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艾尼迪亞帝國這樣的國家,真的是傷不起啊。
如果喬尼想要滲透進坦尼亞斯神聖聯盟,哪怕是直接滲透進坦尼亞斯聖城,只要除下自己身上關於奧丁信仰的標記,找一個太陽神徽記掛上脖子,然後謊稱自己是一個受到維爾薩第二帝國迫害的虔誠信徒,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或許喬尼會被監視,或許會被審查,但如果只是在坦尼亞斯的鄉間行進,那就不會遇到任何問題。長期的傳教使得戴瑞尼斯的信徒遍佈整個大陸,即使是奧賽丁王國內部也有獨自遊蕩的太陽神信徒。想要僞裝滲透,何其輕易。
但喬尼萬萬不曾想到,艾尼迪亞帝國對自己佔領區的控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一個沒有傭兵與冒險者的國度……喬尼一下子沒有胃口了。
“如果你沒有別的辦法的話,就把那個艾絲翠兒給忘記吧。”妮芙看了一眼有些沮喪的喬尼,提議道,“或者去南邊。如果她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仇恨坦尼亞斯人,那就一定會留在南邊的戰線上。”
喬尼不是沒有想過這個方法,但他本來是想從北到南好好看看艾尼迪亞帝國的情況的。無論是不是想勸回艾絲翠兒,對於這個強大而神秘的國度總得具有一些大致的瞭解。而且,即使直接從艾尼迪亞帝國南方入手,不也一樣要面對那羣宗教瘋子對領土的嚴密監控麼?
於是他搖了搖頭,表示這個策略不予採納。
“其實我只是想看看她過的如何……”喬尼嘆了口氣,“如果可能的話,順便罵她一頓出氣……”
這就是執念啊
“算了吧,有什麼意義呢?”妮芙輕輕搖頭,嘴角的油光晃啊晃,“我一直都想說,你的目標實在是沒有意義。”
“有沒有意義,隨便了。”喬尼再次深深嘆氣,“但她畢竟是我的第一個女人,也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姑娘。如果好聚好散就算了,她又是那樣自作主張的跑掉了……還是從牀上跑掉了”
喬尼激動了起來,絲毫沒有察覺面前的姑娘臉上泛起的紅暈。
“有什麼事情不能和我商量嗎?非得留張破字條然後跑掉嗎?”喬尼揮舞着手臂,“一年啊等一年就能向坦尼亞斯人開戰了,有那麼着急嗎?”
妮芙看着喬尼,沒有說話。
“刺殺主教,還失敗了。”喬尼一拍桌子,“要是沒有失敗,連我的命都得搭進去這個女人……”
他終究沒有罵下去。
“算了。”喬尼擺擺手,往桌子上一趴,“想想就生氣。”
妮芙在桌布上擦了擦手,猶豫了一下,問道:“那你接下去準備怎麼樣?”
“沒心情了。”喬尼趴在桌子上嘟囔着,“我要去南邊散散心。”
或者原路返回去找蘭斯洛特,喬尼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了。當一個一直以來的目標突然破滅,他彷彿回到了自己與艾絲翠兒在一起的最後幾天,回到了艾尼格.野狼的骨骸身旁。
或者,就讓這個女子永遠離開自己的世界?
試試看吧,就當作她已經死了。
“放棄了?”妮芙凝視着彷彿突然鬆了口氣的喬尼,想了想,“看來你自己也不是很想去找那個艾絲翠兒啊……”
她用手背支着腦袋,陷入回憶:“我記得我小時候,大概是十歲的時候吧,我母親接到一個工作,讓她研究一種能夠全面提升人體機能,並且沒有負面作用的魔法藥劑。”
喬尼來了點興趣。他知道有蠻力術藥劑,有迅捷術藥劑,有治療藥劑……但全面提升什麼的,難道是要把各種魔法糅合在一起?
“但我母親不想做這種東西,她覺得這個東西肯定做不出來。”妮芙看着喬尼,“所以她在失敗了一次之後就聲明放棄了。”
……這個,是在嘲諷我麼?
喬尼愣了一下,自嘲地一笑,低頭喝酒,不發一言。
他決定向東走,先回奧賽丁。然後帶上蘭斯洛特,去奧芬巴赫那裡看看。作爲自由之翼傭兵團的正式團長,有些責任該負起來了。
而出於最現實的考慮……喬尼至今也沒有什麼正常的收入。
“那我明天就出發,回奧賽丁,然後南下,去南聯盟。”喬尼一口喝完杯中之物,將酒杯重重一頓,“這就算是開始新的生活了”
“這樣啊。”妮芙點點頭,“說起來,這一路上的強盜巢穴似乎已經被清理地差不多了吧?”
“嗯。”喬尼毫無壓力,“所以我準備明天再走——今天好好買點東西備着。”
第二日,妮芙與喬尼在他們進來的那個城門分別。當喬尼在遠處帶馬回望,看着那個威武矯健的身影,他的心中突然涌現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一路上會很艱苦啊”他暗歎一聲,縱馬遠去。
沒有了妮芙這個帝國榮譽騎士,喬尼又得回到那個露宿荒野與強盜據點的辛酸歲月了。
至於妮芙,她目送喬尼遠去之後,便繞過艾倫城,奔着兩個帝國的邊境而去。
“會再見嗎?”她心裡想着,“倒真是個有趣的人呢。”
五天之後,艾尼迪亞帝國集結重兵,匯聚艾倫城下。到第七天,軍團集結完成,第一批四千人的軍勢陳列在艾倫城的東北兩邊,也不着急進攻,只是駐寨據守,偶爾用投石機向城牆拋擲石彈。石彈大半都落在地上,少數砸在城牆中段或是牆角,砸出一片石屑,卻也並不能造成太多傷害。
城中的防守用巨型投石機的射程與艾尼迪亞臨時組裝的投石機射程相仿,所以艾尼迪亞人不敢太過靠近。艾倫城的士兵雖然可稱精銳,但要出城決戰卻也有些勉強。當夜幕降臨,守軍會派遣軍中一些戰力強大的個人出城偷襲,但戰果不顯。當最後一波人被艾尼迪亞人全殲之後,雙方便開始了正式的對峙。
維爾薩的軍隊正在匯聚,艾尼迪亞的後續兵力也在源源不斷地抵達前線。在喬尼走後的第十五天,艾倫城下聚集的艾尼迪亞軍隊已經飆升至八千之數。旗幟飄揚,營房成片。此時的艾尼迪亞軍隊光從外表已經分不出哪個是海外之民,哪個是本土的士兵。基層軍校清一色的板鏈混合甲,底下小兵則是一色的全身罩袍,有些襯着皮甲,有些襯着鍊甲,從外邊倒也看不出區別。
維爾薩第二帝國貴族聯合軍在人數上佔據了優勢。艾倫城中已經進駐了三千士卒,城外更有近一萬軍隊駐紮。但是裝備稍遜一籌,不少士兵除了配發的布甲之外,再無任何防護,只要一支流失便能奪了他的性命,長劍貼身一割便能廢去所有的戰鬥力。
雙方總數過兩萬的軍勢在艾倫城的周邊鋪開,竟是將戰線蔓延到了周圍的兩個城堡。龐大的陣線卻詭異的平靜。偶爾有輕騎或是小股士卒的試探,但大戰從未爆發。貴族聯合軍陳兵靜待,艾尼迪亞人的軍隊卻在……
修路?
伐木,鋪路,夯實路基。從艾倫城的高塔望去,艾尼迪亞人不來進攻,倒有一半的人被拉出來修葺道路,加寬加固,不知是什麼意思。
第二十日清晨,一騎自南邊而來,直奔維爾薩軍駐地。一名板甲污濁的騎士挎着一匹雜毛劣馬疾馳,在被營地的守軍攔下之後,那馬匹已經不支倒地,口吐白沫;那騎士也是氣喘吁吁,勉強通報出自己的名號。
“帝國……榮譽騎士……歐若拉聖武士……妮芙……”頭盔摘下,正是妮芙,“有要事……求見你們的長官”
妮芙很快就被請到了這個營地的主帳。在那裡,她見到了負責這塊防區的海達侯爵。
“薩瓦爾公爵閣下的榮譽騎士嗎?”海達侯爵點點頭,“有什麼事情嗎?”
侯爵大人端坐主位,端足了貴族與上位者的派頭。但此時氣息稍平的妮芙並沒有去欣賞這高貴的儀態。
“請務必轉告最高指揮”妮芙急促地說,“艾尼迪亞人的戰車正在朝你們開來”
艾尼迪亞的戰車,那種相當於一個緩慢移動的城堡的可怕的戰爭機器,能在平原上硬抗坦尼亞斯精銳重騎衝擊的怪物。
正在朝維爾薩人靠近。
“這不可能。”海達侯爵微微搖頭,“此處林木密佈,更有地勢高低起伏,那種笨重的東西是不可能被運用在這裡的。”
“請抓緊時間,侯爵大人”妮芙着急地辯解道,“我親眼所見雖然大小比傳言中略小,移動也相當緩慢,但請通知帝國的軍隊,請他們做好準備”
“如此……”侯爵沉思了一會兒,終於點頭,“那我就派出騎士護送你去薩尼爾公爵的軍陣彙報這個情況吧。”
但他很快就嘲弄地一笑:“如果真是那種怪物,那我們除了撤退,還能幹些什麼呢?”
第十七日,妮芙的彙報並未引起足夠的重視,但這一日艾倫城的哨兵卻帶來了一個令人絕望的消息。
“果然來了。”薩瓦爾公爵在高塔上一陣眩暈。而被喚來陪同公爵一同驗證哨兵的觀測結果的妮芙
也是深深的無力。
沿着艾尼迪亞人修築的寬敞的道路,遠遠的,在視線的盡頭,兩座有五六個人高低的移動堡壘正在緩緩移動。此時戰車是有馱馬拉動的,前行緩慢而堅定。目力極佳的妮芙甚至可以看見包鋼的車體周邊開出的射擊孔。
按照戰車的速度和距離來看,它至少還要兩天才能抵達艾倫城下。戰,或撤,須得早做準備。
“傳令全軍……”薩尼爾公爵咬咬牙,“傳令……”
————
在離開艾倫城的第七天,喬尼終於來到了奧爾維薩堡的大門前。
這七天的頭兩天是個悲劇。開始的兩天,喬尼的睡眠質量非常糟糕。他試過投宿城堡,但城堡都要收繳武器;他試着靠近村莊,但村民卻對他滿含敵意,然後就能看見城堡的護衛隊全體出動,就好象他喬尼.史密斯天生就長着一張強盜臉一般。
直到第三天,他來到了阿爾佈雷德伯爵的城堡。儘管沒有帝國的身份證明,但他那張臉和背後的巨劍已經被人記下了。對於這位曾經幫助驅趕與消滅艾尼迪亞敵人的戰士,城堡的戰士與伯爵本人都表示了極大的善意。於是喬尼終於能夠在並不十分柔軟的牀上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個好覺。
有了阿爾佈雷德伯爵特意開具的身份證明,喬尼接下來的旅程十分順利。在幫助了另一個領主剿滅了焚村的艾尼迪亞軍隊之後,喬尼幾乎徹底贏得了沿途貴族的好感——如果好感度可以具體化的話,那喬尼已經差不多刷到友善了。
頂着“維爾薩:友善”的喬尼一路順風順水,心情大好的他甚至有閒情接下了某個伯爵的委託,幫助他去一同清剿附近的一個強盜據點。那個據點的盜匪衆多,山寨堅固,比喬尼與妮芙重逢的那個堡壘更加堅固。但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伯爵的弓弩手與寨牆上的強盜對射,伯爵的步兵則扛着巨木槌門。在反覆數次的衝擊之後,山寨的大門終於洞開。強盜們聚集在門口,準備拼死一搏。
伯爵的士兵不多,裝備也並非特別精良,就連實力也遠遠比不上喬尼慣常見到的那些奧賽丁士兵。但他們畢竟是職業軍隊,並非臨時召集的民兵。弓箭手十發能中四五箭,弩手三矢能中兩矢。在寨牆上做遠程攻擊的弓弩手在對射中漸漸被消耗殆盡,接下來就成了喬尼的表演時間。
這一批強盜的素質並不高。雖然武器都還看得過眼,但多數人身上都只是雜亂地裹着獸皮。這中粗糙的鎧甲或許能夠抵擋普通長劍並不用力的劈砍,但卻絕對不能抵擋喬尼的巨劍。儘管敵人一批批涌上,喬尼卻並未感受到太大的危險。偶爾有人繞道喬尼背後持尖刀劈砍,也會被他身上的鎖甲擋住。
伯爵的士兵卻也不是在一旁看戲。有喬尼這個宛若戰神般的人物,他們的士氣前所未有的高漲。漸漸的,強盜們的士氣開始崩潰。當他們眼睜睜看見一個兄弟用自己性命作爲代價將匕首扎進那可怕的巨劍武士的腹部,而對方卻似乎沒有痛覺般繼續奮戰時,強盜們終於徹底崩潰了。
這趟活喬尼賺了三十個金幣,外加戰利品的三成——當然,那金幣也是從戰利品中劃出來的。這夥強盜出乎意料的富裕,啓開倉庫是一個裝了一百枚金幣的小箱子,而俘虜的身上也都有一兩枚金幣的樣子。
“前些天有一羣艾尼迪亞人來到我們山寨……”有小頭目招供道。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算是艾尼迪亞人自作孽了。如果喬尼往東的路途能夠順風順水……
世界上沒有可以如果的事情。
喬尼腹部的傷是有些重了。儘管他在第一時間將那自殺性襲擊的小嘍羅的臉給砸碎了,但那柄匕首卻已經突破了所有的甲冑。雖然不是很深,而且喬尼第一時間就給自己釋放了治療術,但這種觸及內臟的傷卻不是可以如此輕易混過去的。
所以當他皺着眉頭捂着腹部騎馬踏入維希爾村的時候,收穫了蘭斯洛特雙重的驚訝。
“喬尼”正在村中空地練武的蘭斯洛特遠遠望見心上人緩緩而來,飛奔過去,“你怎麼回來了?你怎麼受傷了?快跟我來,不,你先往教堂走,我去叫人”
說完,蘭斯洛特撒腿狂奔。等喬尼反應過來想叫住她的時候,女孩已經跑遠了。
“真是個急性子。”喬尼微笑搖頭,心中十分溫暖。
在教堂裡,喬尼首先接受了來自烏迪斯的治療,然後接受了來自哈維爾的嘲諷。
“被人捅了?”哈維爾湊過來看了看,“看來你還是沒練到家啊。以後別說是我教你的啊。”
“和一羣廢物士兵攻打一座山賊的城寨,跟至少五十個人對戰留下來的。”喬尼並不生氣,只是用平淡的語氣描述戰況,“同時和五個人放對,難免出現點疏忽。本來這一刀要捅到我背上的,不過我發現地夠早。”
“五個人,外加會繞到你背後的敵人。”哈維爾點點頭,“那就可以理解了。不錯,不錯,你只受了這點傷,我感到很欣慰。同時對於你這種近乎找死的行爲,我不多做評論。”
說完,他搖頭嘆氣,轉身朝教堂的後院去了。
最後,就是蘭斯洛特的關切了。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一樣是責備,蘭斯洛特的話就讓喬尼聽着十分受用,“還有,你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你找到艾絲翠兒姐姐了?還是說……”
蘭斯洛特臉色一變,試探着問:“姐姐她死了?”
如果是死了的話,那那麼早回來也就說的通了。
“沒有。”喬尼伸出手來,在蘭斯洛特的頭髮裡揉了揉,“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傻,而且……艾尼迪亞帝國的防備實在是誇張了些。”
他不顧一旁烏迪斯異樣的神色,握起了蘭斯洛特的手:“而且,我想你了。”
烏迪斯的臉色更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