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才女名

皇后今日的宴會是特意爲新晉的宮嬪準備的,本來想做個順水人情,沒成想卻被貞貴嬪鑽了空子,於是對此微有不滿。

貞貴嬪身體向來不好,因此這昭陽殿平日裡便充滿了藥香。不過這貞貴嬪可不容小覷,拉攏人心的手段倒是與前些日子寵冠後宮的佟妃不相上下,後宮中其黨羽也衆多。

這董鄂氏貞瑩有一頭烏黑的秀髮,柔順美麗,當年選秀時貞瑩就是梳了個別致的髮髻惹人垂愛,才讓少年天子中意的。

此時,那擁有一頭青絲的主人正依偎在一個十九歲的少年懷中,眼睛睜得大大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絲綢被褥有些凌亂,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剛纔所發生的一切。春宵帳暖,何況順治已經好久沒有寵幸貞貴嬪了。

“愛妃……”福臨猶豫着開口了。

“啊?”貞貴嬪愣了一下方側首道:“皇上請講。”

“呃……”他猶豫了一下該如何開口,“你和你姐姐宛湄是同母所生嗎?似乎眼睛是有那麼一點兒像的。”

貞貴嬪渾身一顫,片刻後便恢復常態,恭敬地說:“湄姐姐是大娘所生,而我額娘是阿瑪的側福晉。可惜大娘去得早,所以宛湄姐姐也是我額娘撫養的。”

“哦。”順治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將懷中的人兒抱緊了些。貞瑩心中又是一滯,沒想到皇上對自己姐姐如此寵愛,連自己侍寢,也要問一問她……其實她和宛湄的關係並非那麼簡單。在家中她額娘總歸是側室,也沒有阿瑪的過多寵愛,無論有什麼好玩兒的東西好吃的食物都是先給宛湄的。而且阿瑪對她的態度也的確比對宛湄有很大不同。早在貞瑩八歲那年就對這個僞善的姐姐有些嫉恨。因爲宛湄總是在人前袒護她,背後卻對她不冷不熱的。

貞瑩原本以爲那個什麼都壓在她頭上的姐姐自她進宮後就能和她老死不相見了,而宛湄定親的消息更是讓她開心。誰知……就好像董鄂氏宛湄是她命中的剋星一般,又在她的生命中重複出現了,而且一入宮就成了賢嬪。嬪啊……當年她熬了多久纔得到的位置?

但無論如何,進了宮總歸是一家人,還是要親近些吧。

貞瑩不易察覺地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瞧了眼身旁的少年天子。你剛纔叫我愛妃是麼……可是你,你真的,愛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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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香閣裡,燭燈時明時暗,跳耀着映着兩人明麗的臉龐。此時佟妃正親熱地牽着然若如玉似的手,親切笑道:“幾年不見,妹妹愈發水靈了。”

然若卻沒什麼笑意,直接明瞭地說:“然兒可不是來和姐姐敘舊的,客套話,咱們親姐妹就不必多說了。”

佟妃並未驚訝,因爲當年她和妹妹是一同受過爲適應後宮生活的訓練的。佟妃秀眉微挑,笑意愈發深了,“妹妹果然爽快。”

然若這才笑了笑說:“然兒不是想得罪姐姐什麼,只是咱們在外界說是不和,在這兒呆久了,宮裡人多眼雜的,怕是不好。”

佟妃點點頭,好象在說“明白”。

“芯姐姐你只管說罷了,你恨不恨董鄂氏那兩個姐妹?”

佟妃這纔有了些興趣的樣子,急切地說:“在後宮中,除了朋友便是我們的敵人,妹妹這話可是問多餘嘍。莫非……”她微眯杏眼,“莫非然妹妹有什麼好法子……”

“好法子不敢說,倒是有個辦法能除掉賢嬪。至於貞貴嬪,皇上對她早就沒了那麼多寵愛,若是失去了賢嬪這個姐姐,必定會有很大的損傷。”

佟妃皺了皺秀眉道:“如今賢嬪會不會得寵還是一個未知數,妹妹你爲何要先對付她而不是貞瑩呢?不瞞你說,我真是恨死那個賤人了。當初……”

然若沒有興趣聽她回憶往事,打斷道:“芯姐姐,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剛得了一個丫鬟,名叫柳青,就是剛纔跟我來的那個,就在門外守着。”

佟佳氏芯雅想了想,反問道:“可是那個面貌醜陋的宮女?”

然若點頭,“姐姐你可別小看了她,她是個慧根。而且直覺告訴我應該聽她的。芯姐姐你知道,我的直覺一向很準的。”

“是她讓你先除掉賢嬪的?”

“是,而且賢嬪她來勢洶洶,也不得不防。先除掉她,妹妹我還有一計,卻是‘無心插柳’了。五年前,我遺失了一幅畫,名叫‘水牛圖’。當時作畫匆忙,是練習之作,我又只有十一歲,尚未署名,就不小心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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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福臨就迫不及待地翻了賢嬪的牌子。

旨意宣完後,賢嬪吩咐知意送了銀子給傳旨公公,心中十分忐忑。今晚,順治皇帝就要她把作好的畫帶去……畫她是畫好了,也讓知意仔細看過了,但還是很不安。日落黃昏,夜幕降臨,她還是不得不沐浴洗禮被擡到了乾清宮。

福臨品味那幅清秀的畫兒,卻總覺得哪裡不對了。筆風相近,亦是同一人所書,爲什麼感覺少了些許情感?心裡儘管疑惑,還沒有想到其他,於是溫柔地喚道懷中的佳人。“湄兒……”董鄂氏宛湄給了他一個虛無的微笑,此時在順治的眼裡卻是那樣的溫婉動人。明黃色的帳子落了下來,那樣耀眼……

下半夜,賢嬪卻不得不離開東暖閣了。這時便有個老太監進來提醒道:“皇上,賢嬪娘娘該回了。”

福臨不捨地抱緊了宛湄的胳膊,不悅地說:“傳朕旨意,晉賢嬪董鄂氏爲貴嬪。”然後不耐煩地補充道:“現在可以讓朕和貴嬪好好睡一覺了吧……”

老太監戰戰兢兢地退下,小心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董鄂氏宛湄又晉貴嬪成爲一宮之主的消息馬上傳開了。佟妃也愈加迫不及待,讓心腹明秀去給然若傳話,計劃實行……

賢貴嬪有些不安地看這那道明晃晃的聖旨。“晉原賢嬪董鄂氏爲正四品貴嬪,賜居承乾宮煙雨軒……”聰明如她,知道自己不會有幾天的安穩日子了。自古便是集寵於一身,即集怨於一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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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雪軒——秀女和答應小主們住的地方。由於不是獨住一宮一殿,佟妃與然若聯繫難免會有些不便。佟妃給明秀了尋思了個名目,才讓她去找然若。

答應的例錢並不多,然若亦很樸素,明秀來時,見她正在淡然地品着茶,神色平靜,顯得愈發清秀了。蘭沁在旁悠閒地打着扇子,而柳青似乎正在畫些什麼。

“佟主子傳話,太后娘娘召然答應慈寧宮一舉。”明秀說話時刻意保持着生硬的態度,以免隔牆有耳。

然若泯了小口茶,朱脣微動:“娘娘還請了誰?”

“回答應的話,還有佟妃娘娘和清答應。”明秀如實答道。

然若不以爲然地扣了扣茶盞的青花瓷蓋,“太后娘娘爲何會請我們這兩個末等宮嬪呢?”

“兩位小主書畫的技藝和才情在後宮中都是上乘,太后亦聽聞,便……”她突然降低了音量:“計劃實行。”

然若聞言幽幽笑道:“明秀兒,你比在家中時伶俐了不少。”明秀低頭不語,卻暗笑着。

明秀走後,然若看似隨意地拿起柳青的字,神色略有一絲不悅,“這個‘能’字爲什麼有污點?”

柳青眼神有些急促,面色蒼白地說:“奴婢只是聽聞小主要去見莊太后,有些驚訝罷了。”然若奇怪地問:“是因爲我的身份不足去見太后嗎?你看不出這是我姐姐刻意要提拔我嗎?”

“這個奴婢自然知道。只是太后娘娘實在是個聰明人,主子提防些纔好。”柳青想起歷史中的莊太后經歷三朝沉浮,實在不是個簡單的女人。

“我還以爲你擔心什麼呢,太后啊,我是認識的。我的聰明亦不在她面前掩飾。不瞞你說,我的進宮就是太后默許的。至於我與太后娘娘的淵源,以後你自然會知道。”說完,然若特意停頓了一下,瞥了眼旁邊的蘭沁。果然,她神色一滯,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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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然若和佟妃都不是第一次來了,清燭卻好奇得很。但因爲生性清冷,並未有多少表現。然若見了佟妃,表情卻很僵硬,有些生澀地說:“沒想到佟妃娘娘連我暗中和清答應交好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旁邊的清燭一愣,奇怪地看着她。

佟妃卻笑得燦爛,“妹妹說笑了,本宮不過是關心妹妹罷了。”

清燭開始有些不明白了,難道這姐妹倆的關係真如外界所傳的不好,見了面也如此針鋒相對?

由於柳青相貌太過醜陋,所以大多時候然若還是帶着蘭沁出門的。蘭沁長相中上,書香氣較濃,行爲舉止亦有幾分然若的影子,或許是耳濡目染吧。蘭沁性格穩當,心計之深就佟圖賴把她安插在小女身邊便可想而知。而然若也不是沒發現過她的異常的,這個蘭沁……或許早就心存異心了。

然若和清燭盈盈拜倒,請安道萬福。然若微微擡頭匆匆瞥了一眼,殿內的主子只有她們四人和一個小阿哥。看年齡,大抵是三阿哥玄燁。

只聽太后慈愛的聲音響起在空曠的大殿中:“芯兒,你看這然兒,真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啊,宮裡頭的后妃似乎都比不上她呢。當個答應,實在委屈了。”頓了頓,又若有所思地看向然若,“唔,還真是不巧呢,偏在殿選的時候病了……”

然若心中一驚,好像已經被莊太后窺探着了心思。

佟妃淡淡地應和道:“皇額娘說的是,幾年未見,然妹妹水靈了不少。不過這位清燭妹妹,皇額娘你仔細看看,像不像您的塞雅公主?”

然若知道,佟妃說清燭像的,是太后最喜歡的女兒塞雅公主。可她是見過畫像的,那位遠嫁了的公主和清燭並未有幾分相像,此舉怕只是爲了引開太后對她的注意力。不由心下對佟妃又多了幾分讚賞,她們的計劃,現在還不可以暴露出來。

莊太后何等聰明,只是點了點頭,思索了會兒,又想了個話題,便開口問道:“你們覺得賢嬪如何?”太后未稱其新晉的貴嬪號,顯然對她有所不滿。

兩個答應不好評論,於是佟妃開口了:“賢貴嬪賢德溫婉,才貌雙全,難免爲皇上所喜……”

“僅僅是所喜?”莊太后冷冷挑眉,“皇帝即使獨寵誰,也要看哀家的意思!那種狐媚子,萬萬不可近!”說罷摟緊了懷中的小孫兒,對佟妃道:“這幾天,就替哀家安排然兒和清兒侍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