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不能去做些兼職,或者……找他……苗苗不自覺回頭,看向屋內的電腦。
可是她要怎麼跟黑客大人解釋她一下需要那麼多錢呢?
告訴他自己弄壞了林老師的東西,然後林老師翻臉不認人地要她賠償嗎?
苗苗想着都覺得無地自容,當初那些口口聲聲說林老師和她的愛情會如何如何地久天長的話言猶在耳,現在要她如何改口,說自己遇到了陳世美,被拋棄了?
算了,還是先自己想想辦法吧。
此後苗苗開始瘋狂尋找校內各種可靠的兼職,找一切有可能預支工資的工作,但是學長學姐們一聽到她要預支的金額基本都搖搖頭。校內的工作崗位一個月一千多塊也就到頭了,三千就是兩到三月的工資呢,誰會一下把這麼多錢給一個剛做幾天的學生妹?
倒是有個學生會幹部玩笑着說道,“同學你要真那麼急,倒不如去校門口的布告欄上看看最新一期的大學生廣告創意比賽,一等獎獎金就是三千元,今天是賽事的最後一天,一週後就出評判結果了。”
“哎呀,我、我怎麼忘了這茬了!”苗苗如醍醐灌頂,左手握拳往右手的小掌心裡一砸,道了一聲謝便飛奔着朝大門口跑去。
風吹起飛揚的髮絲,她站在佈告板前面喘着氣扶着膝蓋,努力靜下心來看向題目。
——日本再次爆發七級大地震,遇害者數量巨大,多名幼兒失去父母依仗,無數老人從此孤寡,政府懇請民衆關愛幫助弱勢羣體。請圍繞這一現象,撰寫一則公益廣告,題材不限。
日本地震,關愛弱勢羣體,這應該怎麼寫?
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會變得更美好?
自然無情,人間有愛?
幼兒是國家未來的希望,老人是我們曾經溫暖的陽光?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她又不是日本,爲什麼要爲日本操這個心!苗苗本身就不善文辭,有限的那點文采也就當初跟林老師寫情書的時候爆發過,眼下她本來就急,腦子裡亂哄哄的,真是什麼都想不出來。
苗苗欲哭無淚,只得將題目用手機拍照下來,然後跑回家,對着電腦發呆……
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她如果在十二點前不能將寫好的廣告文案發到賽組委公共郵箱了,那麼她再不會有這種迅速賺到3000元的機會了。
苗苗捂住臉,想到母親,想到曾經傻乎乎愛得義無反顧的自己,身體裡一時熱一時冷,心裡也酸澀得難受。就這樣久久地沉寂,鼠標茫然地在文檔頁面滑來滑去,驀地,屏幕上跳出一個對話框,來自夜行者。
“你在畫圖嗎?開錯程序了吧?”
原來他也在用電腦,還在看自己幹什麼呢?
苗苗嘆了口氣打道:“這個冷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心碎表情)。”
夜行者:“煩什麼呢?”
苗苗猶豫了一下說:“說了你也不能幫我啊,是我們專業的東西。”
夜行者:“專業?廣告學嗎?你怎麼知道我不會,你忘了之前我還輔導過你的功課了?”
苗苗敲鍵盤的手一下頓住了,心跳忽地變快!對啊,她爲什麼不求助於黑客?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麼的,但是打從認識以來,這個人給她的印象簡直就是無所不能啊!
最重要的是如果以課業爲藉口,她就不用給黑客大人解釋自己和林老師那些事兒了!
苗苗迅速將題目打出來:“我在做一則廣告,題目是關於日本地震的,呼籲全社會都去關愛在地震中失去父母的小孩,以及失去子女的老人。你有什麼看法嗎大人(可憐表情)?”
那邊卻不知怎麼回事,很長時間都沒有回答……
苗苗忍不住追問:“大人大人,您還在嗎?”
夜行者:“這是你們的作業?”
苗苗握了握手,又鬆開,慢慢打道:“對啊……”
夜行者再次沉默。
在這沉默中,苗苗莫名地有些心虛,明明知道黑客就算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至於細緻到連自己學校的比賽題目都知道的地步,但就是忍不住心裡打鼓。緊接着,夜行者發來四個字,更像大石頭一樣,“咣噹”一下砸到她的心裡!
他說:“你在騙我。”
苗苗胸口裡砰砰砰地顫動,還在強撐着辯解:“我沒有啊,真的是作業。”
夜行者:“呵呵,好吧,那你做吧,我下了。”
苗苗急了:“哎!別別!別走!我錯了還不行嗎……嗚嗚,我騙你了,這其實不是作業,是……是我們比賽的題目。”
林陌淮在那邊的眸色沉了沉,她好好地要參加比賽?爲什麼?
夜行者發來一句話:“我印象中你似乎並不熱衷這些。”
苗苗:“我轉性了行不行?想上進不好嗎?”
夜行者:“好啊,那你就加油吧,祝你取得好成績(再見表情)。”
苗苗:“你這就走了?!那我怎麼辦?我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今晚就要交了,你不幫我的話,我根本得不到什麼排名的!”
夜行者:“上進只要參與過努力過就足夠了,最後結果並不重要。”說着就要關閉對話框。
苗苗在那邊卻急了,她知道黑客那裡一斷線,自己主動聯繫他就不容易了,只得一下子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實話。
“不要不要,我都告訴你!我需要比賽的獎金,所以不能不加油啊,今天是最後一天,我必須交上一份能讓評委滿意的答卷……”
夜行者:“獎金?!那三千塊?你突然要這麼多錢幹什麼?是出了什麼事嗎?”
這行話發過來很快,甚至還加了個稀有的感嘆號,印象中,這位黑客大人很少有如此情緒外露的時候。
他,應該是真的很關心自己吧……
一個網絡,兩個陌生卻熟悉的人,苗苗心中的委屈幾乎要裝滿,滿到溢出來。
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好想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說林老師的變化,說學校裡的閒言碎語,說自己這陣子承受的壓力,說第一次暗戀追求就遭遇的挫折……
只是,到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她大約是長大了,不再是那隻每遇到一個人就想把傷口翻給她看的小猴子了,即使別人給予的關心依然是真的,她也開始害怕翻起傷口那一剎那的痛。
於是,最終她只是用輕描淡寫地口氣打道:“我想要一塊表,有些貴,所以需要這筆獎金。”
林陌淮一下子愣住了,那一刻,他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你就爲了要一塊表,所以求我給你作弊,去騙那筆獎金?”
那邊顯示正在輸入,這個狀態維持了很久。林陌淮沉默着,等待着,連呼吸都不由得放慢。
她不會是那樣的姑娘,不會的。
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只是,那邊在輸入了很久之後,僅僅傳來了四個字:“就算是吧。”
來自苗苗。
就算是吧……就算是吧……呵呵。
林陌淮幾乎要笑出來,多麼淡然的口氣,彷彿她是理直氣壯的,而他纔是無理取鬧的。他都不知道,她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虛榮。
到底是他的狠心斬情絲造成了她的性情大變,還是說苗苗本來就是這麼一個最普通最浮躁的姑娘,而他一直沒有發現?
腦海中還清晰地存在着第一次遇到這個傻丫頭時的情景。
她那麼氣憤地說:你既然都能幫安心做作業,爲什麼不能幫我?
她那麼令人哭笑不得的討好:大人,我這裡有肉普團高清五碼版,孝敬給你啊。
她那樣可愛的留言:這裡山清水秀,鳥語香,實在是您棲息的福地,歡迎來到xx棟202!
而今,卻變成了如此這樣……
失望、氣惱、疑忌、不敢置信,種種情緒摻雜在了一起。他用力敲擊鍵盤,寂靜的房間裡迴響着過分清脆的噠噠聲。
夜行者:“你還是個學生,該以學業爲重,不要沾染社會上那些攀比的壞習慣。”
苗苗:“我就算是個學生,也有偶爾奢侈一下的權力吧?”
夜行者:“你一定要去追求那些現在還沒資格擁有的東西嗎?”
沒有資格……這四個字深深地刺痛了苗苗。
那時,宋子菲不也是趾高氣揚地挽着林陌淮,輕蔑地說:現在的你,還沒有跟我一較高下的資格。
可是,憑什麼?
或者她沒有宋子菲那種所謂高知家庭的出身,也沒有宋子菲成熟美豔的風韻,但是憑什麼要以現在的她來度量,來判決!
她還不到二十歲,她還那麼年輕,如今宋子菲的漂亮嬌豔,時光會給她;如今宋子菲手裡的財富,華美的衣服,她以後的辛勤工作會帶給她。可林陌淮爲什麼不能等等她……爲什麼!
好,如果一開始就決定不會等她,那麼又何苦來招惹她,給她希望!
淚水不聽使喚地滾落,模糊了視線,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對面的夜行者偏偏還在以一副嚴肅學者似的口吻教導她,指正着她的“錯誤”,字裡行間,透着與宋子菲口氣相近的輕視。
她再也忍不住,發狠一樣拍着鍵盤恨道:“你是我的誰?又有什麼資格評價我追求的東西合不合理?你不過是我的一個網友,一個走在路上我都不見得認識的網友!”
夜行者:“網友?你一直就是這麼看待我們的關係的?”
苗苗:“不然還有什麼?”
……
那些教導,指正,都沉寂了。
苗苗忽然有些後悔,可是卻來不及說什麼,就見那邊的夜行者已經發來了消息:“呵呵,是我多管閒事。再見。”
苗苗:“等等……你能不能給我提供點廣告思路。”發出這句話的時候,她自己都感到無地自容。
看着前面跟林陌淮的那些賭氣之語,明明不是出自本心,可就是說了。這會兒還要舔着臉求他。
夜行者:“思路?我們只不過是普通的網友,我有那個義務嗎?”
隔着電腦,苗苗幾乎都能想象到他譏誚的表情。
“當我拜託你好不好?當我錯了好不好?我真的很需要這筆錢!”
她不知該怎樣說出自己的心情,她想或許該要這位黑客大人的電話,將她不得不要錢去修表的原委告訴他。畢竟,現在他也許是自己唯一的傾訴對象了。
然而,夜行者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你真就非得要那塊表?爲了那塊表,你什麼要求都能答應?”
苗苗:“你想要我做什麼?”
“如果,我要你拍裸照給我呢?”
世界彷彿都安靜了。
苗苗的手有些顫抖,一下子,幾乎連呼吸都忘記了。她揉揉眼,屏幕上的字依舊沒變。
她慢慢打道:“你說什麼?”
夜行者:“沒收到?我說,我給你做一份足夠拿到獎金的答卷,你拍裸照給我,願意嗎?”
苗苗:“你真的是本人嗎?”
夜行者:“你說呢?”
呵呵……苗苗慢慢放下雙手,靠向椅背,安靜的房間中,她只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過往一幕幕在腦海中重現,多少個深夜他催她去睡覺,說不然會不長個的,多少個清晨他對她吐槽,別把愛情想得太美好。她將他當成長輩,知己,可以無話不談的小夥伴。
苗苗:“我以爲我們是朋友。”
夜行者:“我們只是網友。”
苗苗的手有點抖,“那只是我的氣話。”
夜行者:“但我覺得挺不錯的。講感情多麻煩,還是網友容易些,你覺得呢?”
苗苗捂住嘴,想笑,眼睛脹得厲害。
最近就是她的倒黴日吧?林陌淮不要她了,安心與她鬧翻了,現在連夜行者……這個從未謀面卻能交心暢談的朋友都要失去了。
那一刻,她都形容不出自己心裡的感受,就那麼破罐子破摔似的說:“哈哈,裸照是嗎?行啊。”
夜行者:“你說什麼?”
苗苗勾着笑容,卻是古怪的,絕望的,“怎麼?我如你所願,你該不會倒害怕了吧?”
夜行者:“爲了那麼三千塊錢,爲了那麼一塊破錶,你就真的什麼都肯做,就自甘墮落到了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