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射帶弓矢升到堂上,完成“誘射”,將“撲”插在腰帶,回到原位。
“司馬引導‘上耦’升堂,合足俟射。”這時候,原司馬已經下場,另讓人代替,也是一老頭。
康王站起身,脫去冕服,身着緊身便裝走上場來,神戶跟着“五官六太”等大臣,再後是衆位諸侯國君。這些人上場,站在各自位置上,手持弓箭俟射。
“獲者執旌躲藏到乏後,準備觀察和報告射中情況。”代“司馬”喊道,“不能射中獲者,不能射到獲者身旁。三耦射,上耦的上射先射,下射再射,各發四箭。”
上耦的康王引弓張臂,滿弦如月,手指爲微鬆,箭矢飛出“嗖嗖”飛出,“堂堂堂”三聲過後,侯上就有了三支箭矢,在顫動不已。而豕宰、臣兩人放箭後,飛箭聲不響,都只有一箭中侯。
“揚旌唱獲。”主持人喊道。
乏後的獲者執紅旌,高喊“主人中三矢!”場上就響起一陣歡呼,康王臉上有了喜色,旦他強制壓制住,不讓不表露出來。
“賓中一矢。”一個獲者喊道。豕宰臉上悻悻然。
“賓中一矢。”又一個獲者喊道。臣低着頭,沒有表情。
“次耦升堂,合足俟射。”主持人又喊道。
次耦“六太”在“司馬”領導下及時到了俟射位置,手持弓箭,在“司馬”讀完規則後,鬆手發出箭羽。乏後的獲者執紅旌,有喊“賓中一矢!”有喊“脫侯”,賓者臉上木然,場上安靜無聲。
“下耦升堂,合足俟射。”在主持人的喊聲,一批批“下耦”相繼在“司馬”帶領下,站到了俟射位置。又一陣連聲的“嗖嗖”聲後,獲者喊的聲音就五花八門了,“中一矢”,“中二矢”,“中三矢”,等居多,也有“脫侯”的,“中四矢”的僅一人。場下歡呼、欷歔聲音不絕於耳。當獲者喊“脫侯”時,場下又了謾罵聲。
待二番射完,“釋獲者”報告賓說道:“左右卒射。”
“請釋獲者統計射中次數。”主持人喊道。
釋獲者上來對箙中的箭矢統計“獲”數,一番忙碌後,把勝負的結果報告給賓,即豕宰、臣,說道:“左賢於右。”
“弟子奉豐升堂。”司射喊道。一對對年輕男子手捧安放爵觶的器座上來,放在主臺的長條上。司射喊道:“洗觶。”左方弟子上來,拿起酒觶,用酒示意性地清洗一下。
“獻獲者、釋獲者。”主持人喊完,“司馬”用爵獻酒給“獲者”,司射用爵獻酒給“釋獲者”,以表示慰勞。獲者、釋獲者接過酒爵,一飲而盡。這時候,主持人喊道:“二番射完成。”
主人、賓、衆賓都回歸座位,休息。
“三番射開始。”正在打架低頭接耳、小聲談論時候,主持人的聲音又響起來。隨着主持人的“奏樂”喊聲,場上響起了《大武》那氣氛激昂、節奏奔放的的打擊樂聲,一下子把場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
“這些樂正、小樂正啥子時候上場來的?”正回味在剛纔射禮的甲被猛然想起來的音樂驚醒過來,問着戊,“我朗格手不曉得呢。”
“你嘛,第一次觀賞大射禮,被箭矢吸引,哪能注意到樂正、小樂正?”戊好似大人似的,說話帶有訓斥口吻,“可以理解。”
“你娃兒,朗格這樣子跟老子說話呢?”甲不由火了。
“你這個人,看看,開不起玩笑。”戊尷尬地笑笑,不再理睬甲,專心注意着場上。
“請以音樂歡樂於賓。”場上的司射喊道,“不鼓不釋。”
場上參加者還是二番射的那些人,他們都知道,不按鼓的節奏發射,不能“釋算”計數,於是大家上場走路都按着鼓點的節奏。這就有踏舞的意味,擡腳、落腳、起手、拉弓、發矢等動作都有了同一的節奏,就連最後箭矢中侯的“堂堂”聲的節奏也是符合節拍的,其聲效震動山川河流,在人心裡激盪,熱血沸騰,使在場的人們全忘了身在何處,只想上陣殺敵。
待樂工的《騶虞》音樂弱下來時候,司射命令“拾取矢”,司馬令弟子解脫“侯”,“獲者”帶旌退出場地,衆弟子退出,司射命令“釋獲者”帶“中”和“算”退出,最後宣佈“第三番射完”。
等場上走得不剩一個人的時候,甲纔想起來今天帶着戊來的目的,可是場上已經沒有人了,只得領着戊回了自家府院。
5
上午的鎬京朝堂上,人頭攢動,爭論不休,雙方正在激烈辯護,互不相讓。
“天子列九鼎,大家沒得話說吧?”卿事寮豕宰扭頭看向圍攻他的太史寮,問道。
“這當然沒得話說,”太史寮說道,“從姒啓置鼎以來,已經千多年了,中國天子都是九鼎,還有啥子話說呢。”
“五官六太七鼎呢?”卿事寮說道。
“這就不對了嘛……”
“朗格就不對了呢?!”卿事寮火了,“五官六太都是周天子的朝堂大臣,同爲周天子辦事,比天子低一級,爲七鼎朗格不對呢?”
“我們同爲天子辦事,比天子低一等,這是對的,我不反對。”太史寮說道,“但是,五官朗格能和六太比呢,同爲七鼎?”
“朗格又不對了呢!”卿事寮幾乎在吼了,“我們都是在爲天子做事,都比天子低一等嘛。”
“這你就不懂了。”太史寮滿臉的蔑視,眼珠盯着卿事寮,卻沒有看見他的存在,“周天子在替天行道,按照上天的旨意在辦事,管理中國,我們六太是在向周天子傳遞上天給他旨意的信使;你們五官是在替周天子官吏中國,傳遞的是周天子的旨意。周天子是上天之子,比上天低一級,你們五官呢,當然就比我們六太低一級,所以,無關的列鼎應該比六太低,爲五鼎,不是七鼎。”
聽着太史寮的闡述,高臺上的康王不由暗自笑了,在心裡對太史寮豎了大拇指。大殿上的大臣們全都啞口無言,無言反駁了。
“你們六太向天子傳遞上天旨意,是爲了自己生活,目的是爲了給自己掙得烤肉、糧食,”卿事寮找到理由,反駁說道,“我們五官呢,向子民傳遞天子的旨意,也是爲了自己生活,目的也是爲了給自己掙得一份烤肉、糧食,我們是平等的,所以,五官六太不能等級,都是七鼎,或者都是五鼎。”
“對,卿事寮說得太對了,都是七鼎。”五官們趕緊符合,搖旗吶喊,也不願降低等級爲五鼎。
“這是絕對要不得的!”太史寮急了,臉上脖子上全是青筋,“你這是變相把周天子同上天扯平了,混淆了是非,在誤導中國子民,”太史寮轉向康王,“請周王及時糾正卿事寮的錯誤言論,讓子民曉得尊重上天,尊重祖先。”
“就是,請康王糾正對方的錯誤論調,”六太們強力符合喊道,“要是子民不曉得敬畏天神,不曉得敬畏祖先,時間久了,慢慢就會失去等級觀念,把周王、五官六太、諸侯國君看成和他們一樣的普通子民,這事絕對要不得的,要糾正,必須得糾正!”六太們說道後來,都義憤填膺、同仇敵愾了。
“這個……”被六太一說,康王自己也沒有主意了,趕緊在心下權衡雙方論調的利弊,一時說不能說話了。然而,朝堂上卻火藥味更濃了。
“你們這是純粹在胡說八道!”卿事寮喊道,“在混淆周王的視聽,請周王把這些六太趕出殿堂,免得污言穢語污染我們中國的朝堂。”
“請康王把他們趕出去!”五官們附和喊道,氣勢驚人,“讓這些只曉得爭名奪利的六太滾出朝堂,還我中國一片淨土。”
“你們不敬上天!在毀滅我中國!”六太們寸步不讓,“還想獨霸朝堂,真是我中國的一大恥辱!還請康王把這些不曉得廉恥的傢伙趕出去。”
雙方事成騎虎難下之勢,相互叫囂叫康王把對方趕出去。這時,康王卻一言不發,等雙方嘶聲力歇,力氣衰弱後,才用平緩的語調說道:“我曉得,大家都是爲了我們中國的管理,使中國欣欣尚榮、蒸蒸日上。今天就不要在這裡糾結哪個對哪個錯了,大家還是要心平氣和地辯論,使子民明是非、懂道理,纔是正經,大家說是不是?”
“不行!要不得的!”六太中的太祝喊道。
“祝!你這是在跟周天子講話嗎?”祝的一點失誤及時被卿事寮抓住,“這樣無君無父的東西,哪裡有資格站在朝堂上?還不快滾!”
“我,我……”祝一時懵了,都不明白剛纔說了什麼,嘴裡只是無力地說着“我不是那個意思”。
“滾出去!”康王沒有發話,太史寮卻坐不住了,衝祝吼道,“有你這樣的豬隊友,真是我們六太的一大恥辱!滾出去!”
祝一臉懵逼的轉身朝店外走了,直到這時,他還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了。
“好了,今天的辯論暫時告一段落,大家想好了,再來說。”康王說道,對剛纔諸侯的列鼎問題仍沒有一個明確的表態,轉而問道:“哪個還有啥子事要說的?”
“回周王,”兵部的代理司馬出班說道,“司馬康伯帶兵武力巡視諸侯方國,在北邊擊敗獫狁鬼方,殺了獫狁人七千,俘虜兩千,目前押回來青壯年俘虜男女一千人,玉石珍寶無數。”
“好,這纔是我中國的驕傲!”康王說道。
“另外,這次押送俘虜回來的副將甲,有一個娃兒,今年十五了,”代司馬說道,“他想送娃兒進辟雍,還請康王批准。”
“準了。”康王一時高興,不再考察副將甲是何人了。
代司馬老頭散朝回到兵部府院,就派人把副將甲叫來,對他說道:“今天一上朝,我就想天子啓奏了你的事情,天子本來不同意,要把你家公子拒之門外的,我於是爲你表功了好半天,說將軍在這次戰陣上朗格英勇殺敵,和狄人拼搏,功勞是如何的大,天子才稍稍送了口,同意你家公子入辟雍。”
“謝謝代司馬的爭取,”老頭這番表功的虛假說辭,甲一聽就明白,“等會兵部完了事,請你去我家喝酒,吃烤肉,以表達甲對你的感謝。”
“不用不用,”老頭連勝說道,“我是看在將軍爲中國上陣打仗的功勞上,才爲將軍盡力爭取的,不是看上了將軍家的美酒、烤肉,但是,既然已經明確邀請了,要是老頭我還不接受邀請,是不是顯得我老頭不能和將軍打成一片,那我老頭就太不會做事了,是不是?我就接受將軍的邀請了。”
“那我先回去準備一下。”甲說道,“請司馬到時候準備來?”
“好吧,去吧,反正今天這裡也沒得啥子事情,”老頭說道,“就算有些小事,也跟將軍你沒得關係。”
甲轉身出來,回家去了。
晚上,代司馬準時來了甲的府院,一進院門,就被伙房那飄出來的烤肉香氣吸引,快步來了堂屋。堂屋裡,侍女正在上菜、擺放美酒,看見進來得老頭,於是對他微笑一下,就衝裡屋喊道:“甲,司馬來了,接客。”
甲在裡屋聽到喊聲,出來看見代司馬,立馬臉上堆出微笑,“請,請,上坐,請上座。”甲把老頭讓道堂屋主位上,再催侍女們,“快點上菜,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