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最危險的地方（兩章合一）
從大理寺回來之後，連續兩天，除了書鋪，華靜瑤哪裡都沒有去過。
現在是年根底下，無論大戶人家還是小門小戶，都在忙着過年的事。不但鞏六和張十二被叔伯兄弟們帶着張羅府裡的大小事宜，就連沈邐也被拘在母親和嬸孃身邊忙着中饋，好在大姑奶奶沈遐回了婆家，否則她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置辦年貨的多了，京城裡的鋪子生意全都不錯，只有書鋪除外。
華靜瑤自認不是經商奇才，原本也沒指望着開書鋪能賺大錢，可是她也沒有想到這生意能夠淡成這樣。
整整三天，連一個客人也沒有。
華靜瑤趴在桌子上，看着空空如也的門口。
李補兒冷冷地說道：“要不我扮成客人，買你幾本書？”
華靜瑤嘆了口氣，道：“如果你沒有易容的本事，可是官府又要抓你，你會逃到哪裡去呢？”
“帶着我爹還能去哪兒？總不能去深山老林吧，我爹吃不得苦的。”李補兒無奈地說道。
李補兒怔了怔，道：“要麼就是她讓我爹照顧我，要麼就是讓我照顧我爹，反正都一樣，我爹和我兩個人一條命，誰照顧誰沒區別，總之，我是不會扔下我爹的。”
以前不找，現在卻又來找，這當中發生了什麼？
“假設，我是說假設，你可千萬不要當真，假設你爹因爲行騙被抓了，罰他在京城某處做苦力，而你也惹了官司，必須要逃跑，這種情況下，你會逃去哪裡呢？”華大小姐很真誠地問李補兒。
華靜瑤覺得和李補兒是說不清楚了，只好說道：“那就不要說你了，假如這世上有人不會易容，可是又被官府追捕，你說他要藏到哪裡纔不會被抓住？”
李補兒忙問：“你去哪兒？”
她相信順天府的海捕公文裡一定也有喬文廉的畫像，但是華靜瑤覺得，那畫像有沒有也沒有區別，她只認葉行畫的。
華靜瑤嘆了口氣：“李補兒啊，什麼時候咱們之間也能講講感情啊？”
“你在笑什麼？”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什麼？”華靜瑤大吃一驚，除了駱仵作以外，整個大周朝的仵作全都是賤籍，不止是大周朝，就連前朝和前前朝也是如此。仵作是賤籍，閹人當然也不是好出身，但是九成九的閹人都是給皇室當差的，華大小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然還有閹人做了仵作。
直到李補兒跟着史乙下車走了，華大小姐還在偷笑，笑得一抽一抽的，就像是偷油成功的小老鼠。
“聽說袁老仵作是閹人？”沈逍開門見山。
沈逍道：“袁老仵作曾給家母驗屍，我因此知曉。”
“嗯，尹捕頭應該就在衙門裡，你快去吧。”想通箇中關聯，華靜瑤不想拖沿時間，催促着沈逍快點去查。
長公主府的馬車寬大豪華，就連車窗也是鑲的西洋玻璃，能把窗外的東西看得清清楚楚。
華靜瑤腦袋裡靈光一閃，吳鑫也就是左阿寶，他住在流民營裡，流民營屬於順天府管轄，明明官府在抓他，可他卻一直藏在京城，而且還敢堂而皇之到長公主府的粥棚裡喝粥，莫非吳鑫和李補兒想的一樣，越危險的地方便越安全。
這五年以來，他們會不會也在京城？
不過，他們三人之前應是沒有聯絡的，至少喬文廉和吳鑫便是如此。
華靜瑤繼續嘆息，緩緩伸出一根手指。
華靜瑤上下打量着她，問道：“我聽人說易容的時候，身材是最難的，比如本來是個圓滾滾的胖子，那他萬萬不能易容成瘦子的，或者個頭高的，想要易容成矮子也比登天還難，是不是呢？”
沈逍聞言沒有再問，轉身便去了順天府衙門。
“我讓人去辦事了，我在這裡等着他們，等這事兒辦成了，我再告訴你。”現在還沒成，華大小姐可不想讓沈逍知道。
“你從宮裡出來，怎麼來這兒了？是要去衙門嗎？”華靜瑤問道。
“我能去哪裡？你已經說了，我那不省心的爹被罰在京城做苦力，我當然就會找個離他較近的地方藏起來，能夠時時看到他，萬一他被人欺負了，我還能護着他，萬一他病了，我還能給他抓藥，萬一他死了，我也能給他收屍。”
李補兒看着她的那根白生生的手指，問道：“十兩？”
華靜瑤呵呵乾笑，訕訕道：“這不是沒有其他人嗎，如果有個顧客，我也不會用你們父女打比方，你不要計較了，快點想想，換做是你會去哪裡？”
華靜瑤明白了，沈逍要找袁老仵作，並非只是要查徐老帝師的死因，還有當年永國公夫人的事。
史甲悄聲說道：“姑娘，這四條街上只有衙門西街上有幾戶人家，其他三條街全都是鋪子。要不小的帶人去衙門西街查一查。”
想到這裡，華靜瑤拍拍自己的腦袋，她怎麼把喬長史給忘了？
她連忙叫住史甲，說道：“讓人回府，請喬長史配合一下，讓葉行畫一幅喬文廉的畫像。”
尹捕頭嚇了一跳，連忙四下看看，見沒有人看過來，他壓低聲音說道：“四公子，你怎麼知道的？”
李補兒目光炯炯，冷笑道：“你是在試探我？”
沈逍穿了一件白狐皮斗篷，裡面是湖藍色的箭袖，頭髮如同馬尾一般高高束起，綰着兩顆碩大的東珠，華衣美服，公子如玉。
華靜瑤揚起眉毛：“我記得你娘生下你後便去世了，那時你剛剛出生，你娘會讓你照顧你爹？”
尹捕頭已經做了整整十年的捕頭，他肯定認識袁老仵作。
李補兒想了想，道：“如果是我那就藏在官府眼皮子底下，越是危險的地方，反而越安全。”
同理，順天府衙門後面的那條街便叫衙門后街了。
“你說得沒有錯，胖子想要假扮瘦子那是萬萬不行，總不能把他身上的肉全都削下來吧，不過瘦子想要扮成胖子，卻是不難。”李補兒說道。
沈四公子居然沒有穿黑衣裳！
李補兒坐在車裡閒得發慌，見史甲和史丙全都走了，便問道：“你讓我們父女過來做什麼，陪着你在這裡等人？”
李補兒說完，忽然發現四周的氛圍有些古怪，她定睛去看，卻見華大小姐已經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小艾拿起斗篷和手爐連忙追上。
華靜瑤笑靨如花：“你說是試探那就是試探，你說不是試探那就不是試探，我其實就是想要知道，你有沒有本事改變身材？”
果然，說話的聲音大了，肚子的叫聲好像就給掩下去了。
沈逍找對了人，尹捕頭不但認識袁老仵作，而且還很熟悉。
吳鑫生前去找過曾氏，他與曾氏並不相識，他之所以要找曾氏，想來只是爲了喬文廉。
李補兒拋過來的眼神如同大雪糰子，她沒好氣地說道：“華大小姐，你是不把我們父女送進大獄你就不肯罷休吧？”
“那怎麼可能？”李補兒拍拍桌子，硬生生把華大小姐從桌子上拍起來了，“我娘臨終時說過，讓我照顧我爹，我不能把他扔下一個人跑路。”
華靜瑤轉過頭來，卻見車窗外面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華靜瑤道：“就查那些鋪子，看看有沒有生意冷清的鋪子，細查。”
說到這裡，李補兒朝着自己的嘴巴便是一巴掌：“呸呸呸，我瞎說的，菩薩千萬別當真，我爹長命百歲。”
沈逍頷首，道：“袁老仵作是閹人。”
沈逍道：“當年袁老仵作去給徐老帝師驗屍，是鞏指揮使帶他去的，祥伯說當年我娘去世的時候，我爹曾經請了袁老仵作來給我娘驗屍，祥伯聽說後嚇了一跳，跪求我爹給我娘留些體面，我爹親口告訴祥伯，袁老仵作是閹人。今天進宮，原本就是想打聽此事，可是太后顯然並不知曉，我只能向尹捕頭詢問袁老仵作的下落了。”
除此之外，還有衙門東街和衙門西街。
沈逍呆了呆，白皙如玉的臉龐忽然就紅了，他連忙說道：“我剛剛從宮裡出來，這衣裳是太后讓人給我做的。”
華靜瑤明白了，一定是太后嫌棄他整日穿得像是一塊炭，便讓尚衣局給他縫了新衣裳，擔心他拿回去也不穿，因此便讓他在慈寧宮裡把新衣裳換上了。
既然是要請喬長史配合，史甲覺得隨便打發人回去不夠鄭重，於是他讓史丙親自回府。
“袁老仵作當年很有名嗎？”華靜瑤問道，王犟驢對徐老帝師的審問是秘密進行的，因此能去給徐老帝師驗屍的仵作，也決不會是普通人。
華靜瑤怔怔地看着沈逍，忽然覺得很餓，肚子恰在此時咕嚕嚕叫了起來，華靜瑤一隻手按在肚子上，一隻手把推推車窗，大聲問道：“沈四公子穿成這樣是要去相親嗎？”
“這世上除了我爹以外，我不會和任何人講感情的，就是因爲講感情，我被我爹坑苦了，所以我不會再上當。”李補兒說道。
而史甲自己則按着華大小姐的吩咐，帶着七八名手下，對順天府衙門附近的幾條街展開地毯式的查找。
李補兒冷哼一聲，顯然對華大小姐說得這些非常不屑，她只冷冷地問道：“什麼價錢？“
可惜沒有喬文廉的畫像。
李補兒翻個白眼，沒有理她。
“沒什麼，剛剛撿了點銀子。”華靜瑤說道。
順天府衙門外面的這條街有個非常直白的名字——衙門前街。
華靜瑤又道：“我想讓你假扮的那個人，比你高比你胖，但也不是很胖，不過也比你要胖。”
“找人”，華大小姐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對李補兒道，“把你爹叫上，咱們一起出去。”
“那如果沒有帶着你爹呢？”華靜瑤又問。
雖然對於死因存疑的屍體進行勘驗是正常的事，但是永國公夫人貴爲超一品誥命，她死後讓男人動她的屍體便是不敬，因此祥伯纔會跪求永國公給夫人留些體面，但是袁老仵作是個閹人，情況就不一樣了。
沈逍走了幾步，卻又折回來，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吳鑫藏在京城，那麼喬文廉和郎實呢？
華靜瑤頷首，似笑非笑：“難怪你一直都很瘦。”
那案子已經五年了，曾氏在順天府衙門前掃街也已經掃了四年多了，爲何吳鑫以前沒有找過她呢？
華靜瑤差點笑出聲來，她的這根手指明明是一百兩，李補兒偏要說十兩，好吧，答應她了！
華大小姐緩緩點頭，李補兒啐了一口，罵道：“年根底下也沒有旁的生意，算了，這活兒老孃接下來了。”
沈逍就站在車外，車窗開了一條縫，他的聲音一字不落傳了進來。
華靜瑤壓根就不知道袁老仵作這個人，無論前世還是這一世，五年她全都只是一個小孩而已，前世她對順天府的全部瞭解便是那十部《駱英俊奇案錄》，這一世忙着破案，也沒有人告訴過她，在駱英俊之前，順天府裡是哪位仵作。
五年前，駱炯還不是順天府的正式仵作，那時順天府裡有三名仵作，袁老仵作便是其中之一，另外兩位則是他的徒弟。
“我剛剛得知，徐老帝師去世之後，給他驗屍的人有太醫院的江老太醫，還有袁老仵作，我來順天府是想找尹捕頭打聽袁老仵作的住處。”沈逍說道。
尹捕頭鬆了口氣，道：“原來如此，嚇我一跳，我還以爲這事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袁老仵作爲何是閹人？”沈逍又問。
尹捕頭道：“袁老仵作那是家傳的手藝，可惜傳到他這一代時出了差錯，他小時候被拐子拐走，輾轉幾次，最後被賣進宮裡做了內侍，陛下還是小皇子時，袁老仵作便是在皇子所當差，陛下那時只有四歲，有一次他問袁老仵作，若是以後不當內侍了還能做什麼？袁老仵作便說他要當仵作，他家祖上都是做仵作的。陛下仁義，竟然記住了這件事。三年之後宮裡裁人，陛下便讓袁老仵作出宮，陛下還賞了一塊玉佩，讓袁老仵作拿着這枚玉佩去找永國公，讓永國公送他去尋家人。”
因此，永國公一早就知道袁老仵作是宮裡出來的閹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