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羽聽了更煩,白了南宮靈一眼,一抖繮繩,朝西馳去,沙漠二人連忙跟上。
天色漸晚,卻並不見有何市鎮,眼見得日薄西山,四處仍是光突突的並無人煙,朱文羽有點着急,他可不想在這種秋風漸盛寒意日濃的晚上露宿在這河邊荒郊野地裡,那絕對是受罪不起的勾當。三人更是放馬疾馳,好容易看到遠處黃河岸邊有幾間房舍,黑暗中還透出隱隱的燈光。朱文羽大喜,三人催馬朝着亮光而去。
行到房舍屋前,才發覺這居然是一家客棧,破破舊舊的幾間木屋,稀稀疏疏的木樁子圍了個齊人高的籬笆,籬笆門楣上掛了塊已舊得發黑的木匾,上面幾個歪歪斜斜的大字“黃河客棧”,朱文羽回頭朝沙漠二人笑道:“這家老闆可真是有點腦瓜子,會做生意,在這黃河邊上前後幾十裡獨此一家,只要從這兒過的就跑不了肯定得到他這來歇馬。”
沙漠的聲音冷冷地在後面響起:“一般來說,這種地方,這種店,初看上去已有三四分黑店的模樣了。”
朱文羽一驚,知道這沙漠長年辦案,說起話來決非毫無根據,再看這店,地處荒郊,方圓數裡之內僅此一家,又背靠黃河,如若真是對客人劫財害命,只需打開後窗,將屍體往黃河中一扔,便可將所有痕跡消滅得乾乾淨淨,果然是處開黑店的絕佳所在。只是這沙漠也僅是如此一說而已,如今大明朝初建才十幾年,正是人心思定百業待興的時候,比不得戰禍橫行的時節,要硬說這店便是黑店也實在沒有什麼道理。只是無論怎麼說,出門在外,小心點總不是什麼壞事。
朱文羽哈哈一笑:“管他是什麼店,總不能露宿外頭曬月亮吧?再說了,憑我們三個,還怕什麼黑店?真要是黑店那才熱鬧呢,巴不得,正合我意。走了,進去。”翻身下馬,牽馬便進門。沙漠二人顯然也是如此想,毫不遲疑地跟在後面也朝裡走去。
才進門便迎上來一個夥計模樣的漢子,一肩搭着塊毛巾,一手便來幫着牽馬,道:“喲,三位客官?來了?要住店?小店有上好的上房,酒菜熱水,保管侍候得各位爺舒舒服服,裡面請……客官把馬給小的就行,店後有馬廄,好草好料……來,請,請,三位爺請……來嘍——三位——”最後幾聲自然是叫給裡邊的夥計聽。
朱文羽和沙漠對望着看了一眼,也不說話,隨着夥計便進了客棧。客棧堂屋裡有點冷清,油燈下襬着三四張八仙桌,卻沒一個客人,三五個夥計模樣的漢子來來去去,有些提着個大桶,想來是往客房裡送熱水。
“掌櫃的,一間上房。”朱文羽把褡褳往帳臺上一放。
“來啦,一間上房,還請客官登記,三位客官只要一間房嗎?”
“只要一間,大點就成。”朱文羽一邊寫一邊問:“老闆,這一帶就你一家客店嗎?”
“是啊,客官,最近的客棧離此還有三五里,在官道邊,這一片靠近黃河邊,平日裡便少有人來,只有我家一家客棧。”
“這附近沒什麼人家,倒是個開黑店的好地方。”朱文羽微笑着一開口,差點把後面的沙漠南宮靈聽個目瞪口呆,哪有這麼直來直去和人說話的?
“客官真會說笑,小店做的都是正經營生,靠着過往客官賺些餬口銀子,朝廷有法度,哪能開什麼黑店?那是要殺頭的。”那掌櫃的訕訕笑道。
“好好好,開個玩笑,掌櫃的別在意,那生意還好嗎?”
“唉,也就是勉強餬口罷,客人少,平日裡難得有三五個客人,都是擺渡過河的,或是沿河遊玩的遊客……小喜子,去,帶客官到客房。”
“來啦——客官請!”
客房裡很簡單,昏暗的油燈下,除了一張八仙桌上擺了些茶壺茶杯,幾把椅子之外,便是一張大炕,炕上攤着幾牀已不知用了多久的被子。朱文羽哪住過這樣的店?一進門便叫:“這……就是上房?”
“回客官,咱們這裡地方偏,比不得城裡,這已經是本店最好的上房了。客官先將就將就,反正也就一晚。”小喜子點頭哈腰道。
饒是朱文羽歷來隨隨便便,於吃飯睡覺從來不怎麼在意的主兒,看着這房也是直搖頭,只是這方園數裡僅此一家,在這裡總比露宿外頭強,朱文羽也只好皺着眉頭不說話。
南宮靈從來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並沒有大家出身的嬌氣,沙漠更是吃過不少苦,對他來說住這種店已算是不錯的條件了,自然均無話。
三人才剛將行李褡褳放下,便聽隔壁有女聲:“夥計,給打盆滾滾的熱水來。”
“居然還有女客人?”朱文羽覺得奇怪,心道:“這明明是個黑店,這女子豈不是羊入虎口?到時還得照應着點。”看一眼南宮靈,南宮靈微微一點頭,看來也想到了這個。
一會,小喜子便送來了酒菜,朱文羽正要動筷子,沙漠已一手阻住,取了銀針,在酒菜米飯上一一試過無毒,才示意可以吃了。朱文羽有點慚愧,這些雷伯早便教過,江湖險惡,人心隔肚皮,出門須萬事小心,所有飲食之物均須以銀針試過方可入口,自己卻總是忘記。再看看南宮靈,一直端坐不動,平靜地看着沙漠銀針亂試,顯是在門中早已多方教導,並未忘記。
讓他們些許有點奇怪的是,酒菜中並無毒物。想來這黑店別有毒招謀害客人。
三人也不以爲意,叫夥計打過水來洗漱完畢,和衣並臥在炕上,吹燈入睡。
不出所料,至半夜時分,朱文羽感覺到有一絲極爲細小的響動,頓時清醒過來,睜眼一看,旁邊的南宮靈也正睜着眼睛看着他,示意他朝窗口望去。只見一道淡淡的影子投在窗紙上,窗紙已被截破一個小小的窟窿,伸進一根管子,一股淡淡的白煙從管子裡飄出來,慢慢飄散消失在屋裡,過一會屋裡便生起一股淡淡的香氣。
“好小子,學那隻花蝴蝶呢?這幫小王八蛋,在本少爺面前弄這個玄虛,這不在魯班門前賣你的大砍柴刀嗎?”朱文羽好氣又好笑。轉頭看看沙漠,也早已醒轉,正取一塊溼布捂着口鼻,又拋過來兩塊,布上一股的茶水味。
朱文羽搖搖頭,他修習易氣養生訣,並不怕此等迷香。南宮靈也不要,內功修到一流高手境界,屏住呼吸頓飯工夫只能算小兒玩意而已,用不着捂什麼口鼻。
朱文羽悄悄下炕,懾手懾腳地躲到門後,等着賊人動作。
只見一隻匕首伸進門縫,撥了兩撥,已無聲地將門栓打開。正是那個夥計小喜子提着刀輕手輕腳地進門,才進得兩步,黑暗中看到牀上只有兩人,而且居然還是坐着的,一愣,突然回身,眼角剛撇到身後門正悄悄關上,便已被朱文羽無聲點倒,順手再封了啞穴。
朱文羽暗暗一笑,正待招呼沙漠二人起身,突聽得隔壁響起叮叮噹噹的聲響,顯是兵器相交的聲音,看來隔壁那女子也是身有武功之人,已與店中賊人交上了手。
朱文羽等登時放心,也不聲張。三人便躲在房中透過門縫看熱鬧。那小喜子倒在地上,眼睛睜得圓溜溜的,不明這三人要幹什麼,又出聲不得,急得額上一股股青筋暴起。
“老大,快來幫忙,點子硬不好下手!”聽得門外男聲喊叫。
“敢打你姑奶奶的主意,你們找錯人了!今天姑奶奶把你們這幫毛賊收拾了,免得再禍害別人!”又是一聲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