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坐在茶樓的包間裡,歪着身子瞧着街上。孫錚,路偉等主犯已經被抓起來了,剩下的小嘍羅們三三兩兩不知所措地站在大街上。老蒯施施然地從巷子裡走出來,不曉得同他們說了什麼,陸陸續續就有人跟着他走了,其他的人也就慢慢散去了。
小雨這才心滿意足地轉過身來,呷了一口茶水,笑眯眯地對黃先生說道:“唉!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身邊還真得有寶臣這樣人護衛着。”說着還撫了撫心口對周箴:“嗐,剛纔可嚇死我了。”
周箴微微地翹了翹嘴角,端了茶盞輕輕地吹去上面的茶葉,並沒有接話。
小雨縮了縮眼睛,臉上就不大高興,轉身看着黃先生:“這位先生從前沒見過。”
黃先生忙道:“學生姓黃,名皓軒,字致遠。”
小雨便拱手道:“原來是黃先生,失敬,失敬。這致遠二字,可是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的致遠?”
黃先生便頷首笑道:“正是這兩個子。”
小雨若有所思,瞧着黃先生微微點了點頭。又轉過頭來瞧着周箴道:“今兒這齣戲好看嗎?”
周箴啜了口茶水道:“就你的年紀和人手,也算是不錯了。”
小雨便得意地靠在椅子上地笑起來:“得公子一讚,足矣。”
周箴彈了彈桌子:“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倒是安時隨分。”
小雨一聽這話,小臉一僵,隨即翹起蘭花指拈了茶盞擋了擋臉,垂着眼簾說道:“知我心者,謂我何優。不知我心者。爲我何求。哎呀,我出來也有陣子了,現在家裡不比往常,二嫂掌家,家裡規矩大,我這就得回去了,咱們改日再見。”說罷。小雨站起身來。朝着兩人拱了拱手。也不待他們答話,一轉身就蹬蹬蹬下樓了。黃先生聽得樓梯一陣亂響,好似是什麼東西滾下去一般。忙起身到樓梯口張望。卻是小雨跑得急了些。
周箴聽了這聲音也當是小雨失足滾了下去,便擡頭望向黃先生。黃先生搖了搖頭:“氣得狠了,跑得飛快。”
見周箴臉上悵然若失,便勸道:“到了今日這個地步。只要不是副將,裨將這樣的職位。不應也得應了。”
周箴臉一沉:“哼!我就是不應,她又能怎樣?”
黃先生苦笑:“你這又是何必呢?她一個沒及笄的小丫頭,就是爭強好勝了點兒。行事沒留什麼餘地,你這樣捲了她的面子…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瞧着她想要收拾孫錚他們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她卻非要等到楊寶臣這事兒出來一起辦了。”
周箴哼了一聲,冷冷地望着樓下,對面酒樓的小二一直盯着這邊。見小雨出來便牽了兩匹馬出來。周箴想起當日小雨初到燕北城下,一人一馬何等恣意飛揚。不由彎了彎嘴角,心中暗想:“丫頭,你可不要怪我。你這樣的性子,不磨一磨,以後可怎麼得了。”
黃先生見他心情好了起來,便勸道:“我瞧着,她這情形只怕後面還有後招。別的不說,安歌...”
周箴眉頭微微一皺,不明所以地瞧着黃先生。黃先生暗想:“你覺得人家丫頭不知道天高地厚,殊不知,人家卻是算計了十成十。倒是我們這一步棋,走得丟盔卸甲,到現在也沒弄明白她到底是知道楊寶臣的身份呢,還是不知道。”
黃先生將周箴的茶水斟滿:“今兒這事兒看見的人可是不少,若是安歌說書的時候,說那麼一段…”
周箴聽了這話,不由臉色大變。這都快入夏了,日頭正好,周箴卻駭得汗涔涔的。若說燕北城裡,誰的名氣最大,除了逸王那便是安歌了。只是,人們對逸王那是敬,是怕,對安歌卻是發自內心的喜愛。安歌今兒若是穿了件青衣,明天滿大街就都是墨色。前兩天,安歌用了根筷子簪頭髮,第二天,燕北城裡家家戶戶的筷子就不配對了。若是當真今日說上一段:“楊寶臣死命護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等到明天,他就是燕北城裡最強悍的勇士——沒有之一。
若是楊寶臣名聲鵲起,卻沒有歸隊,父王曉得了,他會怎麼想?第一便是沒有招賢納才的能力。這第二嘛,那就是沒有容人的雅量了。
周箴想了半天,這才望着黃先生舉了舉茶盞苦笑道:“多謝先生指點。”
黃先生笑道:“公子也是身在局中,這姑娘計謀也是有幾分的,可惜,一來是個女子,二來,謀算得太過。不要說你了,便是我也想給她點教訓。”
周箴想了想,自己也笑了起來:“可不是,這丫頭若是我家的妹子,父王恐怕要氣死了。”逸王生性最恨別人使小巧,周箴不知不覺之中也受了父親的影響,總覺得這樣的事情上不得檯面,更不是什麼可以炫耀的得意之事。
小雨氣沖沖地回了自己房裡,剛換了衣服,宋嬤嬤便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姑娘,姑娘,唉,您可算回來了。”
小雨一揚眉頭:“又出了什麼事兒了?”
宋嬤嬤嘆氣道:“是二奶奶,這都挑了三天了,半個合意的也沒挑到。這不,想起頭兩天有兩個婆子和丫頭還算看得過去,今兒個便讓岑婆子再帶過來瞧瞧。”
小雨皺着眉聽着,宋嬤嬤接着說道:“唉,奴婢的老臉,唉,奶奶看了半天,非說牙行藏了私了,明明早前有兩個丫頭和婆子,瞧着還算機靈。今兒卻故意沒帶了來,那岑婆子說得嘴皮子都破了。二奶奶就是不信,現在正發作那婆子。”
宋嬤嬤一張麪皮漲得通紅:“這叫我以後還怎麼去牙行辦事情呦!”
小雨擡着胳膊讓映雪將腰帶繫好,這才吩咐映雪道:“你去徐大奶奶那裡,問她借一下新買的倆人。”
宋嬤嬤一愣,隨即領悟:“姑娘,您這意思。奶奶看中的人已經被孫夫人和盧娘子挑走了?“
小雨瞧着宋嬤嬤無奈地扯了扯嘴角,當初二嫂挑的時候,她就想到了。這些牙行的婆子也不是傻的,挑了來賣的自然都是看得過眼的。那等沒調教好的,笨手笨腳的,木木訥訥的肯定不會帶過來。所以,先帶了過來的。自然是最聰明伶俐。相貌可人的,若是頭一回挑不出好的來,再往後只怕是一茬不如一茬。
宋嬤嬤跟着小雨急急忙忙趕到二嫂的院子裡。剛進來院門就聽見二嫂在房裡厲聲說道:“你們打量着我年輕,不懂事就欺負我麼!”
小雨瞧了瞧院子裡站着的幾個丫頭婆子的神色,這才往正屋走去。
剛到門口,也不曉得那婆子說了什麼。只聽得杯盞破碎聲,二嫂又怒斥道:“你不要跟我推三阻四的。什麼牙行的規矩。”
宋嬤嬤挑了簾子說道:“二奶奶,姑娘過來了。”
小雨擡頭看了看二嫂,見她臉漲得通紅,兀自氣啾啾的。又轉頭瞧了瞧地中間站着的那婆子,白白胖胖的一張臉,卻不是早前見過的牙婆。
小雨板着臉說道:“嬤嬤也是老人兒了。怎麼辦事情還這麼沒成算的。我這裡急等着人用,你也敢隨便找幾個人來糊弄。”這兩句話說得挺重。語氣卻輕飄飄的。
那婆子飛快地睃了小雨一眼賠笑道:“這事兒卻是老婆子給辦砸了,該打,該打。”說着就要擡手去打臉。
映雪在外面通稟道:“二奶奶,徐大奶奶派人送了糕點過來。”說罷一挑簾子,一個小丫頭和一個婆子就走了進來。
二嫂瞧着這兩人還有點茫然,那牙行的岑婆子機靈,只瞧了一眼就認出來了,忙道:“映雪姑娘,這不是王婆子和六丫嗎?你們大奶奶用着還滿意吧。瞧瞧,這丫頭在徐大奶奶那兒才待了兩人,這就換了個人的樣子。”
映雪笑道:“主人家滿不滿意可不是我們做下人的能混說的。”
二嫂本來氣得有些糊塗了,這會兒也有了幾分清明。上下打量了那個叫六丫的一眼,又瞧了瞧那婆子,便不再說話。二嫂這個院子沒有得力的下人,每日忙着做飯,縫洗衣服,打掃庭院便有些自顧不暇了,卻沒有注意到別人的院子里人手都齊了。偏她諸事又不肯委屈,這般做了幾日,心裡就不大爽利。
小雨看了看她的神色,這才嗔怪道:“嬤嬤真是老糊塗了,我叫你尋個伶俐的貼身大丫頭,你瞧你帶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小雨說着嘆了口氣,踱出門去,指了那幾個小丫頭問道:“你們幾個誰認得字?”女孩子們面面相覷,沒人吱聲。小雨又問:“誰會針線。”便有四個女孩子站了出來。
“誰有弟弟妹妹?”這下便只剩了三個女孩,小雨瞧了瞧又問:“哪個會梳頭?”那個沒有弟弟妹妹的猶豫了半天,卻沒有吱聲。偏偏剩下的三個沒一個會梳頭的,小雨只得問那女孩:“你會梳頭?”那女孩似乎有些不情願,小雨暗想:“她倒聰明,若是我,也不樂意去伺候這樣的人。”
那女孩便吞吞吐吐地說道:“只會梳三四種婦人頭。”小雨點點頭:“那也夠了。”想了想還是沒有選她,從另外三個裡面選了一個乾淨周正的。“這個先留下來吧。若是好用了,我讓宋管事的給你送銀子去。若是不得用,少不得你還得多跑兩趟。以後還得給我留意着,我是要貼身的大丫頭。”
倒是二嫂站在一旁指了那會梳頭的女孩:“你也留下吧。”說罷,從袖口捏了一角銀子給了映雪,示意她打賞。
小雨在一旁看得一愣,皺着眉頭瞧見那婆子笑呵呵地接了銀子口中說着:“奶奶慈悲這樣的話。”臉上卻露出幾分鄙薄的神情來。小雨心中暗想:“這些人你都不滿意,怎麼還打賞了這麼多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