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濟濟一堂?這才叫濟濟一堂呢!
金秀玉跟在李老夫人和李承之身後走到正廳門口的時候,真個被廳內的熱鬧景象給震驚了,以至於腳步都踉蹌了一下。
真兒和春雲牢牢的扶住了她,真兒低聲道:“少奶奶,這李家的媳婦兒,都得有這麼一趟,您挺挺也就過去了。”
金秀玉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穩穩地邁進了門檻。
霎那間,滿廳的目光齊刷刷的射了過來,金秀玉只覺得渾身上下彷彿都成了透明,那目光就好似千萬道利劍。
李老夫人已經在上首坐下了,李越之和李婉婷人小,都在老太太手邊坐着。
李承之坐在李老夫人下首第一位,眼睛看着金秀玉,衝她點了點頭。
金秀玉頓時找回來主心骨,嘴角含笑,腳下穩着步伐,一步一步走了進去,兩邊的目光如影隨形,都跟着她移動。
青玉和秀秀早吩咐小丫頭替她留好了位置,就在李承之的下首。緊緊挨着他。
金秀玉轉過身,往下一坐,感覺到袖子底下伸過來一隻溫暖的手,輕輕地捏了捏她的,心內又是一安。
李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道:“豆兒,這些都是咱們的叔伯親戚,等會兒,青玉便會爲你一一引見,禮數要周正,說話要得體,切不可失了我們李家的體面。”
“是。”金秀玉應了,站起身來。
真兒、春雲忙一邊一個虛扶着她。
青玉領着她,先從左手第一位開始,同她引見。
之前李老夫人已經同她說了李家的親戚關係,金秀玉當日聽得頭昏腦脹,今兒少不得將人一一對號入座。
李家老爺這一輩共有兄妹四人,後來便分出來四房。大老爺李繼祖,便是李老夫人早死的丈夫,李承之的爺爺。李承之這一支,便是大房。人口關係也簡單得很,李老夫人生了兩位爺,大爺李敬,二爺李銘,如今都已經沒了,只有大爺李敬留下的三個子孫,大少爺便是李承之,加上二少爺李越之和三小姐李婉婷。
二房老爺名諱繼業,育有兩子一女,大爺李晃,二爺李賢,三姑李蓉。三姑李蓉出嫁後已是外姓人,如今自然不是親戚邀請之列。大爺李晃育有一對雙胞胎女兒,均已出嫁,身屬外姓,今日自然也沒來。二爺李賢先頭有三個兒子,都早夭了,餘下一女一子。二房如今還未分家,按整支論資排輩,便是六小姐李若和七少爺李壽。
李若是個寡婦,如今居住在孃家,今日也有來到。
李壽娶妻方氏,閨名純思。李壽和方純思這對小夫妻,一個打理着李家名下的兩棟酒樓一品樓和天會樓,一個打理着李家繡坊,李家商行裡的夥計們都尊稱一聲七爺七奶奶,雖說是於輩分上有僭越,但因着都叫開了,況且跟上一輩也不至於叫混,慢慢地也就成了共識。
三房的當家人其實是姑太太李珍珠,因李珍珠是招贅的,並無改姓,便也屬於李家一支。李珍珠只育有一子,隨母姓,名李誠。李誠也只育有一子,名李慎。李慎年輕,還未娶妻成家。如今打理着李家貨棧跟南邊柳州、嘉譽兩府的走貨,人人喚他慎哥兒。
四房老爺名諱是繼孝二字,如今已經歿了。四老爺娶得正室便是金秀玉已經見過的上官氏。上官氏育有一子一女,大老爺李鐸,二姑李蕙。跟同族的小姐們一樣,已經出嫁的李蕙今日並不在場。李鐸娶得正妻,便是金秀玉曾見過的柳氏,鐸大奶奶是也。李鐸和柳氏膝下也只有一子,名喚李勳,是個鬥雞走狗輕薄兒,最愛風花雪月胡天胡地,李氏一族最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全淮安都有名。
金秀玉跟着青玉一個一個見禮,長輩就福個全禮,得個賞封兒;同輩就福個半禮,對方往往還得還她半禮。
春雲攙扶着她一個一個行李過去,真兒則端着一個大托盤,守着長輩們賞下來的紅包與物件兒。
整個李氏家族,輩分最大的,也就是李老夫人、而老爺繼業、姑太太李珍珠和四房老太太上官氏。
二老爺李繼業,素來不苟言笑,對於金秀玉這個大房的長孫媳婦,並無特別好惡,只不過例行囑咐遵守婦德,相夫教子罷了。
姑太太李珍珠,因着孫子慎哥兒在李家商行做的大總管,同李承之相厚,對金秀玉便很是和顏悅色。
“瞧着聰敏,又是個有福相的,大嫂子只怕不久便能抱上個大胖的曾孫子了!”
姑太太這麼笑言,賞給金秀玉的物件兒也貴重,是一對金鑲紅寶石的鐲子,還有一顆極爲名貴的南海夜明珠。
李老夫人聽到姑太太這樣的話,自然也是高興的。
只有四房的李上官老太太,面對金秀玉的大禮參拜,大約原本也想挑點刺兒,只是金秀玉做得好,挑不得毛病,不過冷着臉,賞了一對白玉佩罷了。
二房的晃大爺、賢二爺,三房的誠大爺,還有四房的鐸大爺,不過同二老爺李繼業一般,例行囑咐,各有賞賜。幾位爺的正室太太,也都和和氣氣,問候了金秀玉幾聲,賞下的物件兒雖有不同,都是一般的豐厚。
只有四房的鐸大奶奶柳氏,金秀玉一個福身,對方便伸手挽了她的手去,尖着嗓子道:“哎吆,這手糙的,到底是個寒門出身,這做了李家的少奶奶,往後於這婦容上也得多多上心,方不失李氏體面。”
金秀玉暗暗撇嘴,她不過手上肌膚粗糙了些,於李氏家族體面有何干系,鐸大奶奶分明是雞蛋裡挑骨頭。不過身爲後輩,自然還是虛心受教了。
同輩之中,二房的六小姐李若,寡居在家,平日只是吃齋唸佛,對金秀玉,面上淡淡,倒也透着一股和氣。
而金秀玉見到七少爺李壽和七少奶奶方純思,忍不住暗歎一聲,好一對金童玉女。李壽的相貌與李承之並不屬於同一類型,李承之的長相是十分陽剛的,只有那狹長的桃花眼爲他添了幾分邪魅;而李壽,則面如冠玉,目燦如星,十分地爽朗。站在他身邊的七少奶奶方純思,瓜子臉,丹鳳眼,秀麗絕倫,又顯得十分精明內斂。兩夫妻往那兒一站,確實一對璧人。
金秀玉同李壽和方純思相互見了半禮,就聽李老夫人在上首笑道:“豆兒,你可得好好謝謝小七媳婦兒,於你成親一事上,她出的力可不小呢。”
金秀玉忙又對方純思再行半禮,方純思忙回了禮,笑道:“嫂子不必同我如此客氣。”
青玉又爲金秀玉引見了三房的少爺李慎,提及新房內的傢俱都是慎哥兒從柳州專門定製運回來的,金秀玉又對他道謝一番。慎哥兒臉皮薄,又未成家,這麼個嬌滴滴的新婦於他行禮道謝,他反倒微微紅了臉。
金秀玉同李慎見完禮,只剩下四房的少爺未見禮,正轉過身去。原本攙着她的春雲不知怎麼的,失了神,直直地站着,將她絆了個趔趄。
金秀玉身子一歪,往前面一倒,一雙手飛快地伸過來扶住了她,只聽頭頂上一人笑道:“嫂子如此大禮,豈不折殺我了!”
這聲音顯得輕浮,金秀玉眉頭一皺,春雲已是醒悟過來,忙攙起了她。
只見對面一個年輕男子,油頭粉面,臉上笑得輕薄,明明俯身向她行禮,偏偏那眼角往上挑着,緊緊盯着她。
“兄弟李勳,見過嫂子。”
金秀玉忙回了半禮。
李勳笑嘻嘻道:“先頭見過承哥哥的妾室,端的是畫一般的美人,如今娶得這位新嫂子,雖小家碧玉,倒也嬌俏可人,哥哥果然好福氣!”
他這話顯見的輕浮了,人前金秀玉不好表現出什麼,人前金秀玉不好表現出什麼,只微微蹙了眉,扶着春雲的手轉回去。
只聽後面一聲輕響,她微微側了眼角餘光去看,真兒正揹着衆人狠狠瞪了一眼李勳。
原來李勳見真兒年輕貌美,趁機在她手上摸了一把。真兒雙手端着托盤,未曾躲過,只能瞪他一眼解恨。方纔那聲響,卻是她心神不定之下,盤子上的物件兒相碰,發出的聲音。
金秀玉立馬對這個李勳厭惡起來。
主僕三人在青玉引領下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春雲伺候金秀玉坐了。
這麼一圈下來,金秀玉發現,這李氏一族中,多有早夭之人。二房人丁最旺盛的,最底下也不過三個小姐,一個少爺。三房四房都是三代單傳,人丁單薄得很。
尤其有個怪現象,金秀玉冷眼瞧着,李氏幾位老爺,幾位爺們兒,除了正妻之外,也都有妾室,只是那子女必是正妻所出,無一妾生。這般看來,李家重視正妻,不愛納妾倒是傳統,怪不得李承之這把年紀了,也只有柳姑娘一個侍妾。
雖說親戚不算多,但這一圈行禮下來,金秀玉也是氣喘吁吁,爲着李家的體面,還得控制着自個兒的儀態,實在辛苦地很。
等到坐回座位上,春雲替她遮了半個身子,金秀玉就躲在後頭大大地灌了一口茶水。真二也躲在藉着春雲的遮擋,拿帕子狠狠擦拭了自己的手。
李承之在旁邊錯眼瞧見,一面暗笑妻子灌茶的舉動,一面又心疼她,偷偷在袖子底下遞過手去,青青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嘉獎和撫慰。
因方纔李勳提到了李承之的妾室,鐸大奶奶找到了由頭,又高聲說道:“我那侄女兒呢,怎麼不見她?”
這般場合,柳弱雲身爲侍妾,哪裡敢站在臺面上,自然夾雜在丫鬟僕婦中站在後頭,如今聽到鐸大奶奶呼喚,才端端正正的走出來,福了一福,口裡道:“侄女兒見過姑媽。”
鐸大奶奶立時便笑開了花兒,伸手將她拉到了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