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在四川丹棱縣和杜風那王八蛋打了一架之後,師母救了我,我和韻兒回京城,在襄陽和你見着了,在那叫什麼聚龍山看見戴興成那個死鬼,一路跟着到京城,看到他進了魏國公府,從那時候起我們開始懷疑徐大鬍子,後來我去偷聽,才聽到魏國公府的那個什麼尤總管確實便是天衣盟的人,那回還弄明白了青城派的‘如意神劍’餘世雄是天衣盟的盟主。”朱文羽回憶道。
“正是,朱兄,我們費了許多工夫經過許多周折才探聽到魏國公可能和天衣盟有關,這還是因爲我等一直在和天衣盟打交道。皇上在深宮之中,每日多少大事要處置?他如何會知道魏國公和天衣盟之間的這些事?”
“這些事哪會要皇帝老兒自己動手?只要他一句話,多少人幫着他打探消息?這有什麼不知道的?”“鐵丐神龍”周元擡着扛。
“可再有多少探子,沒有如我們這般和天衣盟面對面交過手,也很難打聽到比我們知道得更爲詳盡的消息。”沙漠慢條斯理道。
“這……”周元也一時沒詞了。
“還有最爲關鍵的一點。”沙漠又突道。
“什麼?”朱文羽三人齊齊問道。
“朱兄是皇上欽命來對付天衣盟之人,皇上要對付天衣盟,不可能不告訴朱兄一聲,要麼聽朱兄說一下打探到的天衣盟的消息,要麼告訴朱兄他直接對付魏國公,朱兄不用再費什麼心去查天衣盟之事了。就算是事情緊急不及通知,但今日魏國公的三七都已過,二十餘天了,怎麼着皇上也該找朱兄說這事了,可到現在爲止仍是一點消息沒有。”沙漠冷冷道。
“哎,我說老鷹,你什麼意思你就直說吧,你說來說去這麼多我頭都大了。”朱文羽苦着臉揚揚手道。
“我是想說,就算皇上要賜死魏國公,也不可能是因爲天衣盟之事!”沙漠斬釘截鐵道。
三人聞言俱是一驚。“那又怎麼了?”周元忍不住開口。
“如果皇上並非因魏國公和天衣盟之事而賜死徐達,那麼就可肯定兩件事。其一:天衣盟和魏國公之間究竟有何關係我們仍還沒弄清楚,沒有皇上那邊更多的旁證,我們手頭就還是隻有以前所知的消息,仍舊不能斷定魏國公和天衣盟有沒有關。其二:既然皇上並非是因天衣盟之事賜死徐達,連兩個兒子都不曾株連,也就更不會隨意牽連其他之人,那個什麼尤總管之類的天衣盟的勢力恐怕依舊會猖狂得很,還須得我們認真對付……”
沙漠正一條一條剖析,突聽得小高子急匆匆跑了過來:“少爺,少爺……”
“什麼事跟火燒了屁股一樣?”朱文羽不耐煩道。
“少……少爺,錦……錦衣衛指揮……指揮使何大人求見。”小高子一邊結結巴巴說一邊遞過一張名貼。
朱文羽住在這府裡,除了剛開始侍衛朋友們來賭錢吃喝的人多,後來便是“雷霆劍客”南宮靈在府中設靈那回,來過不少祭拜的官員,緊接着朱文羽便出京去山東南宮世家了,再往後便極少在家,上次回京也不過就呆了不到一月,平日裡這府裡是極少來客人的。更何況此時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便是別的官員府裡,照理說到這時分也已是很少有客登門,今日朱文羽剛回到家,居然便有來客登門求見,而且還是自己這個錦衣衛副指揮使的頂頭上司,只聽到過名字從來沒打過交道的錦衣衛指揮使何文燦何大人?朱文羽沙漠等人面面相覷,一時都弄不明白這位何大人怎麼會此時突然登門,和他朱文羽能有什麼話說?
稍一愣神,朱文羽反應過來,忙叫道:“請請請,小高子,快請,上茶上茶。”
“我們幾個迴避一下。”沙漠忙起身道。因不知何文燦來意,又是錦衣衛的朝廷官員,沙漠南宮靈兩個沒有功名在身,周元更是個老叫花,並不方便在場。
“嗯,你們到裡屋就成,沒事。”朱文羽揚揚手。
不一會,小高子果然引了一個人進來,只見那人中等個子,身着尋常長衫,長得白白淨淨的,一眼看去便是一尋常文士,沒有絲毫特異之處,可說若是白日裡走在大街上便無人會注意到他,誰會料到這位便是當今皇上朱元璋跟前的紅人,跟隨朱元璋多年,專司打探消息蒐集敵情的得力臂助,在朝廷中都是大有聲名的京城防衛統領,錦衣衛指揮使何文燦何大人?
“朱大人,何某冒昧求見,實是打擾了。”只見那何文燦見到朱文羽,含笑抱拳道。
“不敢不敢,何大人你是我的頂頭上司,應該是我去求見你纔對,讓何大人屈尊來我寒舍,實是罪過,阿彌陀佛,請進請進。”朱文羽露出招牌式的嘻笑道。
“哈哈哈哈,朱大人果然風趣。”何文燦大笑道:“何某和朱大人雖未曾謀面,但神交已久。朱大人在內廷居住多年,乃是當今聖上十分寵信之人,何某哪敢自稱朱大人的上憲?你我不過同朝當差,一起辦好皇上的差使罷了。”
二人相視大笑,朱文羽也覺着此人言談豪爽,不似燕王那般冷竣寡言,頗合自己胃口。
二人堂中坐定。“朱大人今日剛回京吧?”何文燦一邊拂着碗中的茶沫一邊漫不經心開口道。
“是啊,何大人如何得知?”朱文羽訝道。
“之後又去了魏國公府?”
“呵呵,何大人厲害,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何大人的眼睛。”朱文羽似乎這時候纔想起眼前這位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何文燦何大人乃是錦衣衛的指揮使,而錦衣衛的職司中有一項重要職責便是督察京城朝野異動,可說京城中沒有什麼事能瞞得過他何文燦,朱文羽身爲副指揮使,又是朱元璋身邊的紅人,他的行蹤自然也是何文燦關心留意之事。朱文羽想到自己一舉一動都有人在暗中察探,心中涌起一絲不舒服的感覺。
“呵呵,不知朱大人到魏國公府打探到些什麼消息?”何文燦放下茶碗,望着朱文羽。
“啊……打探什麼消息?”朱文羽一時沒反應過來。
“呵呵,朱大人不用隱瞞,此次朱大人去魏國公府,不外兩件事,一件是原來皇上交給朱大人的差使,查探關於天衣盟之事,想來此事與魏國公沒什麼關係,那便只可能是另一件事了,那便是魏國公的死因了,卻不知朱大人打聽到些什麼消息沒有?”
“呵呵,何大人很清楚啊。”朱文羽訕笑道。
“皇上對魏國公的死因也十分關心。”何文燦知道這朱文羽在朱元璋面前也算是個紅人,以他跟隨朱元璋數十年的經驗,自然不會輕易和朱文羽鬧僵,假裝沒聽出來朱文羽話中的譏諷之意,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本來皇上以爲魏國公乃是因背疾復發而亡,但朝野和市井之中都有各色傳言,說是魏國公是被皇上賜死的,皇上爲此十分震怒,令何某一來調查一下魏國公的真正死因,二來追尋謠言的來源,嚴辦造謠生事擾亂朝綱的不軌不徒。我等錦衣衛既是如同皇上的耳目,此等差使自是責無旁貸。朱大人今日一回京便去魏國公府祭靈,想必也是對魏國公的死因有所懷疑,進去了近一個多時辰,應是打探到一些消息,故何某冒昧登門求教,想問問朱大人打聽到什麼消息,還望朱大人不吝賜教。”
朱文羽聽何文燦說起前面幾句,還以爲這只是皇宮中那位皇上老叔不欲有人知道賜死徐達之事而裝模作樣要調查一番,可到後來卻是越聽越奇,聽這何文燦所言,朱元璋竟是確實不知徐達的死因,難道不是他一道聖旨賜死魏國公的嗎?朱文羽忍不住追問道:“皇上命何大人仔細調查魏國公的死因?”
“正是,嚴查造謠生事之人也是一件,不過皇上很顯然最關心的還是怎麼會出現那些謠言,是不是魏國公的死因真個有什麼蹊蹺之處,嚴令何某儘速查辦。”
“哦……”這一消息大出意外,朱文羽不禁沉吟下來。
“何某擔任錦衣衛指揮使之職,京中官員大多知曉,很多事何某都不方便出面打探,恐怕也探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朱大人在內廷時曾與魏國公十分熟識,今日到魏國公府,必有所獲,只是不知朱大人是否方便告訴何某,或是明日入宮直接向皇上稟報?”何文燦試探着問道。這話若是對着別的官員說,哪怕對方是朝中一品官員,恐怕也會乖乖將實情相告,畢竟何文燦所率的錦衣衛的勢力這幾年發展極速,隱然已成了朱元璋親信中的親信。可面對朱文羽,一來雖說何文燦以往也花過一點精力注意過他,但畢竟沒打過交道,不知其性情,二來也早知他與皇上關係密切,當面都敢直呼“皇上老叔”之人,寵信只怕不在他之下,絕對是個不能輕易得罪的人物,故而好言相求,而且還拿不準朱文羽會不會告訴他。
朱文羽哪會轉這麼多念頭?只是思索着眼前之事,果然,沉吟一會,朱文羽開口道:“何大人,實在是過意不去,關於魏國公之事其中牽扯太多,一時間也說不清楚,還是明日進宮直接向皇上老叔稟報吧。要不然明日我們一道進宮?和皇上老叔一起議議這事?”
何文燦連忙站了起來:“不敢不敢,何某自然隨朱大人一道進宮,卻是萬萬當不得‘議議’二字,皇上英明神武,我等只需聽萬歲爺吩咐便是。”
“呵呵,這有什麼?有些事我也想不明白,多一個人總能好些吧?皇上哪顧得了這麼多,好多事我還得向何大人請教呢。”朱文羽這話一說,何文燦更感他高深莫測,聽他說起皇上來整個真的和說自己家老叔一般,口氣這麼輕鬆,他哪知道這朱文羽自出孃胎就這副腔調?還以爲必是有所恃,這朱文羽和皇上之間到底什麼關係?皇上究竟寵信他到什麼程度?何文燦自己也頓時感覺琢磨不透了。眼看着朱文羽是鐵定要到明日再說,自己恐怕也打聽不到什麼消息了,再留下去也沒多大意思,便朝朱文羽一抱拳:“既是如此,我等二人明日進宮直接面稟聖上。今日朱大人剛剛遠道回京,何某便不打擾朱大人休息了,告辭。”
“何大人不坐了?那何大人好走。小高子!死哪去了?快來送送何大人。”朱文羽也急切想打發何文燦走,好與沙漠等人商議,便也不再虛留,忙叫小高子送客。
何文燦在別的官員府中出入哪一回不是主人親身送出門外?這位自己的副手朱大人卻來這麼一套,何文燦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更是惕然於心,摸不清朱文羽的底細,一反常態地連連回身抱拳,連說“不送不送。”走出府門而去。
“怎麼着?”一待何文燦走出府門,朱文羽頭也不回地問道。這話自然是問在隔壁的沙漠南宮靈周元等人了。
“聽這位何大人的口氣,皇上都不知道魏國公是怎麼死的,這是否只是皇上在假作不知故作姿態?”南宮靈一邊朝外走一邊道。
“我看有這意思,這種賊喊抓賊的事老叫花子見得多了,皇帝老兒偶爾玩玩這手也不奇怪。”周元嘻笑道。
“喂喂喂,臭老叫花子,皇上怎麼着也算我老叔,給點面子留點口德好不好?老叔是賊,那少爺我成什麼了?這不是罵我是小賊嗎?”朱文羽故意翻着白眼道。
“嘿嘿,臭小子,說你是小賊算便宜你了,唐韻瑪雅兩個大姑娘都給你偷到手了,我看是採花大盜還差不多。”
“得,臭叫花子你是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自己窮得當褲子討不着老婆就來說本少爺我,韻兒瑪雅就樂意跟着我,怎麼了怎麼了?饞死你個臭老叫花子!哈哈。”朱文羽說着說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對了,唐姑娘和瑪雅姑娘幾時能到京?”南宮靈問道。
“我這也不知道,總還得三五天吧,從岳陽走的,她們走水路,慢,。”
“魏國公難道不是皇上賜死的?”沙漠並未留意朱週二人互相嘻笑拆臺,沉吟道。
沙漠這一說,朱週二人也頓時安靜下來。“怎麼說?沙小子?”周元問道。
“方纔何大人進府之前,朱兄提到的在魏國公府徐二公子的話裡,所謂皇上賜死,只是因爲所賜的是一隻蒸鵝,而皇上和魏國公又都是濠州人,濠州又有這個傳統的緣故。據徐大人說,聖旨中只說是賜宴共享,其他並未提一字一句。若是這蒸鵝確是皇上親賜,則必然確有賜死之意。但若皇上並不知所賜爲何物呢?那豈非皇上並無賜死魏國公的意思?”
“不可能!我在宮裡呆這麼久,要賜什麼東西哪次不是皇上老叔親自指定的,別人哪敢替老叔定這個?何況是賜給徐大鬍子的?當然是老叔說賜哪個就賜哪個了。”朱文羽連連搖頭。
“這麼說蒸鵝確是皇上賜的了?那就確然是賜死之意啊,這便奇了,皇上怎麼還要何大人來查問魏國公的死因呢?”沙漠實在是想不通了。
“我說了是賊喊捉賊嘛。”周元在一旁插嘴。
“臭老叫花,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朱文羽沒好氣的甩了一句,又陷入沉思。
“莫非皇上喝醉了,想不起背疽不能吃蒸物的傳統了,無意之中賜了只蒸鵝?”沙漠又輕聲問道,卻是沒人回答。
一時間大家都不說話了,屋中頓時靜了下來。
好半晌,朱文羽用力搖了搖頭,甩甩手,頹然道:“算了算了,想不清楚,明天問問皇上老叔再說吧。睡覺睡覺!幾天了,少爺總算能睡個囫圇覺了,比睡在荒山野地裡強得多了,睡覺睡覺!”
沙漠也想不明白,無奈也搖搖頭,道:“都歇息去吧,朱兄和師叔這幾日也累了,有事明日再說吧。”
當下各人各自回房,周元乃叫花幫副幫主,草窩野外的睡得多了,這錦褥繡被的也曾蓋過,於他來說和稻草也沒什麼區別,才一會便已呼嚕聲震天響。
饒是朱文羽內功精純,但馬不停蹄地奔波了十來日趕了幾千里路,終究也是打熬不住,靠在牀頭,聽小高子彙報他不在府中之時家中之事,什麼官員登門造訪啊,什麼下人犯了家法啊,什麼時候又有侍衛過來賭錢把這當成一賭場了啊,小高子一五一十說得唾沫橫飛,朱文羽卻是聽着聽着便靠着睡着了,小高子連忙住口,服侍朱文羽躺下,一會便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