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月明蹣跚起身,雙手握緊龍槍,勉強撐起身軀,神色極是虛弱,他看着周圍的這些人,恐懼卻又貪婪,他們一步步逼近,趙月明內心卻越發平靜,暗想:若是換作大哥或二哥,應當不會像我這般狼狽吧。
只聞耳邊傳來一聲聲勸言:
“三公子,你還是回去療傷吧。”
“三公子,你有大好前程,何苦這般執着。”
“三公子,你以寡敵衆,豪氣干雲,我等佩服,待今日事了,改日登門謝罪。”
“......”
三公子如何如何,唧唧咋咋的一片虛僞之言,趙月明置若罔聞,只盯着其中一人道:“你不用改日登門謝罪了,現在便俯首謝罪吧。”
話才說完,只見趙月明渾身血霧纏繞,身形一閃,便閃至說“謝罪”那人身旁,龍槍朝那人腳下一掃,那人便凌空倒飛,趙月明再起手往那人的後頸一抓,重重地將那人按落在地,那人擡起滿是血污的臉,痛哭嚎叫:“三公子饒命,小的鬼迷心竅,三公子饒命......”
衆人懾於趙月明的雷霆手段,又緩緩後退,誰料趙月明將龍槍往地上一紮,那石磚地面呈樹形龜裂,喝道:“誰也別想走!”隨後一圈血霧,呈圓炸開,說“謝罪”那人更是被轟退數丈。
飛仙樓上的白君長神色微微驚訝,道:“三公子身上血跡怎的不見了......”
胡非爲也驚訝道:“莫不是那龍槍的功勞?”
一陣血霧爆發後,衆人滿心疑惑:這血霧雖然頗具威力,可將人轟退,但只要運轉內力抵禦,可保身體無恙。難道趙月明真是窮途末路不成?
“哈哈哈,三公子你已精疲力竭,掙扎已是無用......”其中有人大笑道,可他話還沒說完,右肩上鮮血滾滾流溢,這血正是此前趙月明刺破的傷口流出來的。那人趕忙點穴止血,可那鮮血就像受到巨力拉扯一般涌出,那人心神一慌,連忙運轉真氣企圖控住血氣,只是龍槍之威豈是尋常手段能抵擋的。
“血?!這血怎的止不住?”一時間,不少人慌忙大喊。
更駭人的是,有些人身上無傷,但身上卻無故爆開血洞。其實,這些人是因爲內功修爲不足,根本抵不住龍槍嗜血之力的牽引。肩、腿、臂、腰、胸、腹,各人的傷口和爆開的血洞位置不同,血流軌跡也是各自婉轉,相同的是各人的衣衫已被染紅,還有整齊劃一的恐慌面孔。
慌亂的衆人終於明白何謂嗜血槍,也終於明白趙月明槍法神俊,而他們卻只受了點皮外傷,原來不是趙月明力不從心,而是這一切都只是爲“豪龍嗜血槍”大發神威所做的鋪墊而已。
不過,行走江湖之人,總是有些血性的,年紀輕的更是血氣方剛,立馬就有人在慌亂中大吼:“諸位不必着急止血,我等一擁而上拿下趙月明,這血自然就止住了。”
這一吼,果然奏效,慌亂的衆人即刻冷靜下來,紛紛舉起兵刃,再度逼近趙月明,看着衆人逼近,趙月明輕聲自嘲:“終究還是無法使用鐵槍撼破羣賊......”雙手握着龍槍緩緩下滑,單膝半跪在地,又輕聲自吟:“也罷,今日便讓你們瞧瞧‘龍槍怒火’吧。”
噗噗噗,纏繞在龍槍上的血霧忽然化成鮮紅的火焰,那火焰似乎點燃了龍槍上的龍紋,龍紋遇火化龍,那火龍像是在囚籠中解放一般,迫不及待地抽離龍槍。頃刻間,數十道火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衆人,衆人大驚,立馬凝出真氣護住自身,只可惜在狂怒的火龍面前,真氣護身只是徒勞罷了。
衆賊身上的鮮血了成了燃料,火龍過處,一團團火焰如花綻放,只不過這花是哀怨之花,每綻放一處便伴着幾聲歇斯底里的痛嚎,儘管這嚎叫聲配不上花之美。
只一瞬間,百花齊放,火海蔓延,這龍槍怒火極是妖異,衆人衣衫不損,肌膚無傷,卻又承受着深入骨髓的灼燒之感。
熊熊火海中,衆賊滅火的法子花樣百出,有企圖用手撲滅火焰的,也有地上打滾的,脫衣滅火的也不在少數,更多的人是當先躍入麒麟湖中,原本還指望着水克火的,卻還是徒勞,血仍在流,火仍在燒,一半哀嚎在地,一半慘叫湖中。
飛仙樓上的白君長瞧見了這般景象,起身道:“這火如此厲害,是真氣化形麼?”
胡非爲武藝平平,對武學所知略少,不知何謂“真氣化形”,道:“真氣化形是何物?”
白君長道:“顧名思義,真氣化形,就是將無形的真氣化成有形的實物。”
胡非爲笑道:“無形的氣可出其不意,化成有形的實物,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白君長搖頭道:“勝負較量豈是這般簡單,關鍵在於‘勢’的變化。”
勢?胡非爲聞所未聞,道:“勢,是何物?”
白君長道:“以這場劫魚之戰爲例,這萬餘人中若論單打獨鬥,只怕沒人接得住三公子二十招,但是衆人成勢,強一些便是強勢,若是至強那便是威勢,這萬餘人姑且算是強勢吧。衆人雖然強勢,但是在胡兄的精心謀劃之下,先以幻術示以強勢,其次三公子以寡敵衆示以弱勢,如今龍槍顯威,三公子似乎又是強勢了,可謂三步亂敵勢。眼下。衆賊明明知曉三公子已是精疲力竭,卻仍是無可奈何,因爲他們的‘勢’已亂。”
胡非爲吟吟自得,因爲他只聽懂了“在胡兄的精心謀劃之下”這句話,嘴上卻謙虛道:“胡某愚鈍,公子高論,在下只得其一。”
白君長道:“胡兄才智過人,你若是隻得其一,那我這番論斷便不是高論,而是妄論了,你是在說我胡說八道麼?”
“這......”胡非爲向來以灑脫不羈自詡,而今只能暗暗叫苦:堂堂白家少主竟然如此調皮。道:“胡某真是不懂‘勢’爲何物啊,還請白公子賜教。”
白君長滿意笑道:“以‘勢’論,胡兄與三公子的謀劃在於藏和顯,三公子藏的是龍槍威勢,顯的是鐵槍弱勢,先弱後強,衆賊自然被打的措手不及。”
胡非爲道:“那衆賊的‘勢’又是如何?”
白君長道:“人多勢衆便是衆賊的強勢,也是他們的弱勢,因爲他們羣龍無首。你瞧他們,潰散自亂,人人自顧,敗局已定。”
胡非爲道:“若公子是那羣龍之首,該當如何?”
白君長道:“簡單,只需集千人之真氣,護一人上前擊倒三公子便可。”
胡非爲讚賞道:“此法可行。”話鋒一轉,又道:“只是不知這‘勢’與真氣化形有何關聯?”
白君長道:“無形真氣固然可以出其不意,但真氣化形乃是武道至高境界,真氣一亮那便是威勢,若是與這等高手對決,難免會心生畏懼,自縛手腳。不過,‘勢’的妙用,因天、因地、因時、因人制宜,不可一概而論。”
胡非爲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受益匪淺,受益匪淺,白公子的意思我已瞭然,藏勢就是‘我很厲害,但不告訴你。’顯勢就是‘我很厲害,你怕不怕’。”
白君長哈哈一笑:“言簡意賅,通俗易懂。”轉而又朝着窗外正色道:“明明可以輕易擊倒三公子,卻無人肯出來振臂一呼,看來藏在背後的宵小之輩是給足了三公子面子。”
胡非爲頗爲意外,沒想到這白家少主性情雖然火爆,但心思卻這般通達。道:“敢問白公子的‘勢’謂何?”
白君長滿臉自傲,道:“白家人的‘勢’乃是‘霸道’。”
胡非爲道:“好一個‘霸道’,一定要見識一下。”
白君長道:“等你的第二件禮物出現,你便能知曉我白家的‘霸道’。”
此次借用“龍槍怒火”,趙月明已耗盡內力和真氣,他仰天倒地,難以動彈,只能在一陣陣雜亂無章的哀嚎求饒之聲中恢復真氣和內力。
看着這等慘象,許多逃過怒火的灼燒的劫魚之賊在遠處暗暗心驚,他們再也不敢上前一步了。
突然,一個人影從人羣中竄出,是茶樓那女子,只見她施展輕功,身形縹緲,直奔趙月明。
胡非爲已然看見了那女子,笑道:“不知這仙子之女算不算宵小之輩。”
白君長冷冷道:“蠢女人。”
胡非爲道:“可惜啊,我若是有白公子這般高強的武藝,定然救她。”
白君長不爲所動,只覺這女子愚蠢至極,紫紋刀魚乃是稀世珍寶,那些潛藏在暗處的劫魚之賊豈能讓她如願,她這般貿然出手搶奪,即便得到也帶不走。道:“她是賊,胡兄爲何想着去救一個賊?而且她剛纔還想殺你。”
胡非爲道:“正因如此我纔想救她,我想知道她爲何要殺我。”胡非爲實難相信這女子會因一句“請教姑娘芳名”而殺人。
白君長並未在意這女子殺人的緣由,他在意的是趙月明何時邁出最後一步,他看着倒地不起的趙月明仍在苦苦維持着血霧不散,敬佩之意油然而生,趙家出龍鳳,果真不假。
魚缸依舊停在血霧頂端,至今巋然不動,血霧雖然直立十餘丈,但要奪下紫紋刀魚只需將趙月明打暈或殺死便可。那女子就要逼近趙月明,她按着手中的劍,似乎在防備着。
果然,十數個人影從四面八方飛出,其中一個身穿灰色長袍的蒙面人身法極快,當先截住那女子,道:“姑娘要趁人之危麼?”這蒙面人正是剛纔破解幻術那人。
那女子內心冷笑:裝模作樣!拔劍便刺向那蒙面人,那蒙面衣袖一甩,便纏住那女子的劍,那女子並不打算掙脫那長袖,而是運轉內力,猛灌劍氣突刺,蒙面人沒想到這女子出招如此狠絕,連忙閃躲,避開那劍氣,蒙面人反應雖然快,但是右臂還是被劍氣劃傷,鮮血沿着指尖緩緩滴落。
蒙面人淡定點穴止血,絲毫不受龍槍之力牽引,笑道:“輕盈巧劍,冷豔美人。你是譚掌門的千金吧?”
話才說完,那女子的劍已至蒙面人眼前,一時間殺意籠罩,但那蒙面又豈是等閒之輩,凝聚真氣,長袍飛舞,一股氣浪直接震退那女子,道:“姑娘殺心之重,生平罕見。只是這魚你碰不得,勸你還是早早回去療養身體吧。”
“這魚她碰不得,你也碰不得。”循聲望去,只見十數人之衆穿越火海,躍至龍槍旁邊,其中兩人戴着面具,兩張面具一黑一白,說話的是帶白麪具之人。
衆人無一例外地都瞧了龍槍一眼,再瞧一眼懸在空中的魚缸,仰臥在地的趙月明卻無人問津。
蒙面人笑道:“一黑一白,愚蠢滑稽。”
黑麪具瞬即怒起,運轉內力欲出手,白麪具忙阻止,道:“賢弟稍安勿躁,此人用面紗遮羞與我二人用面具遮臉頗有異曲同工之妙,想來他也是個愚蠢滑稽之人,不必與他計較。”
“哈哈哈,堂堂男兒,又是面紗,又是面具的,畏畏縮縮,還不如北海劍派的小姑娘。”一個粗豪的聲音道,說話的是個魁梧的漢子。
一衆人馬圍聚在血霧柱旁,有的眼神熾熱,有的冷光凝視魚缸,也有的志在必得,更多的是相互戲謔。
那女子和蒙面人齊齊收招,衆人一時無話,那白麪具笑道:“言語相戲傷和氣,多說無益,我等都是爲紫紋刀魚而來,不如說說這條魚的歸屬。”
“何必囉嗦,誰武功高,這魚便是誰的。”那魁梧大漢道。
蒙面人道:“你可知江湖上有多人正趕往天行鏢局各分旗,又有多少黃雀等我們相互廝殺,較量武功實乃下下策,若不盡早奪下這魚,只怕我等大難臨頭,命不久矣。”
白麪具道:“正該如此,先把魚奪走,屆時較量武功也罷,相互廝殺也罷,皆不得有怨言。”
衆人默不作聲,已然默許,那魁梧大漢道:“我贊成,不過這魚由誰拿着?”又看一眼蒙面人和黑白麪具,道:“你們拿着,我可不放心。”
蒙面人哈哈一笑:“由譚掌門的千金拿着最爲妥當。”
衆人不解,方纔那蒙面人還與那女子生死相搏的,其中一人問道:“何以見得?”
蒙面人:“方纔我與她交手,知悉她已受了內傷,她若心懷不軌,我等可輕易將其制服,況且咱們還可用她要挾譚掌門,據我所知,北海的奇珍異寶也不少。諸位以爲如何?”
白麪具笑道:“好,先把魚拿下,咱們離開江南再尋去處。”
衆人欣然贊同,卻不知趙月明已經藉助龍槍恢復了近兩成的功力,他們的話趙月明聽得清清楚楚,他心中大怒,這些人當賊搶魚便罷了,可堂堂男兒,竟欲聯手欺負一個受傷的女子,若不是功力尚未恢復,只怕他早就按耐不住,用龍槍之火燃盡這幫無恥之徒。
趙月明雖怒,但他也知道這幫無恥之徒能抵着龍槍之火來到此處行齷蹉之事,其武功自然不弱,他只能忍。
只見那蒙面人走到血霧柱旁邊,半蹲着身子,雙掌上下合一,對那魁梧大漢道:“兄臺請,我助你上去拿魚。”
那魁梧大漢哈哈一笑:“我不客氣了。”說完便踏着蒙面的雙掌,躍上高空,可那魁梧大漢才躍起一尺高,茶樓那女子突然晃動身形緊跟着那魁梧大漢躍起,順手拔劍一揮,一道無形劍氣劃破了那魁梧大漢的喉嚨,大漢身軀墜落,右手捂着喉嚨,睜大着眼睛,臉上滿是不可置信,或許是在說:怎會如此?我不甘心。
衆人看見那魁梧大漢身死,臉上的神色由驚愕變幻成大怒,其中一人怒道:“惡女休得猖狂。”說話間,衆人相互借力,幾個身影如箭離弦,往上追去。
那女畢竟受了內傷,轉眼間便被攔下,無奈落地,可那女子極是倔強,才落地拔劍刺向追擊之人。
又是一個以寡敵衆,正當那女子與人纏鬥之時,已有五人高高躍起,欲捷足先登,不料身後一張黑色面具襲來,電光火石之間連出數掌,輕而易舉便將五人擊落,其餘衆人瞧見那五人被擊落,齊齊怒起,一個黑髯男子怒道:“黑白雙狗,果然是無信無義之輩,我等合力殺了他們。”
白麪具輕蔑一笑:“你我皆是盜賊劫匪,豈能與人談論信義。”又側臉朝緩緩落下的黑麪具道:“你先上去拿魚,我攔住他們。”那黑麪具便踏着白麪具的右肩往上躍去,白麪具隨即運轉真氣,架着掌勢朝其餘衆人殺去。
兩撥人各自激戰,蒙面人卻若無其事地在一旁觀戰,他也不打算阻止那黑麪具,似乎在等待一個時機。
“啊!”一聲慘叫傳來,兩撥人酣戰正濃,並未聽見那慘叫聲,只有那蒙面人冷冷地擡頭往上望去,只見那黑麪具在血霧頂端掙扎着,他的雙臂被血霧包裹着,手臂上已爆開數個血洞。
蒙面人嘴角一揚,轉身便朝趙月明走去,待距趙月明只有半尺時,笑道:“果然,想要拿魚須得了結三公子方可。”
趙月明並未理會那蒙面人,他雖然恢復了些許功力,奈何強敵在側,他只能再度抓住龍槍,佯裝十分吃力地撐起身軀,同時收斂真氣。
頃刻間,火龍瞬滅,瀰漫的血紅異火也已蕩然無存,被龍槍怒火肆虐的衆人,總算解除了痛苦,半數人因失血過多暈厥了,另一半人殘存了一些力氣,其中一部分立刻打坐療傷,而在湖中掙扎的也相互扶持着上岸了,餘下的一齊跪拜趙月明:“多謝三公子不殺之恩。”
眼下只剩那黑麪具還在承受着血霧的煎熬,趙月明看了那黑麪具一眼,心中極是厭惡,又轉頭對那蒙面人道:“你說的沒錯,只有了結我,才能得到紫紋刀魚。可惜,你辦不到。”
蒙面人雙眼殺意迸發,內心冷笑道:死到臨頭還在虛張聲勢。
蒙面人清楚地知道,趙月明無招架之力,他只需一招便可取走趙月明的性命,只是他不知他殺念剛起,一道身影悄然掠出,那身影之後還有數道緩緩消失的殘影,是幻影步!
蒙面人還沒看清那鬼魅般的身影是誰,便被一拳轟退,突如其來的一拳,蒙面人措手不及,抵不住那強悍的內力,飛出三四丈遠,落地時胸口氣血翻騰,哇地一口鮮血吐出。
那身影瞧也不瞧蒙面人一眼,便對趙月明道:“三公子,請就地打坐,杜某助你恢復元氣。”
獨臂人,幻影步,趙月明萬沒想到,天行鏢局的副局主來了,按原先的計劃,理應是白家子弟出手纔對。
飛仙樓上的白君長內心一聲嘆息,自言自語道:“原本是我白家該做之事,卻被天行鏢局搶先了。杜世叔不愧是生意人,賺了大把銀子不說,還把趙家的人情賺了,這可比一條魚值錢多了。”又對胡非爲道:“這杜離來了,你的禮物還敢來麼?”
胡非爲自信笑道:“除非老盟主親臨,否則就算天塌下來,她也會來的。”
被轟至湖邊的蒙面人身受內傷,卻又不敢出手還擊,只得滿腔怨怒地看着杜離給趙月明恢復功力。正在激斗的兩撥人看到蒙面人被一拳轟退,紛紛停手,一時相顧無言,似乎已經陷入茫然,不過,短暫的茫然後,那黑麪具的慘叫聲引得衆人齊齊往上看去,白麪具看見黑麪具正在痛苦掙扎,便欲上去救援,蒙面人突然阻止道:“且慢,要救你兄弟,只有解開血霧,要奪魚也只有解開血霧。”又指着杜離和趙月明道:“我知道諸位有諸多顧慮,可眼下只有聯手拿下這二人,方可帶走紫紋刀魚。”
隨着被怒火肆虐的衆人狼狽散去,又有不少人從四面八方涌入麒麟湖畔,蒙面人一衆已顧不得許多,他們齊齊出手欲將杜離和趙月明雙雙圍殺。
杜離依仗身法,神色從容不迫,似乎未將這十數人放在心上,仍舊專心致志地給趙月明灌入真氣。
蒙面人等人已是迫不及待,十數人各出殺招,能否奪走紫紋刀魚就在今朝了。
逼人的殺氣驟然升騰,突然!一本淺灰色的書凌空盤旋而至,就如一道長弧劃過衆人眼簾,長弧掠過,一股巨力壓退蒙面人一衆,其中有幾人抵不住這巨力壓迫,翻到在地,再難起身。餘下之衆震駭不已,是誰?!竟有這等內力。
衆人震駭之時,那淺灰色的書已直線迴旋,一個儒雅的身影飄然而至,只見他輕輕地擡手,那書便自然而然地飛入他的手中,這人是袁安泰的護衛之一,遊文。
遊文單手執書,步履優雅,緩緩上前道:“在下游文,奉我家主人之命護送三公子回河北,還請諸位高擡貴手。”
十數武功好手,竟被一本書逼得氣勢全無,而且來人只是個三十來歲,看起來滿身書卷氣的青年,不過更可氣的是,這青年還謙遜有禮地請他們“高擡貴手”。
蒙面人認出了遊文,道:“原來是安泰山莊的高手,失敬。”
遊文禮貌一笑:“我家主人還有一句話,他說‘若有冥頑不靈者,殺!’諸位還是顧自己的性命要緊,不要令在下爲難。”
蒙面人哈哈一笑:“區區一個雲南邊陲的小山莊,安敢如此狂妄,豈不知中原武林臥虎藏龍。”
遊文輕輕一笑,道:“我觀諸位,充其量就是野豬土狗罷了,怎敢自稱龍虎。”
“大言不慚!”
“這魚不要也罷,但你辱我如豬狗,我絕不能容你。”
“我等名聲豈能容你隨意折辱。”
“沒錯,他武功再強也只是隻身一人而已。”
“......”
遊文聽着這些不平之言,笑道:“如此說來,在下只好先發制人了。”手指輕彈,一頁書紙輕輕展開,紙上的狂草躍然舞動,一個個字的筆畫不斷拆解,化成一道道墨色的劍氣飛出,直刺向衆人。
飛仙樓上的胡非爲大驚,道:“這人是真氣化形的高手?”
白君長也極爲震驚,他驚的是袁安泰身邊竟有這等高手,難怪他在飛仙樓時,至始至終都是有恃無恐。道:“並非真氣化形,若真是真氣化形,他根本不必將劍氣藏在書中,直接凝出來便是。”
果然,憤怒的衆匪,無一閃避,皆以自身真氣硬擋,嘭嘭嘭,真氣碰撞,那黑色的劍氣破碎,但劍氣中的墨汁如瓢盆潑灑,衆匪一時間模糊了視線,就在這模糊視線的一瞬間,衆匪被源源不斷的黑色劍氣劃傷,齊齊應聲倒地。
白君長雙眼一亮,大讚:“將墨汁壓縮在劍氣當中,這人竟有這等奇思妙想。”心中戰意蠢動,欲與之切磋一二。
當先站起身的是那蒙面人,暗歎:此人內功修爲登峰造極,出招又是這般天馬行空,奪魚無望啊。
遊文道:“我已饒過你們性命,快些離開,尋個安靜的地方療傷吧。”
除了茶樓那女子和蒙面人,還有那黑白麪具,其餘匪衆都拖着殘軀離開了。
白麪具朝趙月明跪下,道:“請三公子饒過我兄弟。”
話音剛落,纏繞在黑麪具雙臂上的血霧緩緩褪去,白麪具上前接住黑麪具,朝趙月明道了句謝,便離去了。
遊文朝蒙面人道:“你還不走?是想讓我摘下你的遮羞布麼?”
蒙面人心中不甘,卻也只能無奈離去,遊文又朝茶樓那女子道:“你呢?你在他們身後觀望了許久,可有把握勝我和杜副局主?”
那女子心知,即便自己內傷痊癒,也無法勝得他們其中一人,可她還是舉起了手中的劍,飛身疾刺,劍尖直指遊文手中的書。
遊文又是手指輕彈,另一頁書紙翻開,書紙上空白無字,僅僅是書頁翻開的氣浪便將那女子震退。
那女子肺腑震顫,單膝跪地,若不是用劍強撐身軀,只怕已經倒下了。
遊文輕輕將書合上,看着那女子倔強的臉,道:“姑娘,你已身負內傷,何必執着?”
那女子身軀顫顫巍巍,還是強行起身,但手中的劍已舉不起來,因爲她的劍已當做柺杖來用,撐着步履緩緩前挪。
遊文從未見過如此重傷之人還有這等殺意,輕嘆一聲:“果真有冥頑不靈者,便讓我送你一程吧。”
遊文再度展開書頁,忽聞一個聲音道:“前輩且慢,她已是重傷之軀,又未曾傷我分毫,不必平添殺戮,還請前輩成全。”說話的是趙月明。
遊文笑道:“三公子仁義,在下自當遵從。”又轉身道:“姑娘,你走吧。”
話音剛落,那女子竟顫抖着右手,舉起劍來,仍舊一言不發,雙眼空洞無神,彷彿求死。遊文臉上卻仍掛着淡淡的笑意,手中的書連番數十頁,密密麻麻的黑色劍氣在書頁中噴涌而出,這些劍氣一飛離書本便逐漸變大,整整齊齊地懸浮在遊文上空,大有遮天蔽日之勢。
剛至麒麟湖的江湖人士原本都是志在必得的模樣,可眼下所謂的“志在必得”都被這黑色的劍陣嚇得蕩然無存了,許多不明就裡的,都以爲這是劍氣化形。
遊文並無殺意,殺一個受傷的女子,實難下手,於安泰山莊的名聲更是不利,是以喚出這些劍氣,令其知難而退。
可那女子,哪有半分懼意,凝着劍氣緩緩挪動,飛仙樓上的胡非爲頗爲着急,暗道:三公子啊,此乃最佳時機,快動手。
趙月明似乎心有靈犀一般,朝杜離道了句謝,便在掌中凝出一團血霧,躍起身軀擋在遊文跟前,道:“姑娘何苦求死。”說完便捏碎了手中的血霧。
隨着趙月明手中的血霧消散,一柱擎天的血霧也逐漸消失,頂端的魚缸失重下落,忽聞一個聲音道:“臭小子,住手!”
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場的許多人都認得這女子,她便是玉劍宗宗主,藍玲珊。
頗爲奇怪的是,這藍玲珊竟然使出了幻影步,在半空便接住了那魚缸,她往魚缸中瞧了一眼,神色大震,痛心疾首道:“暴殄天物啊。你......你這小孩如此狠心,不知憐惜世間珍品。”
藍玲珊抱着魚缸緩緩落地,眼中滿是哀傷和不捨。
正當藍玲珊神傷之際,數十個身背長刀的青年男子如風掠影,只一瞬間便將藍玲珊圍住。
“雲門主,你總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