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穿黃衫,風姿綽約的女子,走進飛仙樓。那女子已有四十歲,因保養得當,秀臉如玉,看起來只有三十來歲。這女子緩緩推開一個包廂的門,笑道:“對不起三位,我來晚了。”說完便將門關上。
包廂裡有三個人,都是江南商人打扮,一個青年男子坐中間,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恭敬地站再青年男子右邊,站左邊的是一個女子,這女子二十五六歲左右,膚色白皙,五官極是漂亮,如此姿色,卻有一身江湖氣概。站於左右的這兩人,都有些不滿地看着黃衫女子。
中間那青年男子雖然身形削瘦,卻有一股梟雄之氣,目光深邃,難以捉摸。他見了黃衫女子,便道:“雲門主,請坐。”黃衫女子是鬼玄門的門主,雲青。
雲青坐下道:“塔木教主,你叫我來,有什麼事?”這青年男子便是,一統西北諸教的塔木。
塔木道:“哈卓擒住了崑崙派的凌天琦,問我應當如何處置。我想聽聽三位的意見。”
“殺!”
“不許殺!”
站於塔木左右的兩人,男的是右護法,名叫察圖,他說的:殺。女的是左護法,名叫緹娜,她說的:不許殺。
雲青呵呵笑道:“塔木教主,你的兩位護法瞞可愛的嘛。崑崙派與貴教乃是世代仇敵,殺便殺吧,有什麼可猶豫的。”
緹娜道:“不許殺他,我要他做我的夫君。”
雲青頗爲動容,道:“緹娜護法,你爲何喜歡一個死敵?”
緹娜道:“死敵又如何,我喜歡的男人,我就要據爲己有。”
察圖怒道:“凌天琦不知殺了我聖光教多少人,此人非死不可。”
塔木有些失望,道:“察圖護法莫要動怒。我讓哈卓在雪山垂釣兩個月,好不容易有人上鉤,怎能輕易殺他。”
察圖道:“教主您的意思是?”
塔木道:“緹娜,既然你喜歡凌天琦,我就成全你。你在江湖上散佈一條消息,就說:崑崙派凌天琦,以贈藥爲名,拜訪雪山派,在雪山期間,侮辱多名雪山派女弟子。散佈消息後,讓哈卓派幾個女弟子去趙家哭訴。如此安排,你可滿意?”
緹娜道:“謝教主。”
塔木道:“現在就去辦吧。辦完後,立刻趕往雪山,與哈卓一起鎮守雪山。”
緹娜心中歡喜,道:“屬下遵命。”說完便退出包廂。
緹娜出門,察圖道:“教主,你未免太縱容她了。”
塔木道:“不必多言,你現在就啓程,去崑崙山監視崑崙派的一舉一動,只要劫心真人離開崑崙山,你就帶人攻入萬象峰,降者不殺。”
察圖道:“屬下遵命。”說完便退出包廂。
雲青讚賞道:“行事果決,運籌帷幄,難怪你可以一統西北諸教。不過,你這麼着急對付崑崙派,就不怕引火燒身麼?”
塔木道:“我會讓劫心真人在崑崙山和雪山之間,疲於奔命,然後再挑一處風水寶地,送他歸西。至於你說的引火燒身,我當然怕。所以,我才請你來。”
雲青笑道:“看來你已經把錢準備好了。說吧,要我做什麼?”
塔木道:“察圖絕非劫心真人對手,想要在崑崙山站住腳,還需要你的‘西涼八鬼’幫忙;另外,我想讓趙月明受點傷。”
雲青道:“你可真不會花錢。若是兩個月前,你請我殺了趙奔流,何至於有今天的麻煩。”
塔木道:“智者千慮,尚有一失,更何況我還不是智者。”
雲青道:“你不去闖趙奔流的空城計,動他兒子做什麼?”
塔木道:“趙家還有一枚暗棋,蟄伏兩個月了,絲毫不見動靜;他若不出,我始終如鯁在喉;而且,對付崑崙派動靜太大,讓趙月明受傷,可牽引各派的目光。”
雲青笑道:“趙今明只不過是個浪蕩公子,算不得暗棋。”
塔木道:“但凡浪蕩公子,都是招搖過市,萬衆矚目之輩。你可曾見過深埋黑暗的浪蕩公子?”
雲青頗以爲然,道:“有理。我會派人去對付趙月明。”
聽聞雲青說派人去,塔木頗感意外,道:“哦?你不親自去麼?”
雲青道:“你預付的錢,還不足以讓我出手。”
塔木笑道:“我記得,你曾爲了一件奇珍異寶,隻身闖入雪山派。難道趙家的‘豪龍嗜血槍’比不上雪山派的至寶麼?”
雲青道:“再好的寶貝又如何。若不能爲我所用,即便得到,也只是糙糠罷了。”
塔木道:“也罷,你還是繼續安排,盜盟主令之事吧。”
雲青道:“看來你足不出戶,耳目不通啊。”
塔木道:“怎麼說?”
雲青道:“趙正明離開江南後,秘密走訪各派,收集盟主令,有不少門派都把盟主令交給他保管了。”
塔木自信一笑,道:“如此說來,他的確是假意與陸越山起衝突,以混淆視聽。再安排一個替身返回河北,好讓自己暗中收集盟主令。”
塔木思慮片刻,又道:“你能知曉他在暗中收集盟主令,應該也知道,他人在何處吧?”
雲青微露貪婪笑容,道:“沒錯。”
塔木道:“收集盟主令,只能緩一時之急,他的目的,應當是想誘我出手。我再加一份錢,有勞雲門主,親自去拜會趙正明。”
雲青道:“我可沒把握讓趙正明受傷。”
塔木道:“讓他受傷,大可不必。只需讓他知曉,你是衝着盟主令去便可。”
雲青道:“好。這買賣,我接了。不過,我很好奇,你下一步會怎麼做?”
塔木道:“拜訪白冷冽。”
雲青心中會意,告辭轉身,走至門口時,回頭笑道:“我很喜歡緹娜這孩子,你若是不要,可以給我。”
塔木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狠辣,道:“你我雖是精誠合作的搭檔;但是,我聖光教,教內之事,希望你不要插手。”
塔木的警告,雲青並未在意,仍笑道:“希望你可以從青崖湖畔平安回來。”說完便出門了。
兩日後,一條林間小道上,趙月明領着林氏父子,出關東往河北趕。林伯名叫林景,是趙家的管家,其子名叫林戍,與趙月明從小一起長大,兩人關係極好。
三人騎着馬,只是眼下,已是人困馬乏。三人一齊下馬歇息,林戍便抱怨道:“這天行鏢局,爲何不在關東建一支鏢旗?已經兩個多月了,才訪了四個門派,還有幾個遠在嶺南,咱們可算是南轅北轍了。”
趙月明有些不耐煩道:“你別抱怨了,咱們現在還是一無所獲。若是回到河北,我都沒臉進家門。”
林景道:“三少爺,莫要煩惱。老爺不是說:誰避開你,誰就是賊人麼。”
趙月明道:“可是,並沒有門派避開咱們。丟了令牌的門派,大大方方說丟了,而且都傳信給大哥了,沒丟的,也把令牌給咱們看了。”
林景道:“一切如常,正說明了,賊人已有應對之策。”
趙月明起身道:“無論如何,我定要找出偷襲我爹的賊人!”
林戍道:“三少爺,我有法子。”
趙月明道:“什麼法子,快說。”
林戍道:“倘若賊人的應對之策,是對付咱們的,那我們離開後,他們必然會放鬆警惕,一旦放鬆警惕,賊人必會露出馬腳。”
趙月明會意,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去而復返,必有所獲?”
林戍道:“沒錯。”
林景道:“這法子可行。”
趙月明又燃起了鬥志,道:“走,回關東!”
“不必了,你若是能打敗我,我便告訴你,是誰丟了盟主令不報。”說話的人,挑着一杆鐵槍,緩緩走到趙月明面前。這人神情倨傲,挑了挑下巴,舉止極具挑釁意味,又道:“讓我瞧瞧,你們趙家的‘豪龍嗜血槍’。”說完便將鐵槍指向趙月明。
趙月明亦是狂傲之輩,如何受得了這等挑釁,緩緩運轉內力,道:“你既知有門派丟了盟主令不報,那你就是劫令之賊!”說完便解下背上的長槍,輕輕抖落包裹長槍的黑布。那長槍渾身暗紅,槍桿上纏着淺淺的龍紋,槍刃上繚繞的血霧,若隱若現。
那人笑而不語,挺槍直取趙月明,趙月明絲毫不懼,雙手緊抓龍槍,側身一擋,再凝聚內力,欲推開那人的鐵槍,可那人的鐵槍似乎動也不動,反而把趙月明震退了兩步。
趙月明心中詫異:這人使槍的手法,如此怪異。隨即凝聚心神,單手刺出龍槍,那人橫槍擋下,兩槍觸碰,趙月明的龍槍又被震開了。
兩番吃虧,趙月明仍是心神堅定,嘴角微微冷笑。他已知曉,那人的鐵槍上纏繞着真氣,而且那真氣在鐵槍上,極速旋轉,難怪他的龍槍會被震開。
那人瞧見趙月明冷笑,鐵槍如梭,直指趙月明。趙月明心知,這人用旋轉真氣纏繞在鐵槍上,出槍速度極快,用龍槍硬擋,擋已來不及,只得凝出一道真氣牆,抵住那人的鐵槍。
那人得意一笑,因爲他的鐵槍,只停了一瞬間,便將破開趙月明的真氣牆。可他沒想到,趙月明忽然撤去了真氣牆,那人收不住力道,身軀前傾。趙月明揮動龍槍,朝那人腹部一拍,那人被龍槍震的內息翻騰。趙月明趁勢,橫拉龍槍,想用槍尖上的倒刺劃破那人的身軀,可那人突然化身殘影,讓趙月明劃了個空。
趙月明知道,這是鬼玄門的幻影步,心中瞭然,後躍兩步,冷冷道:“原來是鬼玄門的人在作祟。”
那人卻不理會,又化身一道殘影,閃至趙月明跟前。趙月明鎮定自若,動也不動,因爲那人已籠罩在血霧當中了。
林氏父子知道趙月明要凝出血霧結界,已退開了十餘步遠,見趙月明制住敵人,纔敢快步上前。林戍笑道:“三少爺果然厲害。”又朝那人道:“現在你可以說,是哪個門派丟了盟主令不報了吧?”
那人瞧了瞧自己腰間的一道細小血痕,哈哈一笑:“這便是威名赫赫的血霧結界麼?不過如此。”那人說完便運轉內力掙扎,忽覺體內血氣沸騰,腿上更是爆開了幾個血口,鮮血流出,立即化成血霧,連周圍的草木也已沁得枯萎凋零。
趙月明道:“我勸你撤去內力。否則,血口盡破,神仙難救。”
那人滿是不屑,道:“你連槍都拿不穩,還這般自以爲是。”話才說完,趙月明的龍槍,突然脫手,凌空旋轉。那人衝破結界,橫掃鐵槍,逼退三人,隨後縱身躍起,欲搶下龍槍。趙月明也同時躍起,不料,那人突然隔空刺出鐵槍,一道氣刃襲來,趙月明慌忙閃避,卻還是被刺中肩膀,將欲摔落地面時,幸得林氏父子接住。
趙月明暗惱自己太大意,竟不知那人將旋轉的真氣纏在龍槍上。
只見那人用鐵槍一挑,便把龍槍挑到眼前,正欲伸手拿。突然,一個人影竄出,奪走龍槍。
林戍瞧見那人影,心中一喜,道:“大公子!”
趙月明頗爲慚愧,小聲道:“大哥。”
趙正明手持龍槍,顯得英武不凡,指着那人連刺五槍,逼得那人連番使出幻影步躲避。那人自覺不敵,全力運氣內力逃遁,再欲使出幻影步時,腳下的泥土轟然塌陷。那人無以可支,重重地摔入泥坑中。
林戍欲上前,擒住那人,趙正明道:“小心暗器!”
果不其然,四枚細小的鐵錐射出,四人連忙閃避,待四人回身過來,那人已躍出泥坑,飛身遠遁。趙 正明無追趕之意,轉身給趙月明檢查傷口,幫趙月明止住血後,道:“幸好那人沒有用毒。”
趙月明羞愧垂頭,道:“大哥,我沒用。差點丟了‘豪龍槍’。”
趙正明微笑道:“槍沒了無妨,志氣可不能丟。賊人初露端倪,高手會越來越多,你得做好準備。”
趙月明道:“多謝大哥。剛纔那泥土塌陷,是你揮出的氣刃所致麼?”
趙正明道:“不全是。因爲你使出了‘血霧結界’,那一片草木枯萎,泥土中沒有根鬚纏繞,自然鬆軟,我只不過是借地勢而爲。”
趙正明的一番話,讓趙月明覺得,自己往日的驕狂,竟是如此的可笑。
林景道:“大公子,你怎會在這裡?”
趙正明道:“我離開江南後,便一直跟在你們左右,你們去拜訪過的門派,我已確認過,並無異常。”
三人聞言,齊齊震驚,沒想到,趙正明一直暗中跟隨。趙月明問道:“你跟陸越山起爭執,是故意爲之?”
趙正明道:“沒錯。”
趙月明道:“不好,賊人已知你我們兄弟在此,爹可就危險了。”
趙正明看到趙月明念着父親的安危,頗爲欣慰,道:“爹不會有事,他心裡還盼着賊人闖入咱們家呢。”
江南, 天行鏢局玉兔旗練武廳。辰陽與杜弱對練已畢,辰陽道:“我離開江南後,這個袁安泰就交給你了。”
杜弱道:“放心吧,他若是不肯振臂高呼,便由我親自來做。”
辰陽道:“當衆豪傑之面,他必定言出必行。”
“大小姐,洛陽來信。”一個下人把信遞給杜弱便轉身退下。
杜弱看完信,微怒道:“崑崙派怎麼出了個淫賊!”
辰陽拿過信一看,問道:“凌天琦是誰?”
杜弱道:“劫心真人的關門弟子,據說其武功修爲,比陳不凡還高。”
辰陽道:“就是獨自一人滅掉紇羅教的凌天琦?”
杜弱道:“就是他。”
辰陽疑惑道:“這樣的人怎會是淫賊?”
杜弱也冷靜思索了一下,道:“我也難以相信,凌天琦不僅武功高強,還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應當不至於吧?”
辰陽道:“你見過他?”
杜弱道:“五年前,劫心真人就是帶着他,到荷城接走陳不凡的遺體。”
辰陽笑道:“那你覺得他像淫賊嗎?”
杜弱想說不像,又有些猶疑,道:“我怎知道。”
辰陽道:“依我看,雪山派定是出了什麼變故。”
杜弱道:“你怎能肯定他不是淫賊?”
辰陽道:“他獨自一人殲滅紇羅教,卻把紇羅教教主和紇羅教擄掠百姓的證據交給了都護府,說明他知進退,顧大局。爲人如此,怎會不顧及門派聲譽,去侮辱他派女子。即便......”辰陽臉一紅,不想再說。
杜弱笑道:“辰大俠,你爲何不繼續說了?”
辰陽定了定神,避開杜弱的目光,道:“我先走了,袁安泰還要擺酒,給我們餞行。”
杜弱忽然道:“我也想去雪山。”
辰陽道:“你去雪山做什麼?”
杜弱道:“若是你的推斷沒錯,雪山之行必定兇險萬分,我可以助你們一臂之力。”
辰陽豈不知杜弱是想一齊去冒險,笑道:“你要留下呼應袁安泰,有杜家大小姐呼應,天下英雄必定望風而來。”
杜弱微微失望,她始終相信,王笑風會出現在辰陽身邊。道:“下次有好玩的,記得叫我。”
辰陽道:“先把欠我的五萬兩還了再說吧。”說完轉身便走。
一刻鐘後,辰陽來到飛仙樓,袁安泰已擺好酒席。衆人飲樂間,有人給袁安泰稟報了,凌天琦侮辱雪山派女子的消息,袁安泰將信遞給身邊的豪傑,起身道:“諸位瞧瞧這信,契機已到。”
衆人看了信,反向各不相同,漫罵、震驚、懷疑、嘆息等等,衆說紛紜。
袁安泰又道:“此事無論真假,必定江湖震動。來人,上筆墨。”袁安泰欲寫信倡議江湖諸派:擒住劫令之人者,便爲武林盟主。
信已發出,衆豪傑紛紛表態,願爲袁安泰鞍前馬後,袁安泰大喜,豪飲五大碗。
餞行宴結束後,袁安泰體態微醉,堅持將辰陽四人送至天行鏢局,四人惶恐稱謝。
雪山派在天山山脈中,從江南啓程,要乘四次天鏢,再乘坐馬車到天山腳下,步行至雪山派。
儘管路途遙遠,辰陽、龐蘭、靈藥、盧剛已在江南高空。鷹背上,辰陽和龐蘭神色凝重,沉默不語,盧剛則是心滿意足;因爲,這是他最接近靈藥的一次。靈藥卻道:“終於可以去天山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