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思藝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七十二小時之後了。
這一覺她似乎睡了很久很久,久得她感覺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今夕何夕。如果不是充斥在鼻間的消毒藥水味,她甚至會以爲自己已經在見閻王的路上了。
耳畔,槍聲似乎還在迴響,提醒着她那夜墜海的情景。當鹹腥的海水猛烈洶涌地灌進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里時,她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睜開眼,環顧四周,她發現這個病房很陌生。室內空間寬敞而明亮,很明顯是一間豪華私人病房,病牀正對面的牆上掛着液晶電視,電視櫃上擺着一部電話,不遠的地方有一套沙發,整個空間佈局乾淨而華麗。
病房的門是實木製成的滑動門,當初她殺人逃出自家小院後被佐川哲也給救了回去,他家的門便是這樣。如此看來,這次又是他救了她?可是現在清醒過來,她卻比死更痛苦。
大叔利用她,連老孃也欺騙她,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是值得信任的嗎?她想,她再也不會相信誰了。
韓思藝撐着雙手打算坐起來,誰知一用力,肩膀處的傷口就被扯開,生疼的滋味讓她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你醒了?”木門被拉開,清朗好聽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這幾日佐川哲也忙着處理爺爺的身後事,現在總算有時間來看看救回的人傷勢恢復得如何。
韓思藝半倚在牀頭,盯着門口的少年看了幾秒鐘,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像被火燒過一樣難受,她微啞着嗓音道:“果然是你救了我。”
佐川哲也將手中的竹製飯盒放在牀頭,挑起俊秀的眉頭反問:“除了我愛多管閒事,你覺得還有誰會救你這個大麻煩?”
剛纔心裡還有一絲小感動,被他這句話衝得消失殆盡。
她給牀邊的少年一記白眼,沒好氣道:“既然覺得麻煩,幹嘛還要救我?”
少年聳聳肩膀,無所謂地笑道:“誰叫我天生就是個愛惹麻煩的!”
韓思藝可沒那麼好糊弄,她警惕地眯起水眸,開門見山地問道:“你不會也和那
些人一樣,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吧?”
“你身上?”佐川哲也以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將她打量了一遍,頓時就笑了起來,“你除了性別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地方像女人了吧?你說我有必要浪費心思打你的主意嗎?”
“靠!”韓思藝還是第一次被人說自己不像女人,忍不住低咒一聲,看着他那張稚氣未脫的漂亮臉蛋,不示弱地哼道:“童言無忌,姐不計較,畢竟像你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小鬼怎麼知道什麼叫美?”
“比如你這種——”他眯起星眸望着她,櫻花般的嘴脣裡緩緩吐出幾個字,“抽象美麼?”
“去!我就算沒有長得傾國傾城,大小也算個美女好不好!”她瞪了他一眼,“不像某些人長得陰陽怪氣,以後討老婆都成問題!”
“我討不討得到老婆就不勞你費心了,不過我救你兩次,你打算怎麼謝我?”
“嘁,就知道你沒那麼好心!”韓思藝發出一聲輕嗤,揮手道,“住院費多少錢,你開個價吧。”
“你要給我錢報答救命之恩?”少年微微擰起眉頭,甚是苦惱的表情,“第一,你身無分文應該支付不起高額的醫藥費,第二,我最不缺的就是錢,怎麼辦纔好呢?”
雖然他說這話的模樣很欠揍,不過自己沒錢也是事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退了一步,認真地問道:“那你想我怎麼謝你?”
琥珀色的星眸中閃過一抹狡黠,佐川哲也微微俯下身與她對視,一字一句地反問道:“中國不是有句話說‘大恩大德無以爲報,小女子便以身相許’麼?”
這娃,古裝劇看多了吧?
“莫非你想嫁給我?”韓思藝將未受傷的手擋在身前,做出自我保護的姿勢,“很不幸地告訴你,你不是我的菜!”
他糾正道:“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要你這個人。”
“請問有差嗎?”
窗外明媚的陽光打在少年精雕細琢的輪廓,漂亮的眸裡滿是亮晶晶的笑意:“你的命是我的,你以後得聽我的命令。”
她微微斂了眉
頭:“你的意思是我成了你的奴隸?”
少年想了下,揚起脣線:“差不多吧,反正你要好好替我照顧好自己,因爲你現在的主人是我。”
“佐川哲也,你個趁火打劫的傢伙!”韓思藝忿然擡臂,十分鐘內第二次扯到傷口,疼得她額頭直冒冷汗。
“你跟自己有仇嗎?這麼虐待身體!”少年嘴上這麼說着,卻還是不放心,低頭檢查她的傷口,“看看傷口有沒有裂開。”
韓思藝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淡淡回道:“我沒事,我有點累了。”
佐川哲也欲言又止,定定看了她三秒鐘終於收回手,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病房恢復寧靜。
韓思藝凝視着緊閉的木門,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何嘗不知道佐川哲也來陪她聊天說話,其實是在變相地安慰她,希望她能早日從墜海的陰影裡走出來。
此刻,肩膀處傷口很痛。
可是再痛,也比不上心口傳來的痛,那樣揪心的痛楚,彷彿要將她生生撕裂。
大叔,是她十八年來唯一深深愛上的男人,怎麼可能說忘記就忘記?怎麼可能說不在乎就真的不在乎?
那夜,站在遊輪的甲板上吹着冷冽的海風,她才真正知道,她的世界從那一刻起再也不完整了。於是,她選擇了最懦弱的逃避方式——死。
她一直以爲自己是個堅強的人,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原來韓思藝纔是全天下最軟弱最沒用的人!
當她掉落海水的那一刻,她終於明白,在自己與大叔的戀愛中,是她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只是對那個男人的欺騙和利用,她依然無法釋懷。她那樣不顧一切地愛他,可是在他眼裡恐怕只是一場天大的笑話吧?如果不愛,爲什麼不告訴她,那樣耍她,玩弄她的感情怎麼的很好玩麼?
祁牧焱,這個男人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
垂在枕邊的手一點點緊握成拳,她在心底暗暗告訴自己——
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韓思藝,你真的該長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