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兵團。”奧芬巴赫非常矜持地點點頭,“我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不等喬尼有所反應,奧芬巴赫開始了屬於自己的展望:“叫什麼好呢?斯坦因納傭兵團?不行,太土了。黑日傭兵團?這個好。‘黑日傭兵團團長奧芬巴赫.斯坦因納’,一個真正的騎士,彷彿真正的英雄一般從詩歌中來到現實,秉承……”
“咳咳。”喬尼有些無力地打斷道,“我是團長。”
奧芬巴赫收起因爲對於美好未來的展望而有些興奮的表情,代之以毫不掩飾的驚訝:“你是團長?你的意思是說,你要我做你的手下?”
“是的。”喬尼輕輕地點了點頭,“就是這樣。”
“我,奧芬巴赫.斯坦因納,一個註定要成爲最優雅而高貴的貴族的有爲青年,一個從小接受來自於斯坦因納家族嚴格訓練的優秀戰士,一個奧賽丁軍隊的現任十夫長,來做你的手下?”
“我們只是志願軍。”喬尼糾正道,然後繼續點頭,“但,是的。”
“可能我剛纔說的有些不太清楚。”奧芬巴赫的臉上已經流露出淡淡的嘲諷,“讓我這麼說吧。你,喬尼.史密斯,邀請我,奧芬巴赫.斯坦因納,一個在一招之內便擊敗你的強大存在,來做你的手下?”
喬尼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然後平靜地回答:“首先,我認爲你只是佔了我第一次見識流星錘的便宜。其次,是的,我在招募你。或許並不是手下,但至少,傭兵團的團長是我。原因?我比你聰明。”
如果對這句話進行一次提煉,我們可以得到這麼兩個信息:“你不一定打得過我,並且你比我笨。”
於是奧芬巴赫便燃了。這個驕傲的侯爵幼子撕下了一直以來表現了高度教養的面具,代之以一臉可怕的猙獰:“你再說一遍!”
喬尼是個好人,他非常樂意滿足別人合理的要求:“你只是佔了我從未見識過流星錘的便宜,並且我比你聰明。”
見對面奧芬巴赫開始氣急敗壞地摸索自己的腰包,喬尼趕緊補了一句:“如果你現在要和我決鬥,那還是佔了我不熟悉武器的便宜。”
話音落處,奧芬巴赫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動作,然後慢騰騰地將手中攥着的白手套塞回腰包:“那你的意思呢?什麼時候纔算公平的決鬥?”
喬尼望着奧芬巴赫的腰包有些發愣,但他很快便反應過來:“十天之後,如果我們都還活着,並且可以站着作戰,我就接受你的挑戰,和你進行一場公平的決鬥。但在此之前。”
喬尼伸手指向奧芬巴赫的腰包:“那玩意兒哪兒來的?”
“這你別管。”奧芬巴赫微微有些臉紅,“十天,十天之後,我會請來牧師見證我們的決鬥。你會爲你的話付出代價的,即使有主教在場,你這張臉也不會再如今天這般得意洋洋!”
“這個,我說。”威廉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時機——他已經一身冷汗了,“大家都是奧賽丁的軍人,奧丁的勇士,有什麼仇非得這麼解決呢?”
“除非他道歉。”奧芬巴赫指着喬尼說道,“不然我不會就這麼忍下他對我的侮辱!”
“我只是闡述事實而已。”喬尼針鋒相對,“追求真理乃是我輩的信條!”
事實上,喬尼已經有些後悔了。想到奧芬巴赫那佈滿可怕釘刺的鐵質錘頭拂過自己臉龐的感覺,他就彷彿回到了那個下墜的瞬間,想起了自己想象中慘不忍睹的受傷面容……但人一激動起來,說出些什麼來就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了。
“那我不管了。”威廉悻悻地退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自己真應該留在帳篷裡聽那些畏戰的志願兵討論避戰的策略。
撂下的狠話是收不回來了,喬尼此時僅存的一些理智只能盡力讓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或者說,如果事情會向好的方向發展的話,他要讓事情便的更好:“如果我勝利了,你失敗了,那是不是說明你確實打不過我?”
“不錯。”奧芬巴赫冷笑,“但那不會發生的。”
“這你別管。如果你輸給我,你準備怎麼辦?”喬尼擺擺手,直直地瞪着奧芬巴赫,“我從維爾薩南方來,貴族們決鬥可都是有賭注的。”
比如女人,比如土地,比如接受誰的觀點。
“哼哼,如果我輸了,那我就加入你的傭兵團,滿意了吧?”奧芬巴赫依舊掛着冷笑,“我也不欺負你,如果你輸了,帶着你那張註定慘不忍睹的臉默默地滾回家裡去吧,別找史蒂芬.路德維希哭訴就行了。”
“行。”
“那就行了,我很期待看到你倒在地上的場面。”說完,奧芬巴赫扭頭就走,不帶一絲猶豫。
喬尼站在原地,目送着那個高他一頭的少年漸行漸遠,直到隱沒於——其實只是走進了相距不遠的一座帳篷裡,然後才長長出了一口氣,低頭默然。
“喬尼。”威廉碰碰喬尼的肩膀,“你有把握嗎?”
喬尼擡頭望天:“完全沒有。”
就在喬尼與威廉兩人糾結於十天后生死未卜的角鬥時,一羣更加高端的人正在探討一些更加高端的問題。
就在剛纔,阿邁尼簡要地介紹了一下聯盟形成的過程以及烏蘇里斯族及諸荒原南方部族在整個戰爭中所起到的作用。
“對於烏蘇里斯族的所爲,我方表示非常憤慨。”伊威達擡手製止了一衆有些憤慨的手下,與主教對視一眼,慢慢地說着,“但是我方奧丁牧師的喊話內容你也聽到的,對於放下武器的對手,我們是不會加以迫害的。”
阿邁尼欠身表示同意,然後臉上現出笑容,將額頭的皺紋擠得更深了些:“我明白,將軍閣下,我相信奧賽丁人以名譽與信仰所發出的誓言。不過,在我們放下武器之前呢?”
“我不想用我國戰士的生命去幫助你們剷除異己。”伊威達毫不猶豫地回答,“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情況,你們掌握了一大批金屬鎧甲和優質的武器,想來這些東西就在烏蘇里斯部族手裡吧?你們打算如何,陣前倒戈嗎?”
“大神推崇戰鬥,但他並不允許我們向並肩戰鬥的朋友動手。”阿邁尼輕輕搖頭,“在戰場上對身邊的戰友以斧刃相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要我們衝擊你們的大營嗎?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伊威達身子向後靠,饒有興致地等待着眼前這名野蠻人老人的回答。
但阿邁尼此時卻轉移了話題:“我們還是先說一說歸附的事宜吧。不知道我們這些部族歸附奧賽丁後,各自都能獲得怎樣的待遇呢?”
“關於這個問題。”一旁黑袍的主教開口了,“所有的野蠻人……對不起,請原諒我們目前對你們的稱呼,我想在未來是可以找到相應的,更加合適的替代詞的。請相信我,閣下,我沒有惡意。”
老人微笑點頭,示意對方繼續。
“所有的野蠻人部落都將遷往奧賽丁邊境,在荒原上築造一座屬於你們的城池。我們將提供技術與原料,幫助你們進行穩定的種植,以及效率更高的動物養殖。最重要的是,秉承我主奧丁對我們的教導,你們將被允許在城內搭建阿祖格爾的神廟以及祭壇,我們不會對你們的信仰進行干涉。”
非常大的讓步,也是引起頗多爭議的讓步。這意味着即使野蠻人的薩滿們在城中進行人的活祭,奧賽丁方面也不能有反對的意見。但阿邁尼對此非常滿意,他點了點頭。
“所有的部落必須立誓永遠不再侵擾奧賽丁,你們可以以更強大的力量去征服荒原上其他的部族,但絕對不能對奧賽丁有一絲一毫的覬覦之意。”
“這是自然。”阿邁尼回答說,“所有的大神子民都可以指着大神的名字起誓。”
“新城池與奧賽丁方面自由流通,野蠻人不得以強硬手段限制自己的子民的信仰自由。野蠻人在奧賽丁境內享受奧賽丁法律的保護,同時也要接受奧賽丁法律的懲罰;奧賽丁人在新城池內同樣享受奧賽丁法律的保護,接受奧賽丁法律的懲罰,任何野蠻人不得以本部族的法律懲戒奧賽丁人。”
這讓阿邁尼有些難以接受,但他並沒有完全反對,只是提問道:“那,如果那個奧賽丁人褻瀆了我們的信仰呢?”
“邊境將設立審判庭,一切有關奧賽丁人的案件都將又由它來審理。”主教沒有正面回答阿邁尼的問題,“十年之內,我希望野蠻人城市新的首領們能接受奧賽丁的法律。”
這個幾乎可以算是一種提前的警告與通牒,但若細想來,也算是題中應有之意。阿邁尼知道目前雙方的實力對比如何,這種結果,已經算是驚喜了。
但阿邁尼想知道的其實不是這些。
“那各個部族各自能獲得怎樣的權力和好處呢?”阿邁尼看着主教,“還是說讓我們彼此之間打上一場,自己解決?”
“這……”主教有些遲疑,“難道不能按照部落的人數進行分配嗎?荒原廣闊,在我們的幫助下,你們的糧食不會再有緊張的情況,還有什麼好爭奪的。”
“人的慾念是無止境的。”阿邁尼嘆了口氣,不知是爲人還是爲了主教的無知,“沒有東西吃的時候就要搶東西吃,沒有衣服穿就要搶衣服穿。可是有了吃的,誰不想多吃點?有了足夠的食物,誰不想吃的更好?阿祖格爾的子民之間,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彼此的攻伐。”
“那……依閣下之見,該當如何?”主教誠懇的問道,他也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
“我的通用語其實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所以,請儘量直白,主教先生。”阿邁尼慢慢站起身,拄着柺杖向主教面前緩緩走去,“既然我們之間由戰爭開始,就讓我們以另一場戰鬥結束吧。”
阿邁尼來到主教面前,直直地盯着對方的眼睛:“讓奧賽丁的勇士和那些部族的勇士戰鬥吧,單打獨鬥,勝利者將能獲得更高的報償,失敗者只能處在新秩序下的底層。”
然後,他將目光轉向伊威達:“在這個過程裡,有些和烏蘇里斯族有關的東西。”
新秩序,一個屬於野蠻人的新秩序,也是屬於奧賽丁人的新秩序。
“如果這個新秩序的建立有你們的參與,那大神的子民和奧賽丁人的關係,將會更加緊密。”阿邁尼的說法似乎很難拒絕,“這是一個展示武力和削弱我們實力的機會——尤其是烏蘇里斯族的實力,一旦他們顯出衰敗的跡象,北方部落自己就會動手。你們難道不感興趣嗎?”
自然是感興趣的,但是,老傢伙這般作態,實在是讓人疑心重重。
“劫掠和捕獵是沒有前途的。”似乎是看出了衆人的疑惑,阿邁尼長嘆一口氣,“我已經老了,活得比幾乎所有的同族都要長,我希望我的子孫後代能比現在活的更長,不會因爲寒冷的天氣而凍死,也不會因爲食物不足而餓死,更不會因爲冬狼羣的襲擊而連屍體都找不到……既然你們以榮譽與信仰發誓,那我相信你們,相信你們確實能讓我的同族擺脫這種痛苦的生活。”
老人說的動情不已,但這並沒有打消衆人的疑慮。不過事情總得向前看,該來的總會來,把握住該把握的就是了。
“我們還有些細節需要討論。”伊威達讓談判向前邁出一步。
低端人物喬尼此時頗有些絕望的感覺。
“你完全沒有把握?!”威廉驚呼一聲,“那你準備怎麼辦?”
絕望源自於對艱難處境的認識。喬尼想要催眠自己的計劃被威廉徹底地打亂了,所以他只能面對現實——於是就絕望了。
“想辦法。”喬尼答,“流星錘這種東西,絕對是有辦法對付的,不然軍隊裡應該把流星錘列爲制式裝備,或者說我過去看到的那些傭兵們都應該用流星錘。但他們沒有,說明這種奇怪的兵器肯定可以戰勝。”
“我也是這麼想的。”威廉點點頭,看着喬尼,“但怎麼對付呢?”
“我不是在想嗎?”
“那你想吧。”威廉聳肩,退後幾步,“反正十天後毀容的不是我。”
流星錘,柄長一臂,鏈與柄相當,刺球比拳頭大上幾圈,目測雙手不能合握。
喬尼琢磨着自己掌握的數據。他從那天開始就不時地在想流星錘的對抗方法,但最後都因爲想的腦殼太疼而放棄。但現在不能放棄了,不然內在的腦殼疼將在十天後不可避免地轉化爲外部的腦殼疼。
那就是真疼了。怎麼辦呢?首先,他需要一張草稿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