前的這張臉,面上不見任何端倪,直叫人猜不出她究竟在想什麼。

片刻後,她忽然笑了,嘴角向上提起,就連眼睛也染上了笑意。

“既然這樣,那我們達成一個交易,如何?”他說得對,如今,她只能相信他。

聽畢,穆子祥疑惑地皺了下眉頭,深黑的眼睛眨了一下,不解地瞅着她。

這個女人除了談條件,似乎永遠都不會跟他說點別的!

“銳兒和初冉你必須護她們安全,等我們到達了揚州後,咱們就分道揚鑣,我們便會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從此再不回京城,也再不過問世間事,如何?”她如今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將銳兒好好地撫養成人,其餘的,不是她該管,也不是她管得了的!

一切的一切,就當是過眼雲煙,人走了,便也散了!

聽完她的話,穆子祥沒有迅速作出回答,他微轉過身,將兩手交疊在身後,眼睛微閉着,似乎在做着艱難的抉擇。

“你的目的不過是讓我原離了京城,現在我同意了,你將我們母子幾個護到揚州也不爲過吧?”見他紋絲不動,駱玉華只得又補了一句。

片刻後,他再次張開了眼,明亮得一如雨過的天空。

“我答應你,瑩瑩。”他的聲音變得輕柔起來,那雙沾染了月色的眼睛也閃耀出一些星輝。

兩人終於達成一致,駱玉華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只輕指了下面,示意他將她帶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