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天寒地凍, 三人也不乘坐轎輦,悠樂和清燭一左一右將然若圍在中間,一路說說笑笑着向千秋亭走去。之前然若不在宮中, 嫺妃到翊坤宮向悠樂示威的事情她一直銘記在心, 但此時並未表露出來, 仍是一口一個嫺妃娘娘, 不親切也不疏遠, 讓人挑不出錯來。悠樂之所以如此是因爲然若看起來似乎還暫時沒有與嫺妃翻臉的打算,在悠樂心裡,然若的立場就是她的立場, 她絕對不會做任何事情讓姐姐爲難。
幾人走到亭裡時候,早已有宮人提前聽了風聲生起了暖爐, 白玉石般的圓凳上也鋪了厚厚的蒲團坐墊。那墊子以水紅色的綢子作底, 用金銀線繡了龍鳳呈祥, 喜慶的圖案看着便讓人覺着暖心。
然若輕輕在悠樂肩上一推,便把悠樂按到了椅子上。悠樂正奇然若想要做什麼, 便見她攏了攏悠樂的大髦領口,語氣隱約含了一絲埋怨:“這湖水藍雲水金龍妝花緞的披風穿起來固然是瞧着美,但也太素淨了些,而且單薄。雲妍明兒就調去服侍你了,到時候我再讓她把那件絳紅底穿金銀絲的雪貂披風給你帶去。”
清燭坐在一旁淡淡地瞧着, 曾幾何時, 她的沁月姐姐也是如此一般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只可惜姐姐已經葬身於深宮, 這世間再也沒有人會對她那麼好了, 也再也不會有人愛她了。
三人剛剛飲下一口熱茶, 便聽不遠處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好像是有人打翻了盆栽的瓷盆, 還隱約聽到有人在說着些什麼。清燭微微擡眸飛快地打量了一眼然若的神色,見她沒什麼反映,便低聲對泥兒吩咐道:“去看看怎麼了。”
嫺妃話音剛落,只聽一個尖銳的聲音劃過冰冷的空氣直刺人心:“你姐姐就是個賤人!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擋我的路?”
然若飲茶的動作略略一滯,波瀾不驚地揚起羽睫,優雅地笑道:“去叫她們來,也給咱們解解悶兒吧。”
勝雪和相念聽說貴妃娘娘有請,立馬便噤了聲,乖乖跟着柳青來到千秋亭外。亭口兩個小宮女見狀便上前打了薄薄的簾子,柳青先行一步,進了亭內。後面跟着的相念見嫺妃和悠樂也在,不由暗叫不妙。
兩人乖乖行了禮後,卻不聽嫣妃嫺妃道免禮。倒是悠樂,一副笑嘻嘻的模樣,連連說着“免了,免了”。
嫺妃眸光流轉,淡淡看向勝雪道:“原本瞧你也是個挺聰明的孩子,眼下怎麼這般大吵大鬧的?真是忒沒規矩了些。”
然若聞言嫣然一笑,心中暗歎這勝雪果然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但不見得就是福臨喜歡的那一種。這屆新秀女中她唯一比較忌憚的那一個就是眼前這相念的姐姐相思,如今相思也已經不足爲懼,她現在要做的只是竭力平衡太后那邊,讓太后安心福臨對她的寵愛罷了。
然若輕輕一揚手,站在遠遠兒的一個小宮女眼尖,便上來扶。然若柔柔地搭了,撐着身子起身慢悠悠地走到跪在地上的勝雪身邊,鬆開了那宮女的手,單指以護甲挑起勝雪略圓的下巴,似笑非笑道:“梅貴人的閨名可是勝雪?這名兒起的配你,果真是膚白勝雪呢……只是這梅與雪,合起來便不免顯得孤傲了些了,嫺妃妹妹你瞧着可是?”
嫺妃優雅一笑,深以爲然的樣子:“貴妃姐姐所言不錯。”說着又轉眸看向勝雪,淡淡得道:“本宮沒記錯的話,梅貴人是啓祥宮的人吧?說起來那裡還是淑妃姐姐的地界,本宮本不該多管閒事,只是梅貴人這般實在太過放肆了些,讓旁人瞧見了,也是丟淑妃的人。就算是爲了淑妃姐姐,本宮今日也要將這閒事管上一管了。”
一邊的相思聽了這話,暗暗一笑。本是未出聲的,卻是嫺妃眼尖被她瞧了個正着。清燭擡眸看了悄然站立着的然若一眼,略咪了眯鳳眸,肩頭流蘇簌簌搖曳:“你也不見得就是個好東西,笑什麼笑。”清燭心知悠樂與相念有隙,爲難相念定會爲悠樂解氣。但然若卻是不能爲了悠樂那般去做的,那樣只會落人口實罷了。爲了暫時穩住然若,一心對付貞妃,她也只能先如此了。
果然,悠樂面上雖未露出笑意,卻是滿臉玩味地玩弄着披風上兩團毛茸茸的球兒。
嫺妃略略垂下了眸子,語氣平淡如常:“既然是膚白勝雪,不如便再這雪中跪上一二個時辰,再吸吸雪的精華。看樣子常在和梅貴人關係也是不錯的嘛,大雪天的還一同在此散步。既然如此,也陪着梅貴人跪半個時辰好了。”
她話音剛落,然若便下意識地回眸看向清燭。她太瞭解人心,清燭此般,定是有事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