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倆錯字,改之,非假更)
當喬尼彬彬有禮地向史蒂芬詢問南方的具體消息時,屋子裡的氣氛其實是很尷尬的。剛剛被喬尼訓了一頓的艾絲翠兒此時眼中閃爍着晶瑩的東西,似乎隨時都會滾下來。蘭斯洛特正在一旁輕聲安慰着自己心目中的淑女典範,並時不時地瞪上喬尼幾眼。
不過喬尼完全沒有把周遭的情形放在心上。他彷彿又回到了塔布裡城的地牢,面對着那個被抓住的野狼成員。
只不過眼前的老人並不能拷問,而真正的敵人遠在南方而已。
“因爲現任的戴拉斯伯爵的家人與前一任的伯爵並不是很和睦,所以那個小孩子從小並沒有受到什麼良好的教育。”史蒂芬開始介紹起他所知道的具體一點的消息,“若不是太陽神教會的那些傢伙仔細翻找戴拉斯家族的家譜,這個少年還不知道會過着什麼樣的生活。”
塔布裡城的主教現在就是那名少年的老師,而那名少年也在所有市民的圍觀中正式皈依了太陽神教,接受了陽光的洗禮。
鑑於塔布裡城的軍事力量已經在戰爭中徹底消亡,教會的人順理成章地接管了整座城市的防務。對於這個舉動,那名突然獲得爵位的少年自然不會有意見,目睹過聖武士強悍的市民們也沒有什麼意見。如果說有人有意見的話,那應該是這座城市原先的核心統治階級。可惜他們都已經死了,沒死的也已經遠遠地離開。
而相應的,其他的宗教正在被驅趕出這座繁華的城市。
“那塔布裡城將成爲曾經繁華的城市。”喬尼點評道,“太陽神教是在玩火。”
“他們一向如此。”史蒂芬輕輕搖頭,“而且根據那些商人所言,在南方也沒有哪個領主有能力去阻止他們,何況塔布裡城的統治者名義上還是維爾薩的貴族。”
喬尼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多謝。”
然後他看向艾絲翠兒,猶豫了一下,說道:“我爲我剛纔的話表示道歉。”
語氣似乎是很誠懇,但臉上的表情卻一點都沒變。
“沒關係,剛纔是我太急了。”艾絲翠兒低着頭輕聲回答。
這讓一旁還有些生氣的蘭斯洛特無所適從。她看看面無表情的喬尼,再看看低頭羞澀的艾絲翠兒,目光驚疑,但又無可奈何。
“如果想要復仇的話,首先要查清楚究竟是誰操縱的野狼。”喬尼接着說道,“艾尼格.野狼那個混蛋究竟有沒有死,誰是幕後操縱,誰該爲你我親人的死負責?我們要一點一點地全部找出來。”
艾絲翠兒點頭。
“其次,我們要有復仇的實力。”喬尼面沉似水,“如果只是我們兩個人的話,永遠也不可能從太陽神教會的那羣惡棍手裡討回任何公道。復仇無非兩種方法,要麼刺殺,要麼拉起人馬,從正面摧毀對方。”
當然還有《基督山伯爵》那樣的精彩方法,不過喬尼直接忽略了——他沒有唐提斯那麼多的錢財,也不認爲自己有唐提斯那樣高的智謀。
艾絲翠兒又是點頭。
“刺殺什麼的,你就別想了。那些傳言你也是聽到的,史蒂芬先生也講過他親眼所見的例子。”喬尼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太陽神麾下的那些聖武士的鎧甲連強弩都射不透,你的弓箭就更不用說了。而且一個個鐵皮……箱子,你也不會知道自己要殺的究竟是誰。”
“至於正面衝突,我們現在還太弱小。”說到這裡,喬尼的眼睛眯了起來,就這麼凝望着虛空。過了一小會兒,他才繼續說道:“我們要壯大自己的實力。”
然後,喬尼向艾絲翠兒發起了加入傭兵團的邀請。
“你要去維爾薩建立傭兵團?”史蒂芬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也好,只是有些可惜了。你應該是一個成爲將軍的材料。”
“但是奧賽丁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戰爭了,史蒂芬先生。”喬尼不卑不亢地回答,“而且即使我成爲了元帥,也不可能帶着奧賽丁的勇士們去南維爾薩進行我的復仇。”
“我只能祝你好運了。”史蒂芬嘆了口氣,“等你把父母的仇報了以後,你準備怎麼辦?”
喬尼愣了一下,苦笑着搖頭:“我也不知道。或許會繼續做我的傭兵,或許會帶着我的積蓄到奧賽丁過自己的小日子。現在說這個還太早,誰也不知道明天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
“那就隨便你了。”史蒂芬呵呵一笑,“好了,你們先出去吧,我得和我孫女好好聊一聊。”
等到了門外,喬尼看着艾絲翠兒,欲言又止。他帶着熱烈的感情回到了她的身邊,但她卻給予了自己那樣的迴應。現在的喬尼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這個姑娘。
已經從之前那種冷靜到可怕的狀態中脫離出來的喬尼只能帶着尷尬的笑容看着艾絲翠兒,摸摸後腦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艾絲翠兒低着頭,同樣的沉默。她偶爾擡起頭和喬尼對視一眼,又會飛快地將視線挪開。歉疚?還是生氣?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知道。
“你……你不是答應了雷爵士要去看他嗎?”艾絲翠兒終於開口了,“快去吧。”
或許這是個避免尷尬的好辦法。有些事情只能讓時間去沖淡,勉強不來。
“那個……”艾絲翠兒又開口了,“我們什麼時候上路?”
“快了吧。”喬尼有些失望——她終究還是更關心復仇的事情,“就這兩天。”
一道隔閡在二人之間產生,細微,但卻真實存在。
“我去了。”喬尼擺擺手,算是道別。
村莊裡的積雪已經大半消融。村民們在熱烈歡迎之後,又回到了他們自己的崗位上。喬尼行走在村中的小道上,兩旁是勞作的村民。他不知道農民們正在幹什麼,但那種認真卻讓他感覺很好。
布魯尼的木屋前還是一片安靜。粗壯的木材整齊地堆放在木屋門口,時間彷彿從未逝去,一切都宛如喬尼走時那般。
“布魯尼先生!我是喬尼!”喬尼衝着屋子裡喊道。
木門打開,是老人高興的笑容:“快,快進來。”
屋子裡的陳設也是一成不變,喬尼的離開似乎只在昨日。坐在炕上,布魯尼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喬尼,問道:“受傷沒有?仗打的怎麼樣?”
喬尼笑笑,拍拍自己的胸脯回答:“一點事情都沒有,野蠻人的斧子根本就沒碰上我的身體。您知道我們和野蠻人最後有一場大決鬥吧?正經的戰鬥裡我殺了十幾個,割下十個腦袋。後來的決鬥裡我殺了十個。”
說着,他從懷裡取出了代表軍功的羊皮卷:“你看,榮譽的證明。”
喬尼覺得,似乎老人更像是自己的親人。
“受傷沒有?”這句話本是稀鬆平常,但結合起艾絲翠兒的第一聲問候,卻讓喬尼百感交集。
所以他決定不把肩頭那險些廢了他性命的傷痕告訴老者。那隻能讓對方徒然擔心罷了。
“沒有受傷,還殺了二十多個野蠻人?”布魯尼先是愕然,繼而興奮地一拍喬尼肩頭,“真是給我長臉啊!”
暗傷早已痊癒。所以喬尼只是笑笑,笑容得意。
“好久沒人陪我說說話了。”布魯尼的神情卻沒有反映出什麼過激的情緒,“來,你給我說說你這一路的經歷吧。也不知道過了那麼些年,軍隊裡有沒有什麼變化。”
軍隊裡有沒有變化,喬尼不知道。但志願軍的表現顯然是讓老人大爲不滿的。
“這些懦弱的雪兔崽子!”布魯尼一拳捶在炕頭的矮桌上,險些將桌上的木杯震翻,“該死的奧爾維薩豺狗!一羣活着的艾利希斯騎士!應該被吊在村頭活活曬死的逃兵種子!”
因爲這段話裡的典故太多,所以喬尼眨了眨眼,不知該如何回答。
“雪兔子急了也會呲牙,奧爾維薩豺狗偶爾也會跟狼搶食。”老人依舊在怒罵着,“艾利希斯的騎士也會朝着敵人衝上一陣!他們這羣混蛋才上了一次戰場就想着怎麼在上面混日子了?XXX,老子第一次覺得國王取消維爾薩的死刑方法是腦子糊塗了!”
喬尼還是隻能聽懂個大概。於是他又眨了眨眼睛,等着老人平息自己的怒火。
他終於等到了。
“布魯尼先生。”喬尼咳嗽一聲,“你剛纔罵的那些我不是特別懂。”
“啊?哦。”布魯尼終於反應過來,表情有些沮喪,“是這樣的……”
雪兔的懦弱和奧爾維薩豺狗的前後不一都是可以想象的,不過喬尼還是對那種豺狗的存在表示了相當大的驚異——嚎叫時威猛,幹仗時猥瑣,這個位面的造物主真是太神奇了。
至於艾利希斯的騎士,這個一個非常生僻的例子。在很久很久以前……總之,那就是一羣嘴上勇猛表現懦弱的廢柴。
“原來如此。”喬尼恍然大悟,“您說的很有道理。”
雖然得到了認同,但老人的發泄已經被喬尼的無知給硬生生地打斷了。對於逃兵和畏戰的問題,他不想再多說什麼,只是關切地問道:“你以後打算幹嗎?沒想過要留在軍隊裡嗎?”
“沒想過。”喬尼搖搖頭,“眼看奧賽丁就沒什麼打仗的機會了,我留在軍隊裡幹嗎呢?而且。”
喬尼的眼神變得有些兇狠:“我大仇未報,還不想就這麼安穩地待在軍隊裡。”
“是的,是的,我可以理解。”布魯尼的目光深邃,似乎正在看向過去,“我還記得當年……”
他果然在看向過去。
血色的回憶。揹負着巨劍回到故鄉,熟悉的名字刻在林立的墓碑上。催人淚下的墓誌銘,鮮亮的花朵襯地整個世界更加灰暗。跌跌撞撞中找到妻子的墓碑,卻聽見牧師在一旁冷酷的聲音。
“娜塔莎的衣冠長眠於此,願她的靈魂在奧丁的國度永生。”
“她的屍體呢?”茫然的眼神,顫抖的雙手,嘶啞的嗓音,“屍體呢?!”
牧師低沉的聲音,帶來亡者的最後訊息:“他們……火刑……”
彷彿聽見了愛人最後的哀嚎,欲哭,卻無淚。
“您的仇,史蒂芬先生似乎已經報了。”喬尼小心翼翼地說,“我聽說他讓那個屠村的領主死的很慘。”
“別人報的仇算什麼仇?”布魯尼白了喬尼一眼,鼻子裡發出不屑的聲音,“老子在戰場上殺了上百個坦尼亞斯的士兵,就算是白袍子的雜碎也剁過一個。有幾個渾身鐵皮腦子不正常的聖武士被老子扒光了喂狗。不過其他那些握着長槍一身破爛的雜兵,我還算大發善心,儘量讓他們死的快一點就是。”
“後來啊!”老人突然長嘆一口氣,“有個新來的牧師說我殺氣太重,手段太殘忍,有些事情做的太沒有戰士應有的精神。”
喬尼猜他說的是把人扒光了喂狗的事情。見老人頓住聲音,於是湊趣問道:“然後呢?您聽進去了?”
“聽進去個球!”老人又是一拍桌子,“那個毛孩子是在聖殿裡學壞了腦子,生活太美滿了。換了你,你會把這話聽進去?”
喬尼腦海裡出現一個充滿誘惑的聲音:“冤冤相報何事了,既然艾尼格.野狼說是被燒死了,就放下吧,放下吧。你可曾想過,如果你殺死了另一個人,他的家人難道不會同樣難過嗎?”
這個聲音蕩啊蕩,在喬尼的腦中轟鳴。
“啪!”一聲巨響,然後是喬尼決然的回答:“當然不會!”
接着他顫抖着把右手收回來——這桌子真結實。
“所以啊,喬尼,你說你要去復仇,我是絕對支持的!”布魯尼讚許地拍拍小夥子的肩膀,“多殺幾個坦尼亞斯的狗,有機會的話帶幾隻他們的耳朵或者徽章給我,也算是個紀念。”
說完,老人一拍腦袋:“啊呀,還沒給你看過我的收藏吧?你等會兒啊,我拿給你看。我跟你說,這些東西我還從來沒給別人看過。”
布魯尼跳下炕,開始翻找起他的收藏來:“時間那麼久了,我也忘記放在哪裡了,你別急啊。你絕對是第一個看到我收藏的人,我看村子那些傢伙也是沒膽子看這種戰場上的紀念的。我本來只是猜測,但聽你說起那個志願軍裡的人啊,唉,真是……啊,找到了。”
老人捧着一個似乎很有份量的木盒子,放在矮桌上。然後找了一塊亞麻的抹布,隨意地拭去盒子上的灰塵。凝視了一會兒這個木盒,布魯尼將盒蓋慢慢揭開。
“這個是從一個聖武士的罩袍上撕下來的太陽神的徽記。”布魯尼介紹道,然後把那塊破布一掀,“這些,就是死在我劍下的倒黴蛋的耳朵。”
喬尼本來正注視着那片破布點頭,於是就被突然出現的一堆醃肉給嚇到了。
“瞧你那點出息。”但布魯尼的表情顯然是惡作劇得逞的意思,“這點東西就把你嚇住了。”
“我可是割過腦袋,開過腦殼,給人手指削過肉的!”輕撫着胸口,喬尼不甘示弱地回答道,“誰讓你突然把這些東西亮出來的?動作很熟練啊!”
“確實嚇過幾個人,不過那都是教訓新兵的時候乾的事情了。”老人頗爲得意,“怎麼樣?多給我帶點收藏回來吧?”
喬尼喘了幾口氣,笑道:“我打算先去別的地方做幾年傭兵發展自己的勢力,這樣的耳朵可能一時找不到。說起來,維爾薩特產的各種怪物的耳朵您要嗎?”
“怪物?”布魯尼有了興致,“行啊,如果是腦袋就更好了。但你可給我處理好了,別到時候帶回來一灘爛肉,還是發臭的,那我可不要。”
“您就等着吧!”
當喬尼走出布魯尼的木屋時,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他往教堂的方向走了幾步,回頭望了一眼木屋。
“扒光了喂狗?”喬尼嘿嘿一笑,“有趣,倒是讓我想起來了。”
喂狗怎麼行?對於血海深仇,讓兇手看着自己被狗啃乾淨,那才過癮啊!
(總算更了。最後一句話如有不明,可以去找來《罪惡之城》一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