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考改在星期三,所以週二如果沒更,週三就兩更。)
“一個似乎很能打的二愣子。”這是喬尼對奧芬巴赫.斯坦因納的第一印象。
之所以是“似乎很能打”,是因爲喬尼並不承認自己真的敗在了對方手下。誠然,在戰場上這麼來一下,他肯定已經被列入了陣亡名單。但要說實力,喬尼保持謹慎的懷疑。
“你的武器真奇怪。”喬尼點評道。此時他已經平復了自己那顆受了驚嚇的心臟,從生死一線的恐懼感中脫離出來。對於那柄頗爲神奇的武器,喬尼很是好奇。
“是的,這是流星錘,是我們家族世代流傳的獨特技藝。”奧芬巴赫昂着頭,非常自豪地回答。一邊說着,一邊還將自己的盾牌在身前晃來晃去。
這場決鬥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可以說是還未開始便已經結束。若是讓喬尼從旁觀察,他一定會覺得自己剛纔的所爲倒是和古龍的小說一樣:拔刀,一閃,勝負分。
沒有熱鬧看,人羣漸漸散開。喬尼無視了奧芬巴赫想要炫耀家族紋章的舉動,走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擡頭看着他道:“外面冷,到我帳篷裡坐坐吧。”
帳篷不大,擠進一個奧芬巴赫後更是顯得狹小。那兩個喬尼的手下敗將依舊縮在角落,似乎是打算一輩子宅死在這個小小的帳篷裡似的。
“你們不能出去走走嗎?”喬尼輕皺眉頭看着兩人,語氣中透着一絲不善。
“外面冷。”
“我腿疼。”
兩人說完互相看了看,然後其中一人改口道:“我腿疼。”
喬尼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奧芬巴赫和威廉。奧芬巴赫不知道狀況,加上自己又是客人,不方便多說,威廉卻是沒有顧忌:“你們昨天不還和我老大打了一架嗎?”
“這個啊,跟野蠻人作戰的時候暗傷發作,行動不便。”第一個說腿疼的那位回答道,“我們是傷員。”
“可惜啊,不能再繼續作戰了!”另一個感慨道,表情很是惋惜。
奧芬巴赫這時有些明白了。他臉色陰沉,瞪着那二人,語氣帶着壓抑的憤怒:“昨天還和人打架,今天就說和野蠻人戰鬥負傷,你們這兩個敗類,是想詐傷回撤!”
這麼一說,喬尼和威廉也明白了。雖然他們也有厭戰的情緒在,但情緒是一回事,行動是另一回事。
“滾出去。”喬尼按住腰中長劍,嘴上威脅道,“不然我現在就去找百夫長討論一下你們兩個人的處分問題。”
這兩人倒也識趣,捂住自己的右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這……”威廉見那兩人的腿上確實有血,有些猶豫地道,“好像是真的啊。”
“真的就見鬼了。”喬尼嗤笑一聲,“我說昨天做夢夢見自己還在戰場上晃悠呢,原來是這兩個傢伙給自己放血!”
小小的插曲之後,帳篷倒是空出不少。三人聚在一起,席地而坐。
“見笑了。”喬尼首先說道,“不過我不認識他們。”
奧芬巴赫點點頭:“可以理解,我現在也不認識住在一起的戰友。”
想起戰場上的損失,兩人不禁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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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威廉看看兩人,忍不住咳嗽一聲,“那個,奧芬巴赫,剛纔你提到你的家族……”
“斯坦因納家族,我是斯坦因納侯爵的幼子。”提起自己的家族,奧芬巴赫重新變得精神起來,“你們聽說過吧?”
兩人點點頭。
於是場中再次陷入沉默。
“自我介紹一下吧。”喬尼覺得這氣氛太憋屈了,“我叫喬尼.史密斯,這你已經知道了。我來自維爾薩第二帝國南方的一座叫塔布裡的城市,現在住在奧爾維薩堡的維希爾村,奧達拉.路德維希是我的老師,史蒂芬.路德維希先生也指導過我。我不是什麼百人斬,這次我一共也就殺了二十個不到的野蠻人。”
頓了一下,他接着說道,“該你了。”
史蒂芬.路德維希……這個名字太過於響亮,以至於奧芬巴赫有些愣住了。至於威廉,他已經完全震驚了。
看到兩人這般反應,喬尼不由嘆了口氣。如果不是爲了給眼前這個大貴族子弟一點厲害看看,他纔不想把這層關係說出來呢。
“史蒂芬……”威廉吞了口唾沫,“路德維希?”
“我等會兒跟你說。”喬尼擺擺手,看着奧芬巴赫,“該你介紹自己了。”
“我……”奧芬巴赫還在驚愕之中,但他隨即便回過神來,用非常優雅的語氣介紹着自己——當然,還夾雜着驕傲,“我是奧芬巴赫.斯坦因納,斯坦因納侯爵的幼子。來自王國西部邊境斯坦因納堡。”
“說起來,斯坦因納家族……你能介紹一下嗎?”喬尼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路德維希先生給我講過,但是我忘記了。”
“斯坦因納家族是一個光榮的家族,我們是王國在西部堅實的屏障。”奧芬巴赫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但喬尼還是能看到明顯的驕傲。這種表情,喬尼記得自己曾經在父親的臉上見到過,當時他正在向顧客推薦自己精心打造的武器。
斯坦因納家族並非奧賽丁本土勢力。當坦尼亞斯神聖聯盟逐漸成型時,當時的斯坦因納部落陷入了滅亡的邊緣。爲了逃避宗教迫害,他們舉族來到了剛剛建立不久的奧賽丁王國。
“我的祖先當時正處在信仰的空白期。”奧芬巴赫如此說道,“但自由的靈魂無法接受來自太陽神殿的禁錮。”
於是奧丁就多了一批信徒,世世代代。
“我們家族的武器是流星錘——之前是鏈枷。”奧芬巴赫晃了晃他武器的鏈子,“對坦尼亞斯的鐵皮罐頭非常有效。”
於是,斯坦因納男爵在二十年的坦奧戰爭中累功成爲了斯坦因納侯爵。但家族爲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兩位爵位繼承人在戰爭中陣亡,最初的男爵和之後的伯爵大人也死在了坦尼亞斯騎士的馬蹄之下。
“但是我們從不後悔!”奧芬巴赫突然擡高了音量,“每一個斯坦因納都必須牢記,牢記着去奪回曾經屬於我們的土地——哪怕它們已經成爲了荒漠!”
據說這是第一任斯坦因納男爵的家訓。
“非常精彩。”喬尼點點頭,“可是,據我所知,奧賽丁王國現在沒有爲你們奪回故土的能力啊?”
“這不重要。”奧芬巴赫一擺手,“不急在這一時。如果我不行,我的兒子就要接起我的使命。如果我的兒子不行,我的孫子也要繼續奮鬥。總有一天,斯坦因納的旗幟將重新飄揚在祖先埋骨的地方!”
你確定能生出兒子和孫子?喬尼默默吐槽。
不管怎麼說,挺熱血的一個孩子。
“願你們家族的宏願能夠實現!”喬尼大聲祝福道。
“多謝。”奧芬巴赫點點頭。
又閒聊幾句,奧芬巴赫起身告辭。雖然他很想聽聽維爾薩第二帝國南方——據說是保留了最完整的第一帝國貴族禮儀的地區——的事情,但是自己畢竟不是第三千人隊的人,已經出來的夠久了。
“希望下次能夠聽你說說你家鄉的事情。”奧芬巴赫誠懇地說,“我對那裡的貴族禮儀很是仰慕。另外,今天的事情,實在是抱歉!”
仰慕……仰慕那些腐朽的貴族?喬尼實在不能理解,但也沒有說出來,只是笑着說沒關係,歡迎下次再來切磋云云。
再來切磋……喬尼揮手告別了奧芬巴赫,回到帳中,望着自己的焰形巨劍發呆。
見鬼,該怎麼對付那種武器呢?
“喬尼,你是史蒂芬.路德維希先生的學生?”威廉打斷了喬尼剛剛開始的思索,“你怎麼從來沒提起過。”
“這有什麼好說的?”被打斷思路的喬尼有些不耐,“我是他的學生,我也是喬尼.史密斯,我不是他的學生,我也是喬尼.史密斯。”
這話有點繞,所有威廉想了幾秒鐘才若有所思地點頭讚道:“有道理。”
再看喬尼,正在空手虛握,擺出巨劍的防禦姿勢在那裡琢磨着,便也不再言語,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着。
喬尼時而躲閃,時而進攻,就好象他面前真的有一個敵人一般。
良久,他終於從自己的想象世界中走出來,面帶些沮喪,顯然是沒有想出應對的法子來。
“流星錘,太詭異了。”喬尼摸了摸下巴,又摸了摸上脣漸漸冒出的鬍鬚,“怎麼想都防不住啊。”
語畢,還想繼續思考時,威廉那頗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傳了過來:“老大,該吃飯了。”
喬尼這纔想起,自己已經整整一天沒有進食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着。到了第三天,各個營頭的重傷員都被送上了拉輜重的馬車,他們將被送往後方,接受更好的治療。一些因傷行動不便的輕傷員也隨隊後撤。陣亡者的屍體還在分批向後方運送,一些殘破不堪,找不到任何身份特徵的屍體則在登記之後就地火化——他們將被合葬一處,供後人瞻仰。
死亡的氣息,鮮血的氣息。這就是營地裡揮之不去的陰雲。即使牧師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傷者依然在轉化爲亡者。當倖存的志願兵們在享受生命的美好時,他們總是刻意地去忽視身邊的死亡。
這很難,但他們都在努力。
詐傷的兩人如願以償地上了回家的馬車。他們今後會如何?沒有人知道。或許就這麼光榮地回到家鄉,靠着自己編出來的故事成爲村中兒童的偶像;或許在後方的牧師那裡被拆穿詐傷的卑鄙行徑,淪爲國人所不齒的逃兵;或許……總之,這和喬尼沒有關係。
和喬尼有關係的,是志願軍三個千人隊的合併。
“十夫長職位保留,斬首十級記入功勳,編入志願軍第一千人隊第三百人隊,百夫長沃夫加.腓特烈。”喬尼重複了一遍沃夫加帶來的信息,然後問道,“那我的手下都有誰?”
“你識字嗎?”得到喬尼肯定的回答後,沃夫加將一卷羊皮紙塞給了喬尼,“拿去自己看吧。”
這是一份委任狀。擡頭那些“茲授予……”之類的喬尼掃了一眼便不再細看。他只是仔細地拼讀着委任狀下面附着的九人名單。
“威廉.布朗……”喬尼輕聲讀了出來,然後點點頭。接下來幾個名字他都不熟悉,也不知是從哪個千人隊裡調來的。
“我們駐紮在哪裡?”粗粗讀完整張委任狀,喬尼收起羊皮紙,擡頭問沃夫加。
“第一第二千人隊駐紮的地方。”沃夫加回答道,“明天早上你的手下會來這裡找你,然後你把他們帶到第一第二千人隊的木寨門口,報上名字,遞過委任狀,會有人帶你們到帳篷那裡的。”
“明白了,長官。”喬尼行了個軍禮,目送沃夫加遠去。
不死就得接着給我上,軍隊就是這麼個地方。喬尼低頭盯着自己的委任狀,心中卻萌生了更加強烈的去意。
等這仗打完,我就要……呸呸。喬尼往地上淬了兩口唾沫。他突然想起了那些經典影片中的經典詛咒:等這場仗打完,我就要回老家結婚了。
荒原的冬天終於要過去了。掙扎在凍死邊緣的野蠻人最先感受到了這個上天賜下的福音,然後是吃飽穿暖的精銳士兵,很快,酋長和薩滿們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春風拂過,雖然依舊寒冷,卻已不再刺骨。
野蠻人營地的瞭望哨發現了大羣的白羊在荒原上奔跑。而在白色的積雪之上,堅強的烏瑟拉草正在布撒屬於綠色的宣言。
積雪將會終年不化,但冰雪世界中的生機已然復甦。
白羊,冬狼,烏瑟拉草。這一切不僅僅昭示着冬天的離去,也預示着戰爭的結束——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強大的烏蘇里斯族長。”阿邁尼老人,人稱荒原狐狸的智慧老者在聯盟會議上首先發言,在他身後,是無數雙充滿期盼,憤怒與威脅的眼睛,“冬去春來,白羊出窩,部落的勇士們該去收穫天神的恩賜了。”
言下之意,我們要走人了,家裡老婆孩子等着吃飯呢。
“阿邁尼長老。”有求於人,凱利斯.烏蘇里斯不得不放低姿態,“如果那樣的話,奧賽丁人會將我們一一擊垮的!”
“一一擊垮,呵呵。”阿邁尼笑着搖頭,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即使待在這裡,他們也能慢慢將我們擊垮。”
“奧賽丁人的背後是什麼?”不等凱利斯反駁,阿邁尼拄着柺杖踱起步來,“是一整個王國,是無數勤練武技的瘋子!我們的背後是什麼?是不能作戰的老弱族人!”
說到這裡,老人原本佝僂的身子突然挺直:“我們就這麼和他們拼死,然後呢?據我所知,烏蘇里斯族長,你在後方還佈置了一支精銳啊。”
這話不假,在烏蘇里斯族臨時搭建的木質城堡裡,還駐紮着百多名族中精銳。這些人若是在平時自然毫無威脅,但若是周圍部族戰力盡失……
酋長們都適時地喧鬧起來,凱利斯面無表情地掃視着人羣。
這或許是我最大的一次考驗吧?他眼神冰冷,心中卻在不停盤算。
如果處理不當,明年的今天,便是他的週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