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兮無力的搖了搖頭,掙脫了他的溫熱手掌。“只要他活着就好,她活着,就是若兮活着。”
“兮兒!”皇甫逸雲心疼的喚了句。他知道自己根本無法說服這個倔強的女子。
“如果兮兒不在了,皇上會好好對他嗎?”若兮突如其來的問道。
皇甫逸雲沒有回答,因爲他心中根本沒有答案,一個若兮用生命來喚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恨他。
風夾雜着淡淡的花香,吹拂在二人之間,若是沒有離愁,沒有這麼多的無奈,他們應該是很幸福的相守在一個吧,只是,如今,他們能享受的日子,竟然是屈指可數。
不知爲何,日子似乎過的異常飛快,若兮腹中的胎兒已經六個月大了,她的身子越來越虛弱,根本無法承受生育之苦。人整整瘦了一大圈,臉色蒼白的可怕,一雙明眸嵌在瘦小的臉頰上,顯得越發大而明亮。
“皇上還沒有下朝嗎?”若兮半依在榻上,吃力的問道。最近,她昏厥的次數越來越多,只要是清醒着的時候,她都希望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都是皇甫逸雲的俊顏。
她知道自己的時日無多,曾經所以的怨恨,似乎都不在重要。能享受一刻的時光,都顯得越發的珍貴。
“皇上就快下朝了吧,娘娘不必擔心,皇上只要一下朝,便會來長生殿陪娘娘了。”宮娥安慰的開口,而語氣中有幾分淡淡的哽咽。看着若兮一日日的虛弱下去,心中也是難過着的。
“蘭兒,扶我到院中等他吧。”若兮吃力的撐起身子,想要走下牀榻。孩子一日日的長大,她的雙腿已經腫脹的不成樣子,最近幾日,連走路都要人攙扶才行了。
初夏,連院中的風都扶上了幾絲暖意,若兮如瀑的長髮隨風盪漾,雖然容顏焦脆,卻絲毫不影響她的美,反而整天了幾分楚楚動人之意。
若兮端起面前的碧玉壺,爲自己斟了一杯酒,卻遲遲沒有飲下。不知爲何,心中,竟有幾分悵然若失。
今日晨起,胸口悶痛的厲害,曾記得御醫說過,若是出現此等症狀,便危險了。即便是華佗在世,也無力迴天。
若兮握住碧玉酒杯的手,竟然有幾分顫抖。每個人在即將面臨死亡的時候,都會出現不同的恐懼吧,她以爲自己不怕死,其實,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坦然。
手輕撫在小腹之上,嘴角的苦笑,那麼的黯然。本以爲可以撐到最後,將腹中的孩子生下來。至少,還能留下些什麼給他。可如今,這小小的心願,都成了奢望。
“皇,皇上,還沒有來嗎?”若兮故作鎮定的問道,平日這個時辰,他應該早已下朝了纔對啊!
“娘娘,聽,聽說阡華宮的貴妃娘娘病的很厲害,皇上去了貴妃哪裡。”宮娥顫顫巍巍的回答。“皇上吩咐奴婢好好照顧娘娘,皇上探望了貴妃,很快就會過來了。”
貴妃!顧雲蘿!若兮默唸着這個名字,心中泛起一絲苦澀。無論世事如何變遷,顧雲蘿在他心中的地位只怕是永遠都不會改變了吧。
“恩,我會等他的。”若兮淡淡的說道。希望,她真的可以撐住最後一口氣等到他。
從晨光熹微的清晨,等到炎炎烈日的午後,等到日落下沉,在若兮幾乎絕望的前一刻,皇甫逸雲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她面前,看着她身上單薄的衣衫和手中緊握的酒杯時,臉色不由得陰沉了幾分。
“爲什麼不在屋裡休息,故意讓朕擔心嗎?”他的語氣中帶着幾絲責備,而若是仔細辨別,便會發現其中的關切。
“只是想在院中等皇上回來,希望你走進來的時候,就可以看見我。”若兮無力的扯起一絲笑。
“陪我坐一會兒好不好,屋子裡有點悶。”若兮懇求的牽住他的一片衣角。
屋子裡的確有些悶,本就悶痛的心口,更是喘不上氣了。所以,她纔在院中等他,這樣,才能撐得久一點。
皇甫逸雲優雅的在她身側坐下,目光依舊落在她手中的酒杯上。他中覺得,今日的若兮有些不同,卻有說不上哪裡不一樣。
“兮兒今天心情很好,無事的時候,坐在院中裡,回憶着我們經歷的點點滴滴,從相遇,到……”到什麼,相知相愛嗎?若兮並不敢去觸碰這個字眼。
“想這些做什麼?有空閒的時候,還是想想以後的日子吧,等孩子出世了,有你這個孃親忙的。”皇甫逸雲淡淡的一笑,寵溺的颳了下若兮的鼻尖。
“兮兒喝酒了嗎?”皇甫逸雲問道。
“沒,本來是等着皇上來一起喝的,可是,酒倒出來太久了,酒氣好像散了呢。”若兮扶起酒杯,在鼻前嗅了嗅。一臉的無措。
“那就不要喝了,你還懷着身孕,本就不該飲酒的。”皇甫逸雲奪下了她手中的酒杯,放置在一側。
“可,可是……”若兮眸中的璀璨瞬時暗淡了許多。他們,似乎都沒有喝過合歡酒呢。總覺得,少了些東西,她便不是他名正言順的妻。黃泉之下,不知他可否還尋得到她。
一想到自己將永遠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再也聽不到他有力的心跳,感受不到熟悉的溫暖,淚便不受控制的滑落了下來。
“兮兒,怎麼了?”皇甫逸雲不解的問道,伸手爲她拭去臉頰上剛剛滑落的淚珠。
“沒,沒有啊,只是風有點兒大。”若兮隨意的編了個藉口。
“是嗎?那我們進屋吧。”皇甫逸雲起身,剛想將若兮抱起,院外,卻跌跌撞撞闖進來一個小太監。
“豈秉皇上,不好了,貴妃娘娘在阡華宮中自盡了。”小太監咚的一聲跪倒在地。
“什麼?”皇甫逸雲大驚失色。雲蘿,她怎麼會自盡呢?剛剛開到她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只是感染了些風寒而已。
“來人,讓御醫院的御醫都去阡華宮待命,朕即刻就到。”皇甫逸雲吩咐道,然後,頭也未回的便向外而去。
“逸雲!”不記得有多久,她沒有喚過他的名字。
若兮緊緊的拉住皇甫逸雲的衣角,淚落得更兇了。她怕,好怕,好像他一走,她便再也看不到他。
“兮兒,雲蘿那裡出了些事,我去去就回。”皇甫逸雲輕聲安慰了幾句,然後拉開他緊握住自己的素手,毫無留戀的向阡華宮而去。
“雲,逸雲。”若兮木訥的看着他遠去的方向,直到他的身影在視野中模糊。
清風吹拂在桃花林間,發出沙沙的聲響。淡淡的花香四溢,濺起滿體的飛花,落在若兮素淨的白色雪紡長裙上,依舊仿若夢境。
女子手中緊握碧玉酒杯。酒氣早已散盡,可她卻依舊固執的握着那杯酒,不肯放手。晶瑩剔透的淚珠滑落杯中,與酒水混在一起。
若兮將酒杯至於脣畔,輕啄了一口,味道苦苦澀澀,亦如此刻的心境。想着此刻,他可能擁着另一個女子柔軟的身體,若兮的心,碎了滿地。此刻才發現,原來想要死在他懷中,都是一件如此奢侈的事。
心口又是一陣悶痛,久久不散,一嘀鮮紅的血珠順着嘴角落在青石桌面上,紅的刺目。桌邊放着那盞八角宮燈,燭火早已熄滅。
靈犀嘆有濃情意,玉過流光可珍惜。墨黑的字跡,依舊清晰可見,只是,他真的有珍惜過嗎?
當皇甫逸雲再次回到長生殿時,若兮早已失去了蹤跡,沒有人知道她是何時離開的,更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裡。
長生殿中的一切都沒有改變過,只是,少了它的主人。青石桌案上擺放着精美的八角宮燈,皇甫逸雲取出火石重新將它點燃,燭火搖曳下,桌面上腥紅的血滴刺痛了皇甫逸雲的眼。
他坐在若兮剛剛做過的石凳上,上面似乎還留有她身上的餘溫。取過她飲過的酒杯,置於脣邊,慢吞的飲着。滑入喉中的,竟是說不出的苦澀。
靈犀嘆有濃情意,玉過流光可珍惜。墨黑的字跡,在燭火的映襯下,格外的清晰。
眼中竟不知何時,朦朧了一片。曾經,他只顧一味的責怪父皇對母妃的殘忍,而此時此刻,他終於能體會出父皇的心境。有時,並不是不愛,而是分明愛着,自己卻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