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王妃自然不會像興王說的那樣,貿貿然的就找個媒婆去說親,這兩家地位這麼懸殊,就算他們家不嫌棄,夏家的人但凡知道點好歹也不敢隨便高攀。還得尋個說得過去了由頭纔好。
興王妃先派了幾個謹慎得力的下人出去打聽了一下,結果還真打聽出不少來。就是一句不中聽的話都沒有,連那新買的下人們說起主子來,那都是滿口子的好話。
主母小夏婆子和善又明事理。兩個兒媳婦,三媳婦是個麻利能幹的,四媳婦是個老實忠厚的,五媳婦是大方懂事的。哥兄弟們更不要說了,都是一個爹孃生的,和睦得很。家裡幾個姑娘們更是溫和有禮,就連備受寵愛的幺女那都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對待下人那都是客氣厚道的。
興王妃當了這麼多年的主母第一次覺得遇到對手了,靠着翠綠錦緞繡着四季花卉的大迎枕跟自己的陪房吳嫂子說話。
吳嫂子坐在小踏板上說着:“您說這怎麼可能,要說主母有手段,家裡的齷齪事兒傳不出倒也是有的。可是這樣清水樣的人家,家裡還這麼多的妯娌,可從來沒聽人說起過?”
王妃點了點說:“這倒是看出那個秀才娘子的本事了。若說從前,家裡頭一個外人也沒有,消息出不來也就罷了。這下人們可最是嘴碎的,主子們什麼事兒嚼不出來。”
吳嫂子說:“要我看,還是來的日子淺,就這樣老實平常的莊戶人家想整出點事兒來,都不知道乾點什麼纔好。”
興王妃點點頭。
吳嫂子又說:“三哥兒怎麼就這麼不省事,看上了這麼個尋常人家的丫頭呢。也不是說人家姑娘不好,外頭也是多少人爭着搶着往家裡娶呢。可是您看看,咱們這是什麼樣的人家,就是她那個神童哥哥中了狀元,那也配不上呀。”
興王妃嘆口氣說:“可不是這個話,兒女都是債呀。勵哥兒不是世子,我也就認了。想想我那可憐的頌哥兒沒成年就沒了。唉,勵哥他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這個做孃的都恨不得去給他摘了來。姑娘出身雖低了些,可是性子倒活泛,也不是教不得的。”
正說着,周勵穿了件黑蟒箭袖,黑中透紅的褂子和一雙粉底方頭青緞的騎馬靴,蹬蹬蹬從外面衝了進來。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的,想是跑得太急,這都到了母親面前了,還呼哧呼哧喘個不停。
興王妃看了吳嫂子一眼,吳嫂子連忙起身告退。
興王妃這才招招手叫過兒子,先拿了帕子幫他擦了汗:“做什麼,跑得這一頭的汗。”
周勵看着母親,一張臉漲的越發紅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說:“他們說你要給我說夏家的小丫頭。”
興王妃有幾分愧疚地看着兒子:“怎麼?你不喜歡?”
周勵大窘,拉着母親的手扭股糖似地說:“夏家的丫頭太刁鑽,會惹您生氣的。”
興王妃聽了噗哧一聲樂了:“又不是跟我過日子,怎麼會惹我生氣。”
周勵氣呼呼地坐在母親身邊說:“反正我不要那個鄉下土包子。”
興王妃笑眯眯地撫着他的頭說:“還真派人去說了,那些日你不是總叨叨那小姑娘,娘還以爲你喜歡呢。就讓吳嫂子請了宋夫人去探了探口風。”
“啊!”周勵霍地一下站起來,“娘,我的臉都叫您丟光了。”說罷就向外跑去。
也不過一息的功夫,又蹬蹬蹬地跑回來。又一屁股坐在母親身邊,待了半晌見母親也不搭話問他,只好自己開口問道:“母親許的是......”說着偷偷瞄了一眼興王妃的神色。
興王妃看着兒子,本想逗着他玩,看這樣子竟好像動了心思似的。這麼一想,心中就有了計較。“還能許什麼,他們家那樣的莊戶人家,也就是個貴妾就了不得了。”
周勵聽了,撇了撇嘴,等了一會見母親沒有說下去,只好紅着臉說:“那,那他們家怎麼答覆的。”
“還能怎麼答覆。就是那樣唄。”
“哪樣呀?”
“就是你剛纔說的。”
“我剛纔說的什麼呀?”
“你不是不想要那個鄉下土包子嗎?!”
“什麼?她們那樣的人家也配......”周勵瞪着眼怒氣沖天地看着興王妃,又要往外跑。
興王妃連忙抓住他:“唉喲,你個小討債鬼。話還沒說完,就急着往外跑。那樣嬌滴滴養大的女兒不肯做妾也是有的。咱們也只是探探口風,又不是正式的說媒。我早先還想着,要不要提平妻或者索性就正妻算了。雖然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也勉強算是書香門第吧。”
周勵嘟囔着:“她算什麼書香門第,您是沒看見她。”
興王妃看着兒子一提起夏家姑娘,一臉的神采飛揚,暗自搖頭。
周勵還兀自說着:“跟個野丫頭似的。”
興王妃一拍手說:“行啊,既然是這樣,這事兒就算了。”
周勵張着嘴,愕然看着母親:“您不是說正妻也行嗎?怎麼,怎麼這會兒又算了。”
“咱們興王府什麼樣的人家,怎麼能娶個野丫頭呢。”
“啊!?”饒是周勵心思單純,此時也曉得母親是耍着他玩呢,一張小臉,紅一陣,白一陣的。這回可是真生氣了,一扭頭就衝出去了。
又過了幾日,興王妃就下了帖子給小夏婆子,說是府裡的荷花開了,請她們母女到府上賞花。周勵聽說了,天天在馬場跑馬,練箭,連宋卓瑾都看出不對勁兒來了。
小雨見了請帖就湊過去跟小夏婆子說:“這有錢的富貴人家就喜歡賞花,上次府尹家也賞花,這次興王妃也賞花。其實要請我,不如請我去武場看看。唉,都是七哥跟如海攔着,不然我也能去校場威風威風。”想想又添了一句:“尤其要滅滅那個周勵的威風。”
小夏婆子輕輕地彈了彈請柬,哼了一聲說:“筵無好筵,也打聽我們家好些日子了。”
小雨聽了就不樂意了:“娘,只許他們能打聽咱們,咱們卻不敢打探他們,這也太吃虧了。這宴不能去!”
小夏婆子一笑道:“去,怎麼能不去呢,你七哥哥還沒有人家呢。得多走動走動才能看到各家的姑娘。”
小雨吃驚地看着母親:“娘,您不會想給七哥找個縣主吧?咱們可伺候不起呀。你看看,我連個小丫頭都沒有,跟您用一個呢。就不要說縣主了,府尹家的小姐,那就是兩個一等大丫鬟,兩個二等中丫鬟,四個四等小丫鬟。”
小夏婆子聽了忍不住笑起來,拍着小雨說:“誰跟你說還有中丫鬟的?”
小雨赫然一笑,又繼續掰着手指頭說:“這些丫鬟吃的比我還好,穿得比我還好,咱們家就這麼點錢,到時候拿什麼給縣主的丫鬟,婆子們發錢呀。”
小夏婆子笑眯眯地說:“也不一定是將縣主說到咱們家裡,進興王府也不錯呀。”
“娘,”小雨看着母親正色地說:“就算家裡兒子多,也不能這麼隨便送人呀。”
小夏婆子忍着笑說:“就不能把咱們家的姑娘說過去嗎?”
小雨摸着鼻子想了半天說:“沒有年紀合適的呀。”
小夏婆子說:“怎麼沒有,我看你就很合適。”
小雨聽了笑得前仰後合,突然想起什麼,神秘兮兮地湊過去說:“娘,您不會是和興王家有仇吧。想把我嫁過去,好敗了他們的家?”
小夏婆子嘆了口氣說:“興王的這個兒子太沒有城府,配不上你。”
小雨卻說:“我看他倒是蠻好的。一點心機都沒有,又好騙又好哄。”
這下連小夏婆子都愣住了。細細想來,還真是,小雨性子跳脫,又是鄉下寵大的孩子,不論嫁到誰家都是問題。要是日後,五哥、七哥中舉了,這親事只怕越發的難說了。書香門第的看不上,勳貴的又夠不上,小門小戶的又覺得有點委屈了。周勵這樣的人,身份也夠了,以後日子也不愁,脾氣性子更是好擺弄的。
小夏婆子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樣挑女婿的姑娘家,可是普天之下獨一份了。就是當年小夏婆子自己也想要找個精明能幹的,倒是這麼多年的日子過下來,才覺得像小雨這樣,挑個好擺弄的纔是真省心。
“娘,您說這興王府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呀?請我們過去賞花,說是謝謝我們送的美酒。當時,他們家的婆子也給了不少的回禮了。要不,咱們還是別去了。”
小夏婆子這纔回過神來,答道:“怎麼,怕了。”
小雨將小胸脯一挺:“哪個怕了。我還沒騎絕影呢。”周勵雖然將絕影送過了,可是小夏婆子禁了小雨的足,小雨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絕影被送回去。聽說興王府裡還有練武場,是給府裡的護衛預備的,說不定還可以去玩玩。
小夏婆子看着小雨亮晶晶的眼睛,涼涼地說到:“你就別做夢了。”
小雨氣鼓鼓地低下頭,一雙眼睛骨溜溜亂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