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貴嬪出了月子後,福臨自是對她寵愛有加,而原本清純可愛的婉彤做了額娘後更多了一分女人的嬌豔。
而凝貴人就沒有琳貴嬪這份好心情了,如今她與婉彤的身份已經越差越遠,她也不得不叫婉彤一聲貴嬪娘娘了!
“貞姐姐!”景仁宮昭陽殿里門窗半掩,光線稀微。四處掛着的暗紅色的雪紗帳子隨着穿堂而過的微風優雅地舞動着,上好的紅木香案上銅胎掐絲琺琅薰爐裡嫋嫋地散發出幾抹妖嬈的白煙。晴萱風一般地蹁躚行至貞妃身邊,撅着嘴憤恨地叫道。
“好妹妹,”貞瑩見了來者便一臉的溫和,就像一個鄰家的大姐姐一般,“本宮知道萱妹妹受了委屈,只是琳貴嬪她生的是女孩,皇貴妃的意思是要爲她的孩子攢點功德,咱們就放過六格格吧。”
晴萱的孩子氣卻瞬間消失殆盡,轉眸看向貞瑩忽然眼露兇光,“這真的是皇貴妃娘娘的意思?”
面對晴萱突如其來的懷疑,貞瑩不由得一愣,回過神後便趕忙堆上滿臉恬淡的笑容,“妹妹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還不相信你貞姐姐麼?”
晴萱秀眉一挑,表情便軟化了下來,眼中是說不盡的委屈,“晴萱只是聽說太醫診出恩嬪肚子裡的是個男胎,想着許是姐姐要抽出功夫來對付恩嬪,所以妹妹的事就……”
被晴萱說中了心事,貞瑩暗咬銀牙,佯裝無奈地說:“萱妹妹,你要相信貞姐姐和皇貴妃,本宮會爲你做主的。當初是琳貴嬪先摔了妹妹你額娘留給妹妹的傳家玉佩,就是她的不……”
“姐姐您別說了,晴萱明白了。”貞瑩聞言懸着的心卻沒放下,因爲她分明看到,晴萱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了一絲她不曾見過的陰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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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一,皇后正式下了懿旨,冊封博爾濟吉特氏瑞金爲正二品妃,賜號“悼”,博爾濟吉特氏敏真爲嬪,賜號“蓮”。
儘管冊封了這兩位格格,一月以來福臨卻從未寵幸過她們。衆人都在暗自譏笑太后這次的計劃又失敗的時候,蓮嬪踏入了承乾宮傾雪軒的宮門。
“臣妾蓮嬪給貴嬪娘娘請安,嫣娘娘吉祥。”
然若聞聲擡頭細看,只見面前的女子一身桃紅色的繡龍金絲旗裝嬌豔如花,若是穿在別人身上便顯得張揚,她卻是適合極了這種豔麗嬌美的顏色。她的皮膚由於常年飲用羊奶顯得分外白嫩仿如凝脂一般,既有草原美女的灑脫,又有着江南才女的溫婉,還有着滿家格格的大氣。雖不似悼妃般華貴逼人,但卻更符合福臨的口味,卻不知福臨爲何一直沒有臨幸她?
“妹妹快起來,坐吧。”然若盈盈起了身,親自扶起了蓮嬪,主賓二人便各自落座。
只聽蓮嬪笑道:“敏真早就想來拜訪嫣貴嬪娘娘,就是怕打擾了您。”
然若正吩咐玉兔兒去拿些糕點,聞言便回首笑道:“瞧蓮嬪妹妹客氣的,咱們同住後宮就都是自家姐妹了啊。”
蓮嬪聞言便點了點頭狀似由衷地笑道:“無論姐姐怎樣想,敏真是真心佩服嫣貴嬪娘娘的才學美貌與智慧,把您當作姐姐的。”
然若卻突然斂了笑意,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卻不看向她,只是盯着手中白玉似的茶盞道:“也沒人說是假的。”
只見蓮嬪面不改色地說:“嫣姐姐,既然我們已姐妹相稱,那敏真就有一件事要與姐姐說說了……”
然若端起了茶碗,抿了口清茗道:“蓮嬪妹妹請講。”
敏真微微垂目,語調溫婉地說:“嫣姐姐可知敏真費了多少功夫纔來到了這紫禁城?”
然若聞言也跟着她的話想了想,要知道科爾沁格格不在少數,如今在婚嫁年齡的也至少有十來個女子,身份低微的敏真能成功入選並被冊封成爲後宮中的蓮嬪,她必定也是花費了不少心機的,畢竟她和悼妃蘇日娜不同,不是含着金匙長大的嬌小姐。
敏真見然若一時不回答,便自顧自地說:“娘娘想必也很清楚吧!敏真做了這麼多努力的目的,就是得到聖上的寵愛,風光無限,做一隻真正的鳳凰!”
然若輕聲冷笑了一聲,意在那蓮嬪不知天高地厚,“妹妹,你可知什麼是鳳凰?”
蓮嬪的表情天真無邪,回答地卻很認真,語出驚人:“皇后娘娘身份高貴、皇貴妃娘娘寵冠後宮,這不就是人中之鳳嗎?可是依敏真看,真正的鳳凰,這後宮中只有娘娘您一人。鳳凰涅盤,可以浴火重生!”
然若心裡鄙夷地一笑,鳳凰麼?面上卻是正了神色,悠悠地道:“妹妹想蒙得龍寵,最近的機會,就是九九重陽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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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陽節宮裡自然是依例舉行宴會,但此次皇后大病初癒,不宜勞累,康貴妃協理後宮分身乏術,溫瑾皇貴妃懷有六個月的身孕,盛大的宮廷宴會一時之間竟無人操持。嫣貴嬪適時地站出來推薦新來的悼妃和蓮嬪操持這次宴會,也給她們一個展示的機會。太后自然是欣然應允,還不忘私下誇獎然若一番,因此便定下了由瑞金和敏真二人籌備宴會。
敏真和瑞金兩人雖是同鄉,又是親戚,但是關係並不算好。瑞金很是瞧不起敏真低微的身份,所以總是以傲慢的姿態對她。敏真卻是個除了撒嬌看不出情緒變化的人,面對悼妃的責難與刁蠻,她從未說過一個不字,沒皺過一下眉頭。然若也是個含着金匙長大的嬌格格,雖說多年來辛苦訓練,但從未受過別人什麼侮辱和欺凌,因此看着敏真的百般忍耐也算是佩服了。
盛宴將至,宮中洋溢着一種難得的歡喜氣氛。然若悄然步入側殿,只見一身縷金百蝶水紅蘇緞雲煙衫的敏真正在指揮着幾個宮女不知說着些什麼,見到她來了,趕忙過來請安道:“嫣貴嬪娘娘吉祥。”
然若淺笑道:“蓮嬪妹妹多禮了,這是在忙什麼呢?”
敏真亦笑:“臣妾在排一個舞蹈,娘娘見笑了。”
然若略微顯示出驚訝的表情:“妹妹要表演嗎?真讓本宮期待呢。”
敏真露出嬌羞的表情,滿腔感激地說:“敏真這還要多謝娘娘提醒這次重陽節的機會呢。”
誰知然若卻搖搖頭,略沉吟道:“妹妹你可是誤會了!”
敏真見狀不解,便扶談若在一旁坐下,微挑了秀眉問道:“姐姐何出此言?”
然若不緊不慢地揚起素手端起青花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語氣軟綿婉轉,“皇貴妃有孕,宮裡的新人除了凝貴人、嫺貴人偶爾分本宮一點寵愛,其他基本都是……”然若頓了頓才繼續說:“妹妹如果承寵,必是新貴,皇貴妃、也就是貞妃一黨見有人分了本宮的寵,還不知要怎樣開心呢。所以,本宮幫你,對本宮是一點好處也沒有的……”
敏真聞言突的跪下,一臉的真摯,“敏真多謝姐姐提拔之恩,敏真真的是無以爲報!”
然若也不叫她起來,只是隨手把茶盞扣在一旁的桌子上,不動聲色地問:“蓮嬪妹妹,你與太后的立場是相同的麼?”
敏真心思百轉,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急忙答道:“若敏真不姓博爾濟吉特,太后娘娘又怎會認敏真這個侄女?”
然若點了點頭微微露出滿意的笑容,她明白敏真是個聰明人,便點頭說:“如此甚好,本宮明白了。待妹妹承寵後,本宮就帶你去見康貴妃。”
敏真喜形於色,高興地道:“多謝娘娘!”
然若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妹妹快起吧!姐姐還期待着你一會兒的表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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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地點設在蓮嬪、也是已故皇長子的母妃睦庶妃、還有如今的慧嬪所居住的永壽宮。大殿中央鋪上了巨大的圓形奶白色波斯地毯,明麗的七彩琉璃攢珠簾將會場裝扮地華麗妖嬈充滿了異域情調。八角桌上香爐內輕輕燃着不知名的異香,分外香甜惑人。敏真要求各宮的宮女都穿上了翠綠裙子外配着灑線繡坎肩兒,顯得整齊而明亮,看了便令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種愉悅感。
玉盤珍饈,金樽清酒,次第羅列。言笑晏晏,把酒言歡。
福臨與太后似乎興致不錯,太后指了指這兒又指了指那兒又不住地點頭,好像在誇獎悼妃與蓮嬪的佈置。衆人不由地隨着母子二人的目光看向瑞金和敏真二人。只見瑞金一身金銀絲綢罩衣,髮髻高聳,累絲嵌寶銀鳳簪斜插在同心髻上,略施粉黛,媚眼含情分外的嫵媚動人。
卻見敏真衣着一件繡着百蝶暗紋的縷金暗紅底蘇緞雲煙衫,並不是十分亮麗,但體態均勻優雅,肩窄如削,腰細如束,且神情很是淡定溫和。
晚宴開始後有了一段時間,皇貴妃便露出了疲倦之色,福臨見狀便忙派人護送宛湄回宮。
就在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宛湄身上時,然若注意到蓮嬪悄悄地退場了。
然若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便聽一旁的清燭幽幽地問:“什麼事讓妹妹這麼開心?”
然若聞聲略挑了挑眉,微微側首看向身後一身簡單的綃羅淺紋雲錦宮衣的清燭。“嫺姐姐一向心思敏捷透徹,剛纔沒有注意到什麼嗎?”
嫺貴人笑了笑,有些曖昧不明:“然妹妹說笑了,若是真正心思透徹的人,可是什麼都不會說的。”
然若瞪她一眼笑嗔道:“偏你來問我,由我做這個傻子。”
兩人同時嬌笑了出聲。然若怔怔地看向清燭清麗的面容,心思這個諾大的後宮,除了姐姐也只有她算作自己的知己了。但,她也是她未來最大的對手,她知道……因爲心有靈犀,所以知道對方下一步會怎麼走,因爲太瞭解,所以可以擊中對方最致命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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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談笑間,只見一身姿窈窕的舞姬身着一身像乳汁一樣潔白的蒙古袍子蓮步走上了大殿中央,明晃晃的蒙古飾品灼爍生輝,星星點點。
那名白衣女子在衆樂師的配合下,原地跪、坐、立而舞,賃藉手、腕、臂、肩的樟、挑、拉揉和以腰爲軸的前俯、後仰進行表演。雙手各託精緻的燃燈,邊快步奔走邊作流星般盤繞動,此時燈焰飄忽搖曳,舞姿輕盈流暢,自是富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而其溫雅婉約的技巧,更是可見一斑。
一曲舞畢,衆人仔細一看,那名舞姬分明是悼妃博爾濟吉特氏瑞金!
然若一驚,不覺地微皺娥眉,她收回目光看向旁邊的清燭,卻見清燭倒是面無表情。然若不由暗暗佩服此人心機之深,再轉頭看向福臨,他果然也是一臉的欣賞之色,微笑道:“倒喇之戲,謂歌也。琵琶、胡琴、箏,皆一人彈之又頂甌燈起舞。”
悼妃柔媚一笑,千百般濃情蜜意,“皇上所言正是瑞金所舞的盅碗舞之原型。”
福臨點了點頭,又問:“不知愛妃這一舞名爲……?”
“此舞名爲滿庭芳。”看悼妃笑得那般自信,然若不禁到處尋找起敏真的影子來。這個丫頭,究竟在搞什麼……連她也被耍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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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自然是博爾濟吉特氏悼妃侍寢。
“皇上。”乾清宮的寬大龍牀上,瑞金柔柔喚道。
“愛妃,朕以後就叫你的小名兒蘇日娜怎麼樣?”福臨亦笑,只是那笑淺得甚至不及眼睛。
瑞金剛想出口拒絕,告訴皇帝自己喜歡她的新名字,卻怕惹福臨不高興,只好說道:“臣妾聽皇上的。”
“蘇日娜……”
不似以往的妃子那般或溫婉或羞澀,蘇日娜以她爽朗灑脫的姿態面對福臨,倒也讓福臨有幾分喜歡。
翌日,悼妃加封永壽宮主妃,正苑內自是賞賜與賀禮不斷,福臨還一併給予悼妃在宮中自由穿戴蒙古服飾的特權。
侍寢的是悼妃,但晉位的確是蓮嬪。
“博爾濟吉特氏敏真,入宮來,恪守本分,賦質溫良,賢懿具馨,故今晉爲貴嬪,以示嘉獎。”一道聖旨下來,如同後宮中的又一驚雷。除了太后,想是沒有幾人真心爲她們高興的吧。然若與貞瑩等人皆是感嘆,這兩個格格哪裡是像太后當初所說的來宮中坐客,如今分明就是反客爲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