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高中

蒲草不想猜測、也不願猜測那個“請”字究竟是如何個請法,她只是欣喜於有人可以一同研究琢磨,絕對好過她一個人憑藉模糊的記憶去摸索。畢竟她前世讀初中時就離家在外生活,種稻的諸多瑣碎活計她也只是兒時跟在父母身後玩耍才勉強記得幾分。

老話說,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先前吳伯許是心裡還有些牴觸,凡事蒲草不問他都不會多言語,後來許是見得蒲草育種、細稻秧很是新奇,慢慢見獵心喜,居然每日@比蒲草還積極勤快許多。蒲草也是個不恥下問的,但凡有不不懂之處也必定拉着吳伯解惑,偶爾言語間帶出一些前世關於農業種植的新理念,直讓吳伯誇讚不已,這一老一小把各自肚腹之中的新舊知識經驗一結合,居然難得的合拍順利,眼見稻苗冒出了土面,兩人也成了忘年交。

當然,也差點兒累壞了跟隨在兩人身後默默學習的楚非,往往一日下來他抄錄的對話就有大半本之多。晚上吃過飯,他又要整理、重新記錄。那認真模樣,甚至連一向不喜他的蒲草都有所改觀。

蒲草這般忙碌,難免有時就顧不上照管衆人的飯食,兩個孩子貪玩餓得快,常常是東家一口、西家一口,吃起了百家飯,惹得蒲草很是心疼。方傑看在眼裡,就找了個一日回城帶了大丫鬟春鶯送進張家,負責每日洗衣做飯等雜事。

春鶯是個溫柔的性子,話語又不多,做活計不偷懶,照管兩個孩子也極有耐心。蒲草冷眼瞧了幾日很是滿意,賞了她一匹緞子做褒獎。當然春鶯的主子也得了無數香吻,每日越發樂得眉飛色舞,但凡回城就要四處走動尋些好首飾好料子,預備秋日時娶媳婦了。

日子眼見就到了三月中,這幾日村裡人忙碌之餘都願意聚在一處閒話幾句,特別是幾位老爺子,更是日日開了祠堂進去燒香祝禱。原因無它,村裡的兩個讀書郎要考秀才了。

說起來,南溝村多少代人也沒個秀才出現,一直都是衆人心頭的遺憾,如今村裡不出讀書人則以,一出就出了倆。而且都是極得先生看重的,考個秀才幾乎就是板上釘釘之事,衆人都覺與有榮焉,所以,期盼之意並不比張陳兩家少。

到得考試這一日一大早,村裡幾乎家家都趕到村口給張陳兩家人送行,千叮嚀萬囑咐榜單揭曉了一定要派人回來送信。

里正夫妻連連應下,蒲草帶着桃花和山子坐在車裡也是含笑點頭。方傑估摸着時候不早就勸說衆人回家,然後催着東子儘快上路了。

按蒲草的理解,這時空的考秀才就同前世中考一般,算是個很重要的門檻。但她可沒想到這裡也流行陪考,方家的馬車離得府學還有很遠就已經是寸步難行了。各種牛車、馬車,甚至轎子擠滿了府學所在的街道,無數穿戴或破舊或富貴的男女老少推推搡搡,恨不能腦袋削個尖兒鑽到前面去。

方傑早就見過這般場面,自然做了準備。他笑着引着衆人貼着牆邊擠到了府學左近的酒樓,進了預定好的包廂。衆人都是齊齊舒了一口氣,很快東子也引了穿戴一新的張貴和勝子進來。

衆人免不得又是一番囑咐,這才送了兩個有些激動的讀書郎進書院考試。好不容易煎熬等待了一上午,書院的大門終於再次打開了。

讀書郎們陸續走了出來,各找各媽、各找各家。自然有臉上帶笑的,也有欲哭無淚的。張貴和勝子臉色還好,都道題目不難。衆人雖是擔心卻也不願給兩人太大壓力,一同熱熱鬧鬧吃了一頓飯,就放了兩個孩子回去同師長稟告。

里正夫妻心裡大石拎得高高,也沒心思去街上走動,早早回去方家的客房歇息了。蒲草倒是沒什麼擔心之處,領着兩個孩子同方傑去兩家酒樓走走,查查帳、吃兩塊點心這纔回去安歇。

第二日一早,天色未亮東子就悄悄出了府門。待得衆人聚在一起吃早飯之時他已是蹦跳着趕回來報喜,原來張貴和勝子都是榜上有名,如今是實打實的新科小秀才了。

里正夫妻激動的抓着東子不放,不知他哪裡得來的消息,畢竟榜單還沒貼出來啊。

原來這考秀才也不像考進士狀元那般嚴格,但凡城裡有些門路的人家都能早點兒探知消息。東子昨日就已經買通了一個抄名單的小書吏,不過記兩個人名極是容易,這一早書吏就送了消息出來,輕鬆賺了五兩銀子。

衆人聽得之後都是大喜,里正夫妻甚至給方傑行了大禮。方傑自然避讓不受,轉而又安排馬車送衆人回村去準備慶賀酒宴。待得下午他再送兩個辭別先生的小秀才一起回去,到時候村裡就可以開宴了。

里正夫妻大喜,一迭聲贊好,拉着蒲草就匆匆回村了。

村裡幾個老人家早早就等在村口柳樹下,一邊閒談一邊向山路張望。見得馬車回來,衆人齊齊迎上前七嘴八舌問詢,一聽說兩個孩子如今全都是秀才老爺了,人人歡喜得都如孩童一般。

蒲草和里正娘子小跑着趕回家去安排酒宴之事,兩人路上已是商量妥當。兩家合辦酒席,殺一頭豬,擺上三日流水席,至於地點就安排在寬敞的宗祠大院。

陳家和劉家聽得張貴中了秀才更是歡喜,齊齊放下手裡活計來幫忙。很快,南溝村連趴在草窩裡哼哼的老狗都得了消息,整個村莊徹底沸騰起來了。鞭炮聲、殺豬聲、孩子歡呼聲、老人大笑聲震得飛過上空的鳥雀都是驚叫繞路。

這一熱鬧就足足慶賀了兩日,第一日村裡人拉着兩個小秀才一直喝到月上當空。第二日鄰村之人也趕來吃席慶賀,又是折騰到夜半十分。

蒲草帶着一衆幫忙的小媳婦兒累得是人仰馬翻,末了分配了剩菜乾糧就紛紛回家歇息了。

張貴兒和勝子兩個如此順利的考上秀才,也着實讓兩人的授業先生驕傲得意。老頭兒不知哪裡得知了兩人的生辰八字,特意派人請了蒲草和里正夫妻去府學,告知兩家他要親自爲兩個孩子行冠禮。里正夫妻大喜,蒲草雖是不知這是多大的榮耀,但她琢磨着省得自家張羅酒宴,少挨些累,也就點頭應下了。

於是,一個天氣晴朗的春日裡,張貴和勝子又齊齊束髮插了黃楊木簪,一個得了表字喚作文浩,一個喚做景明。府學裡一衆秀才師兄們到場祝賀,或送書本或送筆墨,場面好不熱鬧。

當然,冠禮過後,蒲草和里正一家自然又送了豐厚的謝禮給先生,其價值足夠辦三桌上好酒席了,認真算起來比自家行冠禮還要吃虧。但是用里正娘子的話說,兒子能得先生看重,親行冠禮,這是極得意榮耀之事,有銀子也買不到啊。

蒲草抿嘴笑了笑,算是贊同她的話了。

兩個小秀才行完冠禮就直接被留在了府學繼續攻讀,因爲授業先生又發了雄心壯志要教出兩個雪國最年輕的進士來,於是準備要他們六月再進京去大考。

蒲草聽得這話有些發懵,她前世雖是對古代科舉制度不是很瞭解,但是也知道秀才之後是舉人,然後才能大考狀元吧。誰知這時空是因爲讀書人太少還是什麼其它原因,居然省了一步。

如今張貴和勝子虛歲才十五,將將成年,爲人處世還有欠缺,而且這般接連考試也沒有益處,不如多讀兩年書再進京謀求更好發展。

不想那先生是個極驕傲之人,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話。里正夫妻這一冬日種菜又着實發了筆財,自覺不差兒子進城的盤纏,就唯先生的話馬首是瞻了。

蒲草一人言輕,無法之下只得點頭同意,想着若是張貴兒考不上進士,就當送他去旅行長見識了。

如此,這件大事就定了下來,兩家人給孩子留夠了銀錢就重新回村忙碌起來。

節氣進了四月,眼見太陽越來越暖,村外田地裡的殘雪已是化的乾乾淨淨,各家都開始拾掇鎬頭、犁具,準備細細翻整了自家的二畝肥田就要開始把菜苗栽下了。

先前村裡擺流水宴的時候,各村的親朋好友已是得了消息,這些時日恨不能見天兒的跑來問詢什麼時候才能把菜苗運回去。村裡人也是不勝其煩,常常拉着蒲草做擋箭牌。蒲草除了李家,在外村沒什麼熟識之人,這黑臉兒扮起來也算得心應手,一句地溫不夠,菜苗下田早了會凍死就徹底把人都打發了。

張家預備種水稻的試驗田,首選張二一家留下的二畝河灘地。那塊地當初春妮兒出面就是替蒲草買下的,如今手裡掐着地契,蒲草是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河灘地的根底兒是多年衝擊而成的淤泥很是肥沃,又是近水方便澆灌,算是佔足了地利之便,極適合種稻子。

劉厚生和董四還有陳家兄弟這幾日都在幫着蒲草引水洗田,當初蒲草一時氣憤,撒鹽絕了張二一家的活路,如今輪到自己要用這塊地又開始後悔起來。她生怕土地裡殘留的鹽分會害得種稻失敗,足足洗了七八遍纔算放心。

誰是誰非

好在衆人都是沒種過稻子的,不明其中緣由,就是吳伯也以爲是一種提高產量的新方法。蒲草矇混過關,每每夜裡想起也是忍不住雙手合十求老天爺開恩,千萬不要因爲殘留的鹽分耽誤了稻秧生長才好。

好似一晃眼的功夫,各家的田地都是平整完了,打了整整齊齊的土壟。衆人提心吊膽的等了半月,見得早起田裡終於沒有了白霜,老人們也是點頭贊同動工,這才陸續開始撕開包裹菜苗的油紙筒種到地裡。這也不是什麼需要技術的活計,各家之人也都是種田的經年老手,只蒲草示範一遍,囑咐些注意事項也就妥當了。

不過兩日,家家田裡都已是種好了菜苗,遠遠望去村外一片新綠,分外喜人。各村的親朋好友們也是喜滋滋用牛車或者獨輪車運走了剩下的菜苗,南溝村一時倒難得安靜下來了。

蒲草選了個日頭最好的正午,帶着精心挑選的幾個種田好手開始踩着淤泥下田插秧。村人們初始好奇,紛紛聚來看熱鬧。問詢之下,蒲草就笑言要試種一種新穀子,據說南國那邊有商人收購價格極高,若是秋時大豐收,村裡就又多一條財路了。

南溝村人種了這一冬青菜可是嘗足了甜頭兒,就差把蒲草當祖宗供起來了。如今又聽得她是爲了全村琢磨新財路,那更是各個感激。自發的組織人手替張家看護這二畝試驗田,別說鳥雀野獸,就是有個生人靠近都是不允,大有這已經是全村共同財產的架勢。

蒲草好笑,卻也不攔着,很多事情都是這樣,越想保密放在越隱蔽的地方,反倒越容易被人發現。若是你就大大方方擺出去,人家興許還真不會多看一眼。

楚非先前還極力反對蒲草把水稻種在村外,他更傾向於方傑那個釣魚山莊,可惜方傑是無條件支持蒲草的決定,二比一之下,他也就只得退讓了。如今眼見那稻苗越長越高,村裡人又如此維護,他倒是難得心裡對蒲草的佩服之意又多了三分。

五月春末的陽光越發晴好,調皮的春風時時吹拂大地,春雨也每隔五六日就會夜半光臨悄悄滋潤萬潤,山林和田野一片生機勃勃。南溝村的菜田裡的菜苗長勢極好,歡喜得男女老少們每日都像吃了蜜糖一般,各個眉開眼笑。

蒲草挎着籃子去給幾乎要長在田裡的吳伯和楚非送午飯,路上不時同村人打個招呼,說笑兩句。村頭兒河邊這些時日也看不見那羣淘氣小子瘋跑的身影了,到總讓人覺得這春色裡缺少了什麼。

原來,許是受了張貴兒和勝子高中秀才的鼓舞,村裡老輩兒人和里正一月前就商量着請了個老秀才回來,在宗祠開設了蒙學。

老秀才是個嚴厲的先生,不到幾日就把各家的淘小子們都上了籠頭,變成了乖巧懂事的小馬。山子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如今每日再也不敢貪玩偷懶,夜夜背書寫字,倒讓蒲草心疼不已。

不過,孩子的童年再是美好,總是要有盡頭的。他們要學着成長,要學着經歷風雨,蒲草也明白這個道理,只能忍着心疼,日日掉着花樣給山子做吃好吃食算作補償…

一路胡思亂想,蒲草慢慢走到了自家稻田地頭兒,楚非和吳伯見得她到來趕忙迎上前,藉着河水把手上污泥洗去,大口吃喝起來。

因爲楚非在場,蒲草避嫌不好多留,等他們吃完稍稍閒話幾句就拾掇了碗筷回村了。村頭柳樹下,坐了七八個吃過飯的婦人,有的拿了鞋底“嗤嗤”納線,有的則繡着孩子肚兜小衣,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陳二嫂擡頭看見蒲草遠遠過來就招手喊她,“我們的財神奶奶,這可是難得有空出來走走啊,快過來,讓我們大夥兒沾沾財氣!”

一衆女子都是哈哈笑起來,紛紛挪了身子讓出個最平整的樹墩子。蒲草坐下笑應道,“你們以爲財神奶奶是不吃飯就能活的啊,要沾財氣也成,先拿銀子來。”

一個小媳婦伸手就在蒲草臉上抹了一把,末了笑道,“那可怎麼辦,我已經摸完了,兜裡卻沒帶銀錢啊。不過蒲草嫂子這臉真是嫩啊,讓人摸了還想摸。”

衆人又是一陣鬨笑,陳二嫂知道蒲草臉皮薄兒,生怕這些婦人開起玩笑不忌葷素,惹得她心裡厭煩,趕忙找了個瑣事把話頭兒岔開了。

女子們嘰嘰喳喳說了沒幾句,就見遠處山路上行來一輛青布小馬車,先前衆人還以爲是進城的方傑回來了,擠眉弄眼的看着蒲草笑個不停。結果那馬車剛到近前,跳下來的卻是哭咧咧的喜鵲。

衆人大驚,趕忙上前扯了她問道,“這是怎麼了,喜鵲不是在城裡開鋪子嗎,誰欺負你了?”

蒲草也是皺眉問道,“是哪個買主去鋪子裡搗亂了嗎?”

喜鵲扯了帕子抹了鼻涕眼淚,氣哼哼說道,“纔不是買主搗亂,若是買主我就直接拿大掃帚趕人了。是咱家二少爺,他這一月都去鋪子裡支了四次銀子了,今早又讓我拿二十兩銀子給他,我賬上根本沒有這麼多,就說回來稟明夫人再給他送去。他就罵我狗眼看人低,罵我不敬主子,還說要賣了我去花樓…嗚嗚,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一衆夫人聽得這話都是驚得面面相覷,心中委實有些不信。張貴兒如今可是翩翩秀才公子,怎會說出這般跋扈蠻橫之言呢?不會是這喜鵲丫頭撒謊,挑撥張家不合吧?

衆人這般想着,看向喜鵲的眼神就有些不待見了。喜鵲也不傻,心中猜得一二更是委屈,跺腳發誓道,“夫人,奴婢說的句句是真,若有半句謊言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蒲草最是知道喜鵲直爽果決的性子,如今又是死心塌地跟着她做事,斷然不會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拉了喜鵲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珠子,點頭安慰道,“別擔心,事情總是會水落石出的。說起來,我這一月太過忙碌,也沒去探望貴哥兒,不如今日趁着車馬方便就進城走一趟吧。”

她說完,又扭頭去瞧陳二嫂,笑道,“嫂子,煩你走一趟里正家,幫我問問里正嬸子可要一同去看勝子。如若她也要去就趕緊來匯合,正好坐了這馬車趕路。”

“哎,好,你等着,我這就去。”陳二嫂脆生生應了一聲,放下針線筐就小跑走了。很快,里正娘子就興沖沖挎了一隻籃子趕了來,笑道,“我早起還唸叨多日沒見勝子,不想你這就喊我一同進城,可是趕巧了。”

蒲草也沒多說什麼,辭別了衆人就帶着喜鵲和里正娘子上了車,留下一衆婦人沉默半晌紛紛都是散去歸家,自然張家這叔嫂危機也迅速傳遍了全村。

青布小馬車是喜鵲從街邊僱來的,車伕心急多做幾趟生意,路上也沒耽擱,幾乎小跑着就進了城。蒲草路上已是仔細問明瞭事情始末,聽得一旁安坐的里正娘子也是皺眉不已。

待得三人到了府學門外,蒲草摸了十幾文銅錢請那看門小廝進去通報,很快勝子就一臉歡喜的跑了出來。蒲草不見張貴兒的影子,心裡也是篤定這小子心虛不敢相見,忍不住嘆氣出聲。

對於張貴,她一直採取的是放羊吃草的態度。若他真有能耐科考走仕途,她就盡力支持,不指望同他沾光,完全就當圓了真正蒲草一顆愚孝之心。若是他仕途不順又肯老實過日子,她就分他一份家產,替他張羅娶個媳婦兒,也當全了一個鍋裡吃飯的緣分。

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有些偏心,疼惜桃花和山子同心頭肉一般,對待張貴卻是如此淡薄。但是,她畢竟不是聖人,總有個喜好厭惡。誰能對着一張鼻孔朝天的臉,日日笑顏相待,那可不是寬容,那叫下賤。

里正娘子也知蒲草有事問詢,簡單同兒子說了幾句話就隨她們主僕進了旁邊一間茶樓。喜鵲直接要了一間包廂,待得衆人團團坐下,蒲草也不繞彎子,直接拉了有些心虛的勝子問道,“勝子,我家貴哥可是不在府學裡,爲何只你一人出來相見?”

勝子低頭尋思半晌,很是爲難。他有心替張貴遮掩一二,又覺這事兒早晚都要露餡兒。但若是不做些努力,只怕張貴以後埋怨,所以,支支吾吾半晌也沒說出句完整話來。

里正娘子瞧得兒子如此也纔出了大半,上前拍着兒子的肩膀勸慰道,“兒啊,別怕。你蒲草嫂子問啥你就說啥。你也知道家裡賺銀錢供你們讀書不容易,若是貴哥兒行事真有個偏差,你蒲草嫂子也好儘早勸說幾句。”

勝子聽得孃親這般說,終於不再猶豫把事情說了個清清楚楚。

原來,張貴和勝子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哪怕在人才濟濟的府學裡也算翹楚。他們的先生很是以他們爲榮,平日若同友人相聚必定把他們掛在嘴邊誇讚一番。

這樣一來,那些一心苦讀求功名或者家世富貴的師兄們不過笑笑就罷了,唯有幾個家境一般,平日卻喜好玩樂,年過十八還不曾考得秀才的學子起了嫉妒之心。

砧上魚肉

他們若是找尋兩人麻煩倒也算是明槍易躲,但幾個學子心眼兒極多卻偏偏用在了難防暗箭上。他們不找茬也不爲難,就是整日上門閒話說笑,末了又要拉着張貴兒和勝子出去玩耍。勝子還好,生性憨直倔強,拿了本書擋住臉孔,任憑他們說破大天也不肯應聲。唯有張貴兒喜愛顏面勝似性命,被人家言語擠兌幾句,卻不過情面就一同出去了。

也不知道那些學子用了什麼手段,不到半月就徹底把張貴的心神勾去了。不但日日同他們廝混一處,甚至大把花用銀錢,只爲了聽人家贊上幾句豪爽仗義之言。

勝子多次勸慰張貴,可他仿似被迷了心竅,就是不肯聽上半句。兩人授業先生察覺,特意找了張貴兒訓話,他也是這耳朵聽那耳朵冒,直氣得先生也不再理會,一心直把勝子唯一門生嚴厲看管了。

蒲草聽完勝子的話,半晌沒有說話。世界上的事就是這般,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盛名之下往往招來的有賢士也有蒼蠅。想來,張貴是比較倒黴的那個,賢士還沒見到,反倒先被一羣不安好心的蒼蠅包圍了。

但是話又說回來,蒼蠅不叮無縫而的蛋。他這隻蛋天生也是清高自大又貪慕虛榮的,先前家裡貧寒,他就是想揮霍也沒有辦法。如今這樣盛名之下,家裡又不缺他銀錢,他自然就把本性暴露無遺。

只不過,他卻是從未想過,他揮霍的是誰辛苦賺回的血汗錢…

里正娘子見得蒲草這般沉默,生怕她埋怨自家兒子不曾勸阻,訕笑着勸道,“蒲草啊,你也彆着急。貴哥兒許是一時貪玩,咱們多等一會兒,待他回來再好好勸上幾句。”

蒲草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嬸子放心,我心裡有數,若是我家貴哥有勝子一半懂事我也知足了。”

里正娘子臉上浮起一抹驕傲之色,嘴裡卻謙虛道,“哪能呢,兩個孩子都是一般好的。”

幾人說着閒話,喝着茶水吃點心,這一等就等了大半個時辰。可惜,始終不見張貴兒回來。蒲草惦記家裡的瑣事,又猜得張貴兒必定是故意躲避,於是就仔細囑咐了喜鵲和勝子幾句,末了拉了里正娘子在街邊僱了個馬車出城了。

話說,事有湊巧,她們的馬車剛剛駛過,張貴兒就一臉惱色的從衚衕裡走了出來。勝子見了趕忙上前一把拉住他,說道,“你跑哪裡去了,怎麼纔回來?方纔蒲草嫂子足足等了大半個時辰。”

張貴聽得這話立時扭頭四下觀瞧,略帶驚慌問道,“我嫂子呢,這會兒走了嗎?”

勝子瞧得他這德行也是心頭火氣,恨恨扔了一句,“走了,過幾日學裡放假,你自己回去請罪把。”說完,他就大步進了府學大門。

張貴兒聽得蒲草不在,立時腰身又挺直了,想要追上前同勝子說幾句話又覺有些拉不下臉面。他正是猶豫的時候,府學大門裡走出三四個穿戴浮誇張揚的學子,見得他站在門外立時圍上前笑道,“哎呀,文浩,我們正要去尋你,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了。走吧,跟兄弟幾個去喝酒啊。”

張貴兒早晨在喜鵲那裡遭了冷遇,如今袖袋裡湊不出二兩銀,聽得這話就支吾道,“今日學裡還有事,我就不去了。改日…”

打頭那學子顯見是年紀最長的,他也不等張貴說完上前就扯了他的袖子說道,“走吧,學裡能有啥大事,不過又是先生找茬訓誡罷了。走,走,今日不必你請客,我帶你去喝酒賞花,不醉不歸啊。”

剩下幾個學子也是起鬨,簇擁着兩人腳下生風一般轉過街角消失不見了。勝子站在門裡眼見如此,懊惱得一甩袖子也是走得遠了。

再說張貴隨着幾個學子到了一個極大的別院花園,內有小橋流水、假山涼亭,打理的雅緻又清幽。一衆學子們路上都是嘖嘖稱讚不已,很快就見今日的主家,一個府學裡交遊很是廣闊的學兄迎了出來,互相寒暄說笑幾句,就各自找了座位坐下賞景飲酒。

酒宴既然是打着詩會的名頭自然要做幾首詩應景,於是鑼鼓翹起來,大紅綢花滿場瘋傳,偶爾哪個學子被點到,卻不過情面就胡亂吟幾句驢脣不對馬嘴的詩句,惹得衆人鬨笑不已。

倒是張貴纔不過同衆人廝混月餘,肚子裡的那點文章還沒被徹底消化,出口做了一首稱讚景色秀美的七絕,很是工整大氣。衆人自然大加誇讚,舉杯喧鬧下越發熱鬧了。

他們這些少年學子,如此放肆喝酒說笑,哪知道一切都落在了外人之眼。

不遠處假山之上的涼亭裡,不知何時已被圍上了一層白色輕紗,七八位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正在喝茶閒話,不時瞧瞧說上幾句閒話。

張貴兒這般得了衆人高聲誇讚,其中一位婦人仔細瞧得他長相很是俊秀,穿戴也齊整,難得腹中又有些才學,就忍不住問詢旁邊的主家婦人,“王夫人可知這說話的學子是哪家少爺?我瞧着倒是個出挑的。”

那王夫人也只是熟悉兒子平日常來往的幾個同窗,聽得這話就特意遣了貼身丫鬟去問詢打探。很快那大丫鬟就小跑趕了回來,低聲回報道,“稟夫人,方纔那位作詩的公子姓張名貴,字文浩,是府學裡任先生的得意門生,家住城南南溝村。父母兄長俱亡,家中是寡嫂操持家計,聽他們一道前來的學子的隨身小廝說,張公子平日行事用銀很是大方,所以家境許是還算富庶。”

“原來是農家寒門出身啊,還是父母皆亡,寡嫂操持家計,這孩子的命可夠苦的。難得他才學還好,將來若是科考有成,得個一官半職也算苦盡甘來了。”一衆夫人們聽得丫鬟說完,紛紛開口表達她們的同情之意。可惜,心裡卻各個在張貴的臉上畫了個大大的叉子。

她們今日說是聚在一處飲茶閒話,其實就是求着王家夫人幫忙聚了一衆學子,打算替自家沒有說親的女兒找個人品前程都好的夫婿。像張貴這種身份低微、前程也沒個準數的,是絕對入不了她們法眼的。

很快,一衆婦人們就岔開了話頭兒,重新問詢起別的學子來。但是坐在最角落裡那位婦人卻是臉色漸漸透出了喜意,這人若是蒲草在場一定會認得出來。她不是旁人,正是三岔河那位貪財又好顏面的楚夫人,此時不知她在打着什麼主意,一雙眼珠子丟溜亂轉,最後實在按耐不住,隨口扯了個藉口告辭,很快從假山之後的小路轉出走得沒了影子。

剩下幾個婦人明顯很不待見她,互相遞着眼色,撇嘴嗤笑。就連王夫人都低聲笑道,“來,咱們喝茶,興許楚夫人是想起還有哪個學童的束脩沒收,趕着回去盤賬了。”

衆人都是笑得嘲諷之意更足,轉而就拋到腦後去了。

再說楚夫人一路坐車趕回三岔河,一進家門甚至沒有先回主院換衣就轉去了女兒的偏院。一個老婆子正坐在石階上嗑瓜子,見得主子回來趕忙起身乾笑道,“夫人今日回來真早,小姐這會兒許是在睡覺,已是好久都不曾吵鬧了。”

楚夫人點點頭,示意她開了門上的大鎖,然後獨自進去尋到了躺在牀上發呆的女兒。

她一見女兒如此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上前掐了她的胳膊罵道,“你個沒出息的死丫頭,是不是還在想那小賤種呢。我告訴你,他已經被我賣的遠遠的了,你就徹底死了那根肚腸吧。”

楚小姐被掐吃痛,霍然翻身而起,恨恨看着孃親惱道,“你要是關我一輩子還好,若是哪日放了我,我就是滿天下去尋也要尋到我的墨郎。”

楚夫人氣急,又不能當真掐死親生女兒,於是轉而改了懷柔手段。她扯了帕子一邊抹眼淚一邊數落,“我這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從小嬌養你長大,你怎麼偏偏就看中了你爹的書童。他一個沒門第沒才學的賤奴,哪裡配得上你?你居然還把身子給了那賤奴,這事如果傳出去,你怎麼有臉活下去。老天爺啊,把我劈死算了,我也不活了。”

她這般一哭鬧,果然楚小姐就軟了心腸,也是抽出帕子抹開了眼淚。楚夫人見此趕忙就勸道,“女兒不哭,孃親今日已是給你相了一門好人家,就是你爹先前教過的一個學子,如今已是高中秀才。家裡沒有父母兄長,只有寡嫂當家,家境又殷實,你嫁過去絕對不會吃苦的。最主要的是他們家裡門戶低,若是得你爲媳一定會千恩萬謝,斷不會看出你有何不妥之處。到時候咱們抓緊把親事辦了,就算萬一你肚子有了孩子,只差一個月的功夫也好遮掩…”

楚小姐先前聽得孃親要把她嫁出去立時就想哭鬧,後來小心眼裡一琢磨,她只要出了家門就更方便尋找情郎了。再說,若是她肚子裡當真有了情郎的孩子,留在家中一定會被孃親灌藥打下,嫁了人反倒可以保住這孩子。

這般想着,她就抹了眼淚,不再反對孃親的話。

楚夫人見此還以爲說服了女兒,很是歡喜,仔細把路上想出的辦法說了個清清楚楚,末了就匆匆趕回主院去安排了。

張貴此時正同一衆同窗喝得不亦樂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已是成了楚家小姐的救命稻草,楚家夫人的砧上肉、刀下魚。

軟硬兼施

一夜無話,又是兩日轉眼而過,張貴兒手裡的二兩碎銀已是花用乾淨,找到鹹菜鋪子鬧着要喜鵲支銀。喜鵲不但不給,還連嘲帶諷的讓他失了好大顏面,他氣惱之下就想回南溝村去同蒲草好好說道說道。

畢竟他纔是張家的正經主子,家裡日子過得富貴,他憑啥就不能多用些銀錢啊。他如今可是秀才老爺,出入應酬不說一擲千金,怎麼也不能太過吝嗇讓人笑話吧。

他這般肚裡發着牢騷,但說起回家,到底還是有些心虛畏懼。如此猶豫不絕之間他居然老實在府學裡呆了兩日,當然這也是爲了跟着勝子蹭飯吃。

這一日勝子坐在窗前苦讀,張貴正閒極無聊耍着毛筆,突然有人送來一張請柬。原來先前爲他們啓蒙的楚先生明日過壽,特意邀請他們這對得意高徒過門慶賀。張貴如今眼界高得很,心中委實不把楚先生放在眼裡。但是勝子卻是個知恩懂禮的,拿了銀錢就上街置辦了一份豐厚的壽禮。

張貴轉念一想,他若是同去也不用再花銀錢還能飲酒作樂一日也是極好,於是第二日就同勝子僱了馬車出發了。

楚夫人早派了婆子在門口盯着,聽得張貴果然來了,簡直是大喜過望,一迭聲的吩咐廚房置辦豐盛的酒宴端了上去。

楚先生這些時日正爲女兒做出的敗德之事氣惱,突然見得昔日高徒上門祝賀壽辰,還以爲是夫人爲討她歡心特意安排,於是歡喜之下也就難免多喝了幾杯。

張貴和勝子是學生,先生擡手舉杯,他們自然要跟隨。張貴本就酒量不好,加者楚夫人吩咐丫鬟特意在他的酒壺裡加了異物,很快就趴伏在桌子上,醉得人事不省。

這時候楚夫人就帶着丫鬟出現了,她做足了爲人師母的慈和關愛,喊人送了張貴去後院客房,並且親手熬了一碗醒酒湯。

勝子這半會兒也沒少喝酒,眼見天色將黑又急於回城,就給張貴留下幾十文銅錢轉而僱車走了。

楚夫人伺候楚先生睡下,走去客房眼見睡得鼾聲如雷的張貴,那臉上笑得就越發得意了。待得半夜,整個宅院的下人們也都睡熟之後,一個老婆子悄悄開了客房的門,背起張貴送到了楚小姐的閨房,三五下衣衫剝去大半,再在牀單上撒幾滴雞血,就算大功告成了。

第二日早起,張貴尚在昏睡就聽得耳畔有女子尖叫之聲。他搖搖要暴裂一般疼痛的腦袋,張口呵斥道,“喊什麼喊,大早晨的…”

可是,他的話尚未說完,就有人更是大力的“咣噹”一聲踢開了房門。一個婦人厲聲高喝道,“你這個畜生!我好心留你作客,你居然對我女兒行此不軌之事!我要報官抓你坐牢!

張貴一聽這話是徹底醒了酒,他一骨碌就爬了起來。扭頭一瞧哭天抹淚的楚小姐、怒目相視的楚夫人,還有自己半掛在身上的中衣,立時驚得臉色都白了。

他拼命擺着手辯駁,“師孃,你聽我說,我沒有,我沒有!我喝多了在睡覺,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楚夫人哪裡肯聽他的話,上前扯了他的衣領拉下牀,哭罵道,“你這畜生居然還敢撒謊,我明明讓人送你去客房,你怎麼跑到我女兒牀上的。說!你是不是酒後獸性大發,你個沒良心的畜生啊,虧你還是秀才之身。來人,來人!送他去見官!”

“師孃息怒,師孃息怒!”張貴聽得要去見官,更是嚇得差點兒尿了褲子。他剛剛高中秀才,正是風光得意的時候,若是見官過堂,就算最後沒被下獄,所有臉面也要丟個乾淨。以後他還怎麼在府學裡讀書,怎麼進京科考。

他越想越害怕,抱了楚夫人的大腿就不放手了,“師孃饒命啊,饒命啊,學生願意補償楚小姐,師孃千萬莫要送學生去見官。”

楚夫人目的達到,眼裡忍不住閃過一抹得意,但她嘴上依舊不依不饒的罵着,一副死活要替女兒出氣的模樣。張貴兒是說破了嘴皮也不頂事,他正是絕望恐懼之時,突然見得楚先生一臉疑惑惱怒的趕了過來。

他立時仿似見了救命稻草一般,連滾帶爬的撲過去,大哭道,“先生救命啊,我喝醉酒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早起就這樣了。先生一定要相信我啊,我不是故意唐突楚小姐的…”

楚先生在屋裡掃了一圈兒,眼見各處凌亂就猜出了大半,再一瞧妻子女兒神色都有些忐忑心虛,更是惱恨得閉了眼睛。

楚先生生性耿直,若非如此,也不會再官場存身不得,致仕回家教授蒙童度日。可是,如今親生女兒已是殘花敗柳之身,今日妻子如此煞費苦心設計昔日得意門生也是爲了替女兒尋個出路。

他就是心腸再狠,也不能揭破妻子的詭計,置獨生女兒的性命與貞潔不顧。

他長長嘆了口氣,伸手扶起張貴,沉聲說道,“醉酒之後做下錯事也是難免,文浩莫要害怕。你整理好衣衫到客廳來,咱們商量一下如何補救吧。”

“哎,是,先生。”張貴見得楚先生並沒有打罵與他,甚至多有安慰之意,心裡仿似三冬旅人見得天降火爐一般狂喜。他慌忙套上外衫,胡亂整理了兩下,也不敢再看縮在牀腳的楚小姐,跌跌撞撞的就隨楚先生離開了。

楚夫人給女兒使了個眼色,又吩咐身後的心腹婆子關好房門,然後也是快步跟了上去。

楚家客廳裡,楚夫人攆了伺候的丫鬟出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數落起這些年嬌養女兒如何辛苦,總之話裡話外就是埋怨老天不公,她好好的一朵女兒花怎麼就被張貴這頭豬用下作手段拱了。

張貴腦袋垂得都要塞進雙腿之間了,絞盡腦汁回想昨晚之事,可惜卻半點兒印象都沒有,最後他只得猜測是自己酒後起夜走錯了地方。

楚先生眼見妻子的戲份差不多演完了,就狠狠瞪了她一眼,冷聲呵斥道,“行了,你也別口口聲聲說打官司了。若是當真鬧得盡人皆知,文浩的仕途必定毀於一旦不說,咱們女兒的名聲也不用要了。不如,想個法子遮掩一二吧。”

張貴聽得這話更是感激,趕忙起身又跪在大廳中央一迭聲應道,“學生謝過先生不罪之恩,學生願意補償楚小姐,只要學生做得到的,先生和師孃儘管開口。”

“哼,你一個小小秀才,有什麼底氣說要補償我們女兒,你…”

“行了,事已至此,想想辦法吧,就不要說那些無用之言了。”楚夫人還是不依不饒的數落,楚先生出口喝止了他。沉吟半晌說道,“今日文浩不慎毀了我們女兒的清白,這事傳出去說不得我們女兒就無顏見人了。若是當真見官,文浩的前程也是不保,不如…我們兩家結個姻緣,早日請媒下聘把這事遮掩過去吧。”

請媒下聘?那就是成親啊!張貴驚得目瞪口呆,他今年滿打滿算也不過才虛歲十五,用平日那些常在一處廝混的學兄的話來說,他尚且還沒有嚐到百花嬌豔滋味,怎麼能這麼早就被一朵花套牢了。再說,家裡那邊要如何同嫂子解釋早成親的緣由…

這般想着,他就猶疑着支支吾吾不肯應聲。楚夫人見此立時又唱起了黑臉,“好你個狂妄的小子,我們楚家書香門第,好好的女兒讓你糟蹋了,要嫁你爲妻本是高擡你了,你居然還嫌棄。好,好,咱們這就去見官,待得下了大獄有你後悔的時候…”

她說着話就上前拉扯張貴,嚇得張貴趕忙躲閃,“師孃息怒,師孃息怒…”

這時,楚先生的紅臉又上了場。他扯回了妻子,再看向張貴臉色也是有些不好,“文浩,按說你今日做下的錯事,摘了秀才功名下獄服刑已算是輕罰。我們師生一場,老夫不願你大好前程就此了結,這纔想把大事化小,將女兒嫁給你爲妻,沒想到你這般不識擡舉。

要知道我楚家三代書香,就是老夫也曾在朝爲官,雖說如今致仕回家,朝中卻也有三五師長友人。它日你進京趕考,老夫還可助你一臂之力。這其中利弊,你好好權衡一下再做決定吧。”

張貴年紀本就不大,自小又抱着書本不放,所歷世事更是少得可憐。這半會兒楚家夫妻軟硬兼施,他早就嚇得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決斷是好。

他腦子裡一時想起牢獄的恐怖,一時又想以後風光入仕的榮耀,心裡漸漸就有了主意。他猶疑着重重給楚先生夫妻磕了個頭,顫着聲音應道,“學生謝先生和師母不罪之恩,學生願意娶楚小姐爲妻。以後必定與她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楚先生夫妻對視一眼,心下都是暗鬆一口氣。楚夫人得了便宜還賣乖,裝了氣哼哼模樣,小聲抱怨道,“真是老天不公,我女兒好好的書香門第大家閨秀,居然配了你這麼個農家小子,傳揚出去還不定怎麼被人指點詬病呢。”

“好了,你就不要抱怨了。我回學堂了,你同文浩商議一下何時請媒上門吧。”楚先生扔下一句話就甩袖子走人了,留下張貴尷尬的跪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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