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被那呼喝聲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卻是昨日一起吃酒的通判,只是姓名忘記了。一旁薛羽皺着眉頭瞧了那人一眼,呵斥道:“方通判,便是抓人也要有個由頭,你做通判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怎麼行事這般毛糙。”
小雨定了定神,心想:“你認識的人倒多。”
方通判也沒想到薛羽也在其中,忙道:“薛副將…是這樣,有農人提告,說是逸王爺手下的兩個士卒今日踐踏農田,因今日就夏兄弟和護衛出了城,王爺便叫他們過去對質。”
小雨瞧了瞧姜護衛兄妹,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倒嚇了我一跳。那我們倒要趕緊過去,我聽說逸王最恨軍士不體恤農人。不過…羅十二,你去將咱們兩人的馬牽過來。”說着轉頭看着方通判笑道:“你們想來不曉得,我這人性子有些獨,但凡我的東西都是有記號的,羅十二是我的人,他騎的馬上也有我的記號的。”
薛羽聽了忙叫住羅十二道:“這樣說來,也將我的馬一併牽過來。”
方通判腳下一滯,回頭卻瞧見小雨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再一想昨晚的事情,心裡便有些打鼓,忙笑道:“倒也不用這樣小心,所謂清者自清。”
小雨嘻嘻一笑:“好說,好說,總不會叫咱們逸王爺沒臉就是了。”
姜護衛聽了他們說話,心裡咯噔一下,脊背上都是冷汗,暗想:“虧得妹妹今日是穿了女裝,不然豈不是要將我們兄妹都饒進去。”他身旁一直不大言語的紋姑娘聽了,也不由臉色一白。飛快地睃了小雨一眼。
小雨見她指尖微微顫抖,隨即一捏,握成拳頭,心中暗忖道:“這姜家兄妹,倒是妹妹紋姑娘更有主意些。”便安慰似的朝他們笑笑道:“你們放心,不會有你們什麼事情的。”心裡卻想:“他們本就是孫總兵的人,雖說給了我了。總不至於就不聞不問了。怎麼這兄妹倆嚇得變顏變色的。”
幾個人不再說話,默然進了前面的府衙。劉知府穿了一身皁色的官服,板着臉坐在正中。逸王坐在左側的一個繡墩上。周筠和周炆站在左面,小雨瞄見哥哥焦站在逸王右側,焦急地望着她,忙一臉肅穆地挑了挑拇指。六爺這才鬆了一口氣。
大堂正中跪了三個穿着粗布短衣的農人,瞧着倒像是在孫總兵的番芋地裡遇到的那幾個。只是那時小雨起身起得有些急。腿又麻,並沒有瞧清楚,這會兒便分辨不出來,想了想朝薛羽看了過去。薛羽頭都沒有動一下,只皺着眉微微頷。小雨見他臉上神色,倒有幾分那次被喜都人伏擊的樣子。心想:“薛大哥這個樣子。可真是嚇人。”
等走得近了,薛羽因有官職便只躬身行了一禮。小雨等人都跪下磕頭道:“草民拜見逸王爺,知府大人。”
這時方通判已快步走到劉知府跟前耳語了幾句,一旁師爺聽了不由臉色大變,陰晴不定地瞧了瞧薛羽。
逸王捻着鬍鬚瞧着幾人神色,暗想:“剛剛劉知府還一臉篤定,他們一進來就猶豫起來,想必是夏姑娘或者薛羽同方通判說了什麼。”
劉知府眉頭緊皺,心下狐疑:“說不定是這小子在騙人,我便從來也沒聽說誰給馬做記號的。”想着,一拍驚堂木喝道:“你們幾個仔細瞧了,這幾個人中間,那個踐踏了農田?”
那三個農人聽了這話,忙扭過頭上下打量他們,臉上猶豫不定。
小雨清了清喉嚨,似要說話,幾個人的目光便落在她的身上。六爺嚇得立刻屏住了呼吸,生怕那些人指認小雨,一旁的薛羽也不由心頭一緊。對面的逸王淡淡一笑,回頭瞧了炆兒和筠兒一眼,見周筠眸中劃過一絲喜色,不由心生不喜。
正這時,外面突然傳來馬蹄聲和喧譁聲,薛羽便道:“是末將的坐騎來了,請知府大人放它進來。末將的這匹戰馬乃是騎了多年的西域良馬,不要說無事去踐踏農田,便是知府大人拿劍去逼它,它也不會去踏進農田半步的。”
小雨一愣瞧了瞧他,暗想:“六哥的馬也是戰馬,我從未聽說他的馬不會踐踏農田。莫非…”小雨眼睛一眯,沉聲說道:“知府大人,荀子曰:不教而誅,則刑繁而邪不勝。草民有幾件事情不大明白,還請劉知府賜教。”
劉知府猶豫了一下,歪頭瞥了逸王一眼,這才說道:“講。”
小雨握拳抵在脣邊,輕輕地咳了一下說道;“草民不知道,馬踏農田要受什麼樣的懲罰?”
劉知府便道:“踐踏農田者,做贓論,杖二十,免刺。”
小雨不由愕然道:“怎麼處置的這樣輕?”
劉知府聽了也不由一愣,小雨悻悻地接着說道:“古人云,民以食爲天,肆意毀壞他人田畝,不光是一莊一戶無糧可收,如今秋收在即,不愛惜農田,便是王爺和守邊的士卒也有可能無糧可食。要我說——該殺頭。”
那三個農人聽了,大驚失色。
薛羽在一旁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解釋道:“平民踏了農田,杖二十。若是士卒踐踏農田,不能依平民律法,要依軍法了,那可是要砍頭的。”
一旁跪的幾個農人,聽了這話嚇得臉都白了,不由彼此瞧了一眼,心中暗想:“今兒,哥幾個瞧見有人拔了孫總兵的番芋苗,想着進城給孫管家報個信兒,好得幾個賞錢花花。”偏巧孫管家正忙着,來了一個小廝,聽了這話便說:“拔個把番芋算什麼事兒,要是那馬踏了田地纔好懲戒,他們當中可有人縱馬進了農田了?若有,你們舉報出來,王爺賞你們一兩銀子。”他們瞧得清楚,這夥人都是騎了馬的,便順着小廝的話說了,這才被人領到前面。可真沒想過,這是要讓人掉腦袋的事情啊!”
小雨拊掌道:“王爺治軍果然嚴格,正該如此!”心下也吃了一驚,這次就算我不是士卒,二十杖只怕也要了我的小命了。姜護衛和薛大哥便是要砍頭的死罪了,怪不得薛大哥這樣小心。
逸王又微微側頭打量了一番周炆和周筠的神色,不由有些灰心。正這時,周炆眼睛一亮,忍不住說道:“劉知府,末將也有一事請教。”
劉知府心頭一縮,暗想:“怎麼今兒一個兩個的,都來跟我請教,我又不是你們家請的先生。”臉上卻十分殷勤地說道:“周副將請講。”
周炆道:“聽聞我朝律法,凡誣告者應以被誣之罪定論,不知可有此律。”
小雨見那些農人還懵頭懵腦的,暗想:“周大公子,你說的這般文縐縐的,他們大字不識的一個,如何能懂。”便裝作懵懂道:“這麼說來,象薛副將,我六哥和我手下姜護衛的馬踐踏了農田,他們是要被砍頭的,對吧?”周炆點了點頭說道:“正是。”
那幾個農人聽了不由大駭,他們不曉得旁人,剛剛薛羽進來的時候,聽見通判說:“薛副將這邊請。”又見他沒有跪下行禮,便曉得他便是那個薛副將。如今聽得,這薛副將可能因爲自己一句話就被砍頭,不由都轉過頭去看薛羽,薛羽冷笑着瞧了他們一眼並不說話。那三個農人便已經嚇得雙股顫顫了。
小雨接着又說道:“不過,剛纔薛副將說他的馬通人性,便是用刀槍逼着,都不會踏進農田一步。既然這樣,若是有人告他,便是誣告。那誣告他的人就要被砍頭,是這個意思吧。”
劉知府瞧着已經嚇得堆成一團,瑟瑟抖的三個農人,只得硬着頭皮道:“若是能證明是誣告,這個三個農人便要被砍頭。”話一出口,他心中反而大定,暗想:“我且嚇你們一嚇,你們要是不咬定他們,被砍頭的可就是你們了。”
哪成想,那幾個農人早已經被砍頭二字嚇傻,臉上驚魂不定哪裡還能思考。
小雨便在一旁安慰道:“你們只是告有人踐踏農田,又沒有說是薛副將,你們不要害怕,我只是舉個例子。”
幾個農人聽了一愣,都低頭不語。
小雨瞧了笑笑,接着說道:“姜姑娘是平民,如果姜姑娘踏了農田,姜姑娘便只要杖二十,知府大人我說的對嗎?”幾個農人瞧了紋姑娘一眼,彷彿看到一線光明,不過一轉眼就熄滅了。有那聰明的便拉了拉那要改口供的,暗暗搖了搖頭。畢竟他們剛剛說的是:“兩個穿箭袖的男子,現在變成一個姑娘,如何說得過?”
小雨見衆人都在思索,又接着說道:“劉知府,旁的我卻管不得。只是今兒這個事兒肯定不關小的和小的護衛。諸位有所不知,這次小的被歹人抓走。頭一日便將那賊人的馬弄殘了,所以那賊人的兩匹馬都是跛的。這是我當時爲了留下痕跡,好叫我家裡人追蹤過來,迫不得已做的。只是在下家中是販馬養馬爲生的,這樣子傷馬恐怕失了陰德。這次脫身之後,便又將那兩匹馬找回來了,打算帶回家去好好將養了,免得落到那些沒輕沒重的農戶手裡,傷了我們家裡的福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