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然若,不,應該說是嫣然,就在嫣然侍寢的第二天,後宮中發生了一件不小的事。就在衆人嫉妒嫣嬪得以賜名的殊榮後,皇上突然臨幸了嫣嬪宮裡的一名名爲蘭沁的宮女。原來這日嫣嬪喚貼身宮女蘭沁給福臨送點心,福臨聽是嫣嬪送來的便叫內監傳那宮女進內殿覲見。誰知福臨酒喝過了量,竟把那宮女當作嫣嬪,便臨幸了那宮女。福臨夜裡酒醒後十分驚訝,卻也只得冊封了那名宮女爲沁答應。
嫣然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和盧凌密談有關於她當初離奇小產的事。當玉兔兒驚訝萬分地把這件事告訴嫣然時,她和柳青卻並不顯得驚訝。
“呵,傻兔兒,難道你沒看出來?你們蘭沁姐姐,哦,現在應該叫她沁答應。沁答應她早就有這個念想呢。”然若輕輕搖了搖頭,竟是笑着說的。
柳青亦是坦然接受這個事實,語帶嘲諷地說:“沁答應還真會審時度勢,時機巧妙得令人敬佩啊!”
然若恍未聽聞,卻是在想另一件事情,“玉兔兒,沁答應現在可是在皇后娘娘宮裡?”
玉兔兒一臉奇怪地搖了搖頭,“奴婢是剛剛路過皇貴妃娘娘寢殿時看到答應服飾的沁答應的!問了煙雨軒的柳書才知道事情的原由。”
然若柳眉微挑點了點頭,鳳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悅,“那咱們就去看看皇貴妃娘娘吧。”
通傳後,柳書微彎着腰將然若迎進了內殿。然若只覺得今日的煙雨軒異香繚繞,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臣妾嫣嬪給溫瑾皇貴妃請安,娘娘吉祥。”然若端正的福身,深情恭敬看不出一絲異常。對她而言報仇還爲時尚早,慢慢折磨敵人才能享受到報復的樂趣,何況現在她面前的這個董鄂氏無論是位分還是寵愛都比她強得多。
寬大的內殿中重重掩映的鮫綃帳幔上鑲嵌着圓潤明亮的珠玉,散發出瑩瑩的光彩,映得周圍光彩迷離如煙。一陣細風吹過,帳簾輕動,珠玉相撞,殿中滿是清脆悅耳的響動。空氣繃得卻很緊,依稀能聽到沁答應有些不均勻的呼吸聲。
“嫣嬪免禮吧。你小產不久身子還未好全,不必來給本宮請安的。”溫瑾皇貴妃今日不同平常化了濃妝,一身絳紅色百蝶戲花羅裙,整個人顯得分外嫵媚動人。
聽到“小產”二字,然若已經不似最初那般有什麼情緒波動,臉上又恢復了入宮前的淡然,甚至是有幾分冷傲之意。
“嫣然對皇貴妃娘娘十分想念,又聽說沁妹妹也在娘娘這兒,因此便過來叨擾娘娘了。”說着然若便嫣然一笑,頭上雙邊絳色流速泠泠作響,分外嫵媚妖嬈。
宛湄聞言溫和地笑了笑,臉上竟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紅暈,“難得嫣嬪有這份心,也是本宮想的不周到,你和沁答應本就親善,如今做了姐妹,該有許多要說的話纔是。”
蘭沁的頭壓得有些低,始終不敢正視然若。然若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無名火,想起昨夜擁抱過自己的那個男人竟然轉身就和自己的奴婢……轉瞬這股火便又倏地消散,然若知道此時的她,不應該顧及什麼夫妻情,她只是想要報復,只是想要利用福臨而已。於是她笑得愈加燦爛,讓人離不開眼,“是啊,一夜未見,嫣然就有些思念沁妹妹呢。”說着然若便轉身坐在蘭沁身邊的椅子上,笑嘻嘻地看着蘭沁說:“恭喜沁答應承寵了。按理來說,沁答應長然兒三歲,然兒該改稱沁答應爲姐姐的,只不過嘛……”然若刻意頓了頓,果然蘭沁煞白了臉色慌忙地道:“嫣嬪娘娘,奴婢……蘭沁身份低微,怎敢與娘娘姐妹相稱。”
然若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突然又轉眸不解地問:“那爲何沁答應稱皇貴妃娘娘爲姐姐呢?難道沁答應是瞧不起我嫣嬪?”
蘭沁趕忙跪下,唯唯諾諾地解釋道:“蘭沁……蘭沁不敢。”
然若鳳眸微挑並沒有去扶她,而是問向宛湄:“不知沁答應承居哪所宮殿?”
宛湄聞言想了想,方纔沉靜地說:“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今早上本宮聞訊前往乾清宮,請求皇上讓沁答應與本宮、嫣嬪妹妹同住承乾宮,而皇上竟是不同意,硬要把沁妹妹安置在玉祥宮。那兒地兒偏,並不是東西十二宮的正宮。”
嫣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側首問向蘭沁:“內務府可給妹妹派定了服侍的宮人?”
蘭沁恭敬地回答道:“皇上下令讓皇貴妃娘娘定奪。”
然若微微頷首略遲疑了片刻後才起身對宛湄說:“皇貴妃娘娘,臣妾與沁答應從小姐妹情深,如今沁答應承寵,嫣然心中自然是十分替她高興。現在就要分開了,也是不捨得很。既然臣妾不能親自陪在沁答應身邊,嫣然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娘娘准許。”
宛湄眨眨眼想都沒想便說:“嫣嬪請講,本宮必當盡力而爲。”
“臣妾想讓臣妾身邊的玉兔兒、芳茗、小文子小武子兄弟跟着沁答應,照顧沁答應的生活起居。”
蘭沁聞言分明打了個冷戰,她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她將生活在然若的牽制之下!玉兔兒和芳茗與然若一同長大,她們相貌平常、不似她一般有野心,必定是對嫣嬪十分忠心的!蘭沁擡起頭,渴求地看着宛湄,希望她不會答應。
宛湄飛快地思索了一下這其中的利弊,小文子小武子是上次然若晉貴人時她安插在然若身邊的眼線,並沒起到什麼作用。現在然若已經發現蘭沁、小文子、小武子爲她所用,把安插在然若身邊的人悉數拔出,又在沁答應身邊安插了自己的人,這一招實在高明。不過然若身邊少了蘭沁、芳茗、玉兔兒、小文子、小武子這些下人,以皇上目前對嫣嬪的關注,絕對會再指派給她新的下人。在這些人中安插自己的人,應該有希望。於是宛湄便點了頭應允,並不理會蘭沁渴望的目光。這是她與嫣嬪,強者與強者之間的交易。
嫣嬪笑得很得意,眼神中透露着飛揚的鬥志。溫瑾皇貴妃亦笑,以目前交手的狀況來看,她確實略勝嫣嬪一籌。只是不知道,誰纔會笑到最後,誰纔是真正的贏家。或者說,從踏入紫禁城的這一刻起,她們就都已經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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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是溫瑾皇貴妃董鄂氏宛湄侍寢,第二早,皇上便親自下旨派了在乾清宮伺候茶水的兩名宮女補瞭然若宮中的空缺。宛湄雖氣,卻也無能爲力,孰不知這是然若在蘭沁承寵當日便向福臨求來的恩寵,福臨雖用慣了雲姝和雲妍,但當日的事兒他覺得有愧於然若,便答應了她的要求,就算是後來宛湄要求別人補缺他也沒有應允。
這兩名宮女是然若早已看好的,分別叫雲姝、雲妍,今年都已二十六歲,逾了年歲,是服侍得好,太后特地把她們留了下來要終生伺候皇上的。
然若平時吩咐雲姝、雲妍帶着蘇瑤幹些打掃灰塵、伺候茶水的活兒,清潔院子的任務則交給小德子、小安子、小祥子,掌事太監小信子與掌事姑姑菀湘尚不可全信,因此然若只是讓他們管理傾雪軒中的大小雜事,真正效命於然若身邊的,依然還是芳萍、玉珠兒、柳青,而最得然若寵信的自然還是莫過於精明的柳青。這樣一來,然若身邊都部署得當,已然蓄勢待發。
皇上的脾性在後宮中向來很難摸透。連着兩天,順治都臨幸了前幾日略受冷落的恩貴人。然若聽說自己的姐姐康貴妃芯雅最近與她走得挺近,想起她與燕如之前的交情,雖然她不大喜歡這個愛出風頭的恩貴人,還是約了她與清燭來承乾宮賞雪。
說是要賞雪,其實大雪傾覆,又有幾個人能在室外呆得住。三人聚在溫暖的火爐邊,慵懶愜意地聽着火焰跳耀的聲音。而然若正饒有興趣地看着一個個飛蛾撲火的美麗瞬間。
燕如一身煙霞色曳地錦繡長袍,圍着狐皮圍巾,梳着華麗的旗頭,貴氣逼人。“三日後,按照宮裡例律,年初將會舉行宮宴。皇后娘娘近日身體欠安,所以由皇貴妃主持。宮中大小妃嬪都會參加。嫣嬪娘娘難道不想借此羞辱那不知輕重的沁答應一番嗎?”
清燭儘量掩飾住自己眼中的輕蔑,將頭轉到一邊。嫣然冷笑一聲,話語聽不出情感:“嫣然與沁答應情同姐妹,恩貴人可不要這麼講了。”
“只是……”就在燕如感到失望的時候,嫣然眼波一轉,輕柔開口:“勞煩姐姐替妹妹尋一種能使人輕微腹痛的藥。輕微,恩貴人可懂?不足使琳嬪小產的那種……那一天,可會派上用場呢。”
清燭不由地看了面色平靜的嫣嬪一眼,暗自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