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森林中,一塊光禿禿的空地顯得十分突兀。
“威爾,看,火堆。”艾扎克指着空地中央的黑灰喊道。
三人走到那一片黑灰邊上,還可以感受到它的餘溫。
“看來他們還沒走遠。”威爾看着地上的餘燼,若有所思。
“那就是說我們已經追上他們了?”艾達斯有些興奮地問道。
威爾點點頭:“應該是不遠了。他們就在附近。”
艾扎克在附近搜索了一番:“這邊,他們往這邊去了。”
威爾擡頭看了看樹蔭背後的太陽,自言自語道:“還是北邊嗎?看來他們應該是準備一路向北沒錯了。”
“追上去吧!”艾達斯有些不耐煩了,“懲罰那個邪惡的吟遊詩人!”
-------------
“邪惡的吟遊詩人”艾拉爾.海因裡希此時正在低頭挨訓。就算是喬尼也想到了他所帶來的麻煩。
“三百個金幣,那個老頭子會殺了我的。”艾拉爾喃喃地說,“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少廢話。”奧達拉一巴掌打在艾拉爾的腦袋上,讓一旁的喬尼看得很爽,“現在沒你說話的份。”
究竟是更小心地繼續趕路,還是原地埋伏起來,解決完從薩拉爾城追來的傭兵再走?
“艾絲翠兒,如果你小心注意着點的話,能不能消除我們行進的痕跡?”奧達拉問道。
艾絲翠兒紅着臉,雙手絞在身前,很扭捏地說:“我一路上已經很小心了……”
喬尼和奧達拉的心裡齊齊嘆了口氣。
“那你會不會設置些陷阱什麼的?”奧達拉接着問道。
艾絲翠兒保持那個不好意思的動作和表情:“我爸爸沒教過我……”
這個是天然呆嗎?喬尼感嘆,這就是我喜歡上的,想要跟她過一輩子的人嗎?
不過挺可愛的。
但可愛在這個時候毫無用處。奧達拉思索了一下,腦袋看向天空,似乎在算着些什麼,然後低下頭看着面前的三人,說出了自己的決定:“艾拉爾,你往北邊走,離開我們的視線,然後等在那裡。喬尼,你和艾絲翠兒上那棵樹,躲好。我在這棵樹上。今天也別再往前走了,先等上一天吧。一天之後如果還沒有人過來,那我們就安全了。”
又是上樹啊,喬尼覺得這一幕好熟悉,只不過他的敵人不會再是蠢笨的哥布林而已。
喬尼和艾絲翠兒爬上了自己的那棵樹,尋了一處枝葉茂密,枝幹結實的地方坐了下來。可惜是在埋伏,不能說話。喬尼看着身邊的艾絲翠兒,一臉遺憾。
“真的會有人追來嗎?”艾絲翠兒耐不住寂寞,輕聲問喬尼。
“不知道。”喬尼壓低嗓子,“有可能會有吧,畢竟我們已經被三波人給騷擾過了,說明消息已經被透露出去。不知道會不會有擅長追蹤的傭兵追過來。”
“如果是我爸爸的話,他一定可以循着我們留下的痕跡追上來的。”小丫頭有些神傷,“早知道會這樣,當時我一定會好好學的。”
喬尼看着神色黯然的艾絲翠兒,不知該如何安慰。這段結實的樹枝上,沉默籠罩了一切。
真是尷尬啊……喬尼無奈地想。
好在這種尷尬並不長久。
敵人出現了。
----------------
“奇怪。”艾扎克突然停住腳步,“有點不對。”
跟在他身後的兩人停住腳步,艾達斯開口道:“有什麼不對?”
“這裡。”艾扎克指向腳下,“這裡的痕跡,分開了,分成了兩條,一條往北邊,一條往那邊。”
他的手順着依舊倒伏着的花草指向身邊的一棵大樹,正是之前喬尼和艾絲翠兒躲上的那棵。
看來奧達拉的素質確實過硬,甚至能騙過一個生長在森林裡的蠻族。
沿着他手指所示,艾達斯望向那棵樹。敵人上樹了嗎?
“嗖”的一聲,一枝羽箭從枝葉中飛出,直奔艾扎克面門而來。箭勢兇猛,即使艾扎克有些準備,迅速地閃躲,箭頭還是扎中了他的左臂。
伴隨着艾扎克仰天一聲怒吼,這一對追擊者與被追擊者,開戰了。
當艾絲翠兒射出羽箭的同時,喬尼從身後輕輕取下自己的武器。雙手持劍,喬尼緊緊盯着樹下的三人。他在等,等着他們來到樹下。一旦他們來到自己的樹下,他就能像當時偷襲哥布林那樣,給他們從天而降的一擊。
艾扎克憤怒地望着那棵大樹,瞪着那個他看不見的對手。他一把拔出自己左臂上的羽箭,帶起一蓬血肉。忍住痛,艾扎克雙手緊握他的巨斧,待艾達斯爲他治療完手臂上的傷口,艾扎克撒開步子便朝艾絲翠兒所在的樹那邊衝去。
威爾也想衝鋒,但有人制止了他。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你們的對手是我。”
高手就是高手,出場都那麼帥,完全不屑於偷襲。
奧達拉倒拖着自己那把華麗的巨劍,挑釁地看着他們。
此時艾扎克已經衝到了樹下,被偷襲激怒的蠻族是不顧一切的,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情況。閃過不斷射來的箭支,他只有一個念頭:砍死那個弄傷自己的可恥的卑鄙的混蛋!
喬尼出手了。他從樹上一躍而下,當頭一劍劈向底下的巨斧戰士。他覺得這一擊勢在必得,即使被對方僥倖攔下,也能靠着自己強大的力量和下落的勢能讓他倒退幾步,挫敗他的鬥志。
最終要的是,這姿勢和動作,真的是很帥啊!
可惜艾扎克不是哥布林。本來就緊盯着茂密枝葉的他見一個拿着巨劍的身影從中突出,不慌不忙地掄起手中的巨斧向着喬尼掉落的路線斬去。原本自信滿滿的喬尼見此情形,心中一驚,匆忙扭動身子,回劍想要擋住那把巨大的戰斧。非常幸運的,大劍正好在巨斧砍到的前一秒擋在了身前,免除了他被攔腰斬斷的命運。儘管如此,他依然被打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幾滾,這才站起。
“Ohmygod!”喬尼忍不住驚呼一聲,隨即想起了自己名義上的信仰,急忙改口,“感謝奧丁!”
生死一線的戰鬥是最能培養信仰的場景。
艾扎克見人已經從樹上下來,便轉移了目標。他提着自己的巨斧,一步一步向着喬尼慢慢走去,臉上露出殘忍的微笑。
一枝羽箭從樹上飛來,釘在艾扎克的後背上。
還有一個?蠻族戰士非常驚訝。他回頭望了一眼大樹,果然有個人影伏在樹冠中。
那就先幹掉一個!他加快腳步,跑向剛剛站起的喬尼。
從剛纔的那一次交手中,喬尼已經感到眼前這高大漢子的力量。見他不顧身後射來的羽箭,快步向自己跑來,喬尼心中暗暗叫苦。不過既然戰鬥不能避免,那就只能勇敢面對。看着那把誇張的巨斧,喬尼吞了口口水。
“鏘!”斧子砍到巨劍劍身,激起一聲巨響,將喬尼擊退了幾步。
感受着手中的痠麻,喬尼覺得自己的命好苦。爲什麼每次跟人戰鬥都是這種爛仗?打巨魔雖然贏了,自己毫無還手之力;七級考覈雖然勝了,但打得無比難看;打普通士兵雖然不難,但整個戰爭卻如此懸殊;現在這都不知道能不能贏,但實力差距也太大了些吧!
艾絲翠兒精準的射擊在身後騷擾着艾扎克,但艾扎克卻彷彿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揮舞着手中的巨斧,砍得喬尼狼狽不堪。喬尼只能或閃躲,或格擋,無法還手。
當喬尼情勢危急的時候,奧達拉那邊倒是挺順利的。
兩級的差距有多大?很大。當艾達斯試圖吟唱禱文的時候,奧達拉閃過威爾的堵截,狠狠一劍劈砍在艾達斯的盾牌上。一聲巨響之後,艾達斯被打退兩步,口中即將完成的神術也被迫中斷。奧達拉一劍砍完,踏前兩步,用力一腳踹在艾達斯匆匆舉起的盾牌,將他踢退之餘回身一劍,擊打在正作勢欲撲的威爾的長劍上,將那把已經揮砍在半路上的劍幾乎打飛。
力量與敏捷,這是戰士戰鬥最基本的兩個要素。善使劍盾的威爾在力量上肯定比不過慣用巨劍的奧達拉,何況還是用單手對抗雙手。他後退幾步,持劍的手無力地垂下。
“喲,劍還挺結實的嘛!”奧達拉笑呵呵地評論了一句,回過頭,又是一劍斬上艾達斯的盾牌,再一次將他的禱文打回肚子裡。
艾達斯有些後悔,雖然是牧師,在神殿學習的時候卻因爲更傾向於戰鬥而忽視了集中注意力的訓練。但凡以前認真一些,也不至於在戰鬥中被頻繁地打斷祈禱啊!
威爾稍微調整了下自己的狀態,再次逼近奧達拉。這次他將盾牌斜舉在身前,右手持劍收在盾牌後面。奧達拉照例回身一劍,被他的盾牌一斜,一格,卸在一邊。威爾的長劍掄圓了砍上奧達拉的身軀。長劍在奧達拉的身上劃出金屬之聲,一路砍過,卻沒有入肉的感覺。
“小子不錯啊。”奧達拉驚訝地讚了一句,回身再次踹開喃喃吟唱的艾達斯,“竟然打到我了。”
威爾有些後悔來了這一趟,眼前這人絕對不是普通的傭兵。如此堅固的鎧甲,得值多少錢?簡直就可以媲美艾達斯身上的那一套了!
神殿人員的裝備大家應該還有印象吧?
但艾達斯的盾牌已經開始微微變形了。
從奧達拉這一邊的局勢,我們可以同比推斷出,喬尼他們的境遇是多麼的糟糕。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艾絲翠兒至少還保持着火力輸出。
即使如同蠻牛一樣壯碩的艾扎克,此時也感到了疼痛與疲倦。他背後釘住的五支羽箭隨着他的一次次攻擊,在他的肌肉中攪動,帶出一股股的鮮血。這些他看不見,但他可以感覺到。眼前拿着雙手大劍的小子還在頑強地抵抗着,看不出一絲放棄的徵兆。可他自己已經有些不支了。
喬尼現在無比感念着奧達拉對他進行的魔鬼訓練。沒有那些訓練,他絕對沒有力量和耐力可以支撐到現在;沒有那些訓練,他肯定無法在節節退敗的過程中保持最佳的格擋姿勢;沒有那些訓練,他就不能在對方攻擊漸弱的時候發動反擊。
儘管手臂又酸又麻,喬尼還是用練習了無數次的動作卸開了已經不再那麼強力的攻擊,然後大劍順着卸力的方向劃了一個圈,掄圓了一劍斜劈,破開一層皮甲,在只來得及微微後退的艾扎克胸前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艾扎克倒退兩步,一手提斧,一手捂着傷口。讓喬尼感覺可惜的是,自己的對手並沒有像那些武俠片中那樣撂下一句話然後倒下。艾扎克似乎被自己的血給激怒了。他大吼一聲,彷彿驅散了身上所有的傷痕,再次發起了凌厲的攻擊。
我了個去,喬尼心中痛罵,變身了還是怎麼着?
喬尼再次陷入艱苦的防禦。他認爲眼前這個大漢應該快完了,艾絲翠兒的箭還在繼續射着,自己劃開的傷口還在流血。不管這傢伙多強,血流乾了也該死了吧?
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那一刻了……
艾達斯和威爾始終沒能如喬尼那般打出反擊。艾達斯那面覆鐵的大型盾已經開裂了,他拔出自己的釘頭錘,徹底放棄了釋放神術,迎着奧達拉的攻擊就向前衝擊。然後這個狂熱的,懷揣着聖武士理想的牧師手上的武器就被一劍打飛。當奧達拉的第二次攻擊結束之後,他便悄無聲息地投向戴瑞尼斯的懷抱了。
這就是人生。你花了十幾年幾十年的時間學習,訓練,戰鬥,而當你被殺死時,卻只是一瞬間而已。大多數人都會死的如此沉默,如此委屈,如此地殘缺。
看到自己弟弟的腦袋從他的脖子上飛起,威爾傷心欲絕。但他的傷心也持續不了太長的時間,單獨對上奧達拉的他很快便和他的弟弟團聚了。
當然了,他還得捂着傷口在地上抽搐一會兒。
然後他來到喬尼這邊,面不改色地接住艾扎克的劈砍,奧達拉一次反擊,扎透了他的身軀。拔出雙手大劍後,地上只留下一具還在微微顫動的屍體。
這不是一支弱者組成的傭兵團隊,即使在艾達斯加入之前,他們也已經完成了許多任務,幹掉了許多對手。但多少次勝利也會被一次致命的失敗終結一切。選擇了錯誤的對手,他們的死亡也只在一瞬間。類似的一幕在無數的地方上演着,重複着,幾十年來,從未改變。傭兵原本就是在腰帶上繫着自己腦袋的行當,死生由命。
艾達斯三人顯然就是命不夠好。喬尼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應該就是他們了。”奧達拉看了一眼艾扎克的屍體,他的腰間上面掛滿了帶鞘的短劍,“他們之前肯定解決了我們其他的敵人。”
林間一片平靜,只有喬尼的喘息聲和瀰漫的血腥味,顯出一些戰鬥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