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言情
翌日一早,因小雨得了世子夫人的誥封和文書,夫妻二人少不得又要一起進宮謝恩。
薛世子瞧着映雪和小紅扶着小雨從屏風後面轉出來,心裡也不由暗暗讚歎:“雖然平日裡看着有些孩子氣,有時候一下子沒看住,還弄出那等妖媚樣兒。到了這個時候,便是聖上的幾個公主也比不上她端莊大氣。”
小紅和映雪站在一旁幫小雨勻面梳頭,小雨沉吟了一下吩咐道:“梳個百合髻吧,我記得前幾回見娘娘,她都是梳得牡丹髻。”小紅便點頭道:“姑娘年紀輕,今兒又是去見娘娘,也不好帶鳳釵,不如在頭髮上做些文章。”小雨點了點頭。
小紅便在頭髮裡面攙了幾綹金絲進去,梳成金絲百合髻,果然看着既別緻又莊重。映雪小心地綰了一圈珍珠簪將頭髮固定住,薛世子見了忙在一旁遞了如意捲雲赤金鎖:“再套上這個。”
小雨一瞥,不由哭喪着臉道:“你弄這麼個大金鎖給我帶着,多沉啊。”
小紅不由捂着嘴暗笑:“世子爺還不是被你嚇壞了,將你鎖上省得你四處亂跑。”
薛世子拍了拍腰間裝模作樣地嬉笑道:“沒事,夫君隨時帶着鑰匙。”
映雪便將那鎖掛在項上,小紅低頭理了理小雨身上那件縷金百子穿花石榴紅褙子,正了正百花暗紋石榴紅的留仙裙,這纔將繡金雲霞孔雀紋的霞披放在她肩上。小雨肩上一沉,整個人都塌了下去,薛世子便在一旁抱怨道:“塌肩縮頸成什麼樣子,爲夫像你這麼大的年紀,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氣。”
小雨連頭都懶得歪一下。斜着眼睛看着鏡子裡的薛世子道:“昨天被聖人訓斥了吧?!”
薛世子臉上一紅,吃驚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小雨正要譏笑他兩句,紫鼉將插了三隻稚羽的珍珠翡翠冠往她頭上一戴,小雨頓時就說不出話來,暗想:“這個樣子別說上樹了,走一步都得喘三喘,頭都擡不起來了
。”小紅又在她腰間繫了一根淺金色的宮絛。墜了一塊雙魚玉佩。
兩個人先去正屋告別了護國公夫婦。這才上了馬車出了府,驅車往皇宮而去。進了宮門,走了許久纔到了娘娘的立政殿。門口卻是聞善親自候着,小雨瞧了瞧他的臉色,勻了勻氣息才笑道:“這一向可還好?瞧着氣色不錯,是不是你大哥和侄子找到了?”
聞善一面引着他們夫婦進了立政殿。一面笑容滿面地答道:“托夫人的鴻福了,上回跟您說了沒多久。也是巧了,一個姓許的行商說是有個鄰居原是我老家的人,前些年在他家鄉躲避戰亂。我求人尋到他,他倒曉得我們許多鄉親的下落。這中間又花了不知道多少周折。這不,前些日子我那侄子帶着我大嫂一起進了京。唉,二十多年了。今年中秋我也能跟家人團圓了。”
小雨便跟着嘆了口氣:“可不是,雖說我們鳳翔有興王守着。可是我老家趙王村還是敗壞得厲害。”一面說着一面扶着頭上的珍珠翡翠冠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聞善瞧着她戰戰兢兢地樣子不由笑道:“今兒本來聖上也要過來見見夫人,沒成想,也就一刻鐘吧,西南那裡來了消息。”聞善說着瞧了瞧薛世子壓低聲道:“聽說平南王被安南王的人困住了,好像死了不少人。”
薛世子聽了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安南王也沒有多少兵馬,手下就那麼幾個大將,怎麼會這樣厲害?”
聞善搖了搖頭:“這裡面的事情,小的就不懂了。聖上吩咐待會世子爺給娘娘請安之後,立刻就去謹身殿那邊議事。”
薛世子點了點頭,暗想:“這樣說來聖人只怕要派人馳援,也不曉得要派那個去?若是不讓我領兵,十有八.九是要我去籌措軍需了。”
立政殿裡,娘娘端坐在正中,果然如小雨所料梳了牡丹如意髻,身上穿了件明黃色羅繡金龍牡丹的對襟方領夾衣,上面綴的金色玫瑰盤扣,想必是因爲小雨今天頭一回按品梳妝過來請安,娘娘今日雖然沒有穿了朝服卻也比往日正式了幾分,頭上戴了九鳳朝陽的鳳鈿,兩邊的流蘇一直垂至肩膀。
小雨和薛世子行了禮,見一旁韓貴妃和安王妃也在,又跪倒給她們也行了禮。
薛世子問安後急忙告辭去了聖人那裡。
娘娘打量了小雨一下,十分和善地問道:“頭一回穿戴這麼重的衣飾,不自在吧?”
小雨赧然一笑:“還是娘娘您體恤人。就這樣,剛剛世子爺還嫌不夠重,不知道從哪裡找出個金鎖讓我帶着。”說着朝娘娘和韓貴妃望了一眼,見韓貴妃梳了高椎髻,身上穿了件穿紫色百花方領夾衣,頭髮上只有一側簪了根七尾鳳釵,雖說也挺多的,比起娘娘到底少了兩尾。
韓貴妃便笑了笑:“只怕是他親孃留下來的東西。”
小雨多少知道些舊事,曉得當年聖人還是皇子時與方侍講有師徒之儀,方侍講也曾有意將女兒許配給他。不想先帝當年在北方吃了不少敗仗,爲了拉攏郎家的人,就給聖人定了郎皇后。聽那些老嬤嬤的意思,薛世子的表妹方玥頗有幾分薛母的神態。
小雨摸了摸那金鎖笑道:“臣妾聽人說先婆母是個女才子,琴棋書畫無不精通,按理不該喜歡金銀,倒是我這樣的鄉下女孩愛這樣的玩意。”
郎皇后笑道:“這你就不曉得了,我瞧着這個鎖只怕是當年方十七娘給薛世子打的長命鎖。唉,想必初得麟兒心裡又歡喜,又愛惜
。”
小雨見她絲毫不以爲意,瞧那惋惜的神色不似作僞,不由暗暗讚歎:“這般修心養氣的本事,只怕我拍馬也趕不上了。”
一旁的安王妃聽了便在一旁湊趣道:“如今這麟兒得了如意的人兒,便拿了這長命鎖將她鎖着。”
小雨臉色一紅,訕笑道:“安王妃又拿我開心。”
幾人正說着話,聞善進了通稟:“平南王妃和方美人求見。”
不一會兒就瞧見平南王妃穿了件橙黃色縷金花鳥紋的褙子下着淺金色馬面裙,正中是橙紅色繡金如意紋樣的蔽膝,肩上披了一條淺金色的披帛快步走了進來,雖說已經竭力讓步履沉穩起來,腰間垂下的禁步還是傳出一絲凌亂的聲音。
小雨忙起身站在一旁等着行禮,趁機瞥了她一眼,不由暗暗嘆了口氣,想起早些年在燕北第一次見到她,她意氣風發的神情,不過幾年的功夫就變成個面容嚴肅,舉止謹慎的貴婦人了。許是剛剛聽到平南王的消息,這會兒臉色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惶恐。韓貴妃瞧了她的神色,臉色便露出一絲不喜來。
小雨忍不住暗想:“若是聖人讓薛大哥領兵救援,我便帶人跟去好了,反正……若是,我們同生共死也就是了。”
跟着平南王妃一起進了的是方美人,趁着大家都在看着平南王妃,方美人偷偷睃了小雨一眼,見她穿帶着霞披珠冠,身上是硃紅色的百子衣,不由黯然垂了頭。
小雨也瞧了瞧方美人,見她穿了件粉色的褙子,暗想:“倒比當年遊園又瘦了幾分,她也是無妄之災,總是琴棋書畫風頭太健了。”
幾個人互相見了禮,平南王妃見小雨也在,不由愣了一下這才笑道:“倒忘了恭喜妹妹了。”
幾人略寒暄了幾句,韓貴妃便朝小雨笑道:“我聽說護國公府裡如今是你在掌家?這京城裡一過門就掌家,除了幾個開府的王爺,你也算是獨一份了。”
小雨也不敢往平南王妃那裡瞧,低頭嘆了口氣道:“唉,母親病了有些日子,本來好了幾分。不想世子與我成親,諸事都要她張羅,如今又重了幾分,少不得讓我支應一下。貴妃娘娘有所不知,臣妾在家中是幺女,父母也未曾想過讓我做宗婦,如今可不就捉襟見肘起來。說是我管家,諸事還得依賴母親。”
韓貴妃便淡淡地笑了笑:“這般說來,你也管了有些日子了。”說着轉頭看着平南王妃道:“說來世子夫人與你年紀也相仿,她府裡倒管得有模有樣,你若是有事不妨去她那裡請教。”
小雨一窒,心想:“這個韓貴妃怎麼這般不分裡外,平南王妃到底是你自己的兒媳,怎麼你反倒在這裡拆她的臺。”忙笑着說道:“我不過管了四五天,也只曉得循着母親的舊規矩辦事。”
韓貴妃冷笑了一聲道:“這就十分難得了。”
娘娘點了點頭,笑吟吟地問道:“你管家這幾日,可曉得做什麼最難。”
小雨便道:“世人不是常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只當了這幾日家,就曉得這看似簡單的內宅裡想做好諸事都難,總要諸人齊心協力。譬如母親張羅我和世子爺的婚事,也不曉得花了多少心思,廢了多少精力,只求諸事圓滿。也不曉得是誰這般可恨,不過輕輕地推理世子也一把,就將母親一腔心血的佈置給糟蹋了。可見這世上,成事千日不足,敗事一日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