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乃窮人家孩子出身,自小孤苦,後來纔到了縣衙中當了捕快,哪能像南宮靈一般家學淵源棋力不弱?這棋還是朱文羽自己教的,一手的臭棋簍子,朱文羽連着讓他六個字他都下不過,弄得朱文羽實在是興致索然,百無聊賴地到處轉悠,聽到這消息不禁興致大起,一心便想進城看看熱鬧。沙漠見他實在是悶得不成了,又覺得這幾日裡徐達都基本沒出過房門,看來接下來這幾日間也難得出房,耽擱數日也不怎麼打緊,便也同意了,說是四人一起進城去看看。
其實朱文羽若是真想去哪,沙漠也是沒有辦法的,哪能管得住他?只不過朱文羽也知道,沙漠思慮周詳,智計過人,故大多時候他想要做什麼去查探消息,總是先和沙漠商量一下,再決定什麼時候做,如何做才最爲有效。
四人正準備出發,只聽服侍的軍士來報,道是有人求見。
朱文羽大奇,他們四人在這魏園之中最多隻能算是客卿身份,來此處的找魏國公徐達的人不少,但指名要找朱文羽的卻是不多,而知道朱文羽此刻住在魏園的也僅了了數人而已。
“燕王!”朱文羽和沙漠心中同時閃出一個名字,互相看了一眼,朱文羽忙叫有請。
來人果然是從北平城燕王府而來,帶來了燕王的一封書信,召朱文羽速速入城王府進見。
朱文羽大爲頭疼,這位年輕的燕王殿下冷峻嚴厲,見一次面便覺得難受一次,每次都是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比之在洪武皇帝朱元璋面前都更加不自在,朱文羽實在是想躲得越遠越好。但說破了天,自己如今還掛着個錦衣衛副指揮使的頭銜,而燕王朱棣卻正是奉皇上之命掌管錦衣衛的王爺,正經八百地是朱文羽的頂頭上司,這一紙召令,不想去也得去。朱文羽無可奈何地令軍士將四人的馬牽來,既是本就打算進城,又正好碰上燕王傳召,便四人一路出發同行也算正好。
令朱文羽有些意外的是燕王朱棣召他來的原因也正是爲這幾天在北平城中頗爲熱鬧的擂臺比武一事。
原來,一月之前,北平城中來了幾個人,爲首的是個年輕公子,據說來自蒙古,此外還有他的幾個師兄,打出招牌,道是因十分仰慕中原武學,特在城內設下一個擂臺,接受武功好手的挑戰,本來此乃民間之事,燕王也並未放在心上,但設擂一月以來,北平城內上來的好手無數,卻無一能過得四關,把個北平城鬧得沸沸揚揚的,終於驚動了住在城中的燕王朱棣。叫來有名的武師詢問,才知這北平城內居然無人是其對手,甚至於連前三關都無人能過。
燕王心思此事已鬧得大了,若只是中原武林中人之間的爭鬥,朱棣根本不必理會,以往也曾有武林中人以武會友在城中設擂比武,朱棣最多也只是命順天府知府小心維持秩序,不叫弄出人命,便由得他們去折騰,但這次卻有所不同,設擂的乃是從蒙古來的人。大明開國近二十年,乃是將蒙古鐵騎趕回草原得的天下,這北平城更是原來前元的大都,若被幾個蒙古人跑到這兒把中原武林中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不但是中原武林之恥,更是大明之恥,也令燕王臉上無光。無論如何,都須得給他們一個教訓,不要以爲中原無人才好。
更令燕王不太放心的是,近半年來,蒙古大軍似乎有所異動。大明建朝十餘年來,被趕回草原的前元大軍無力南顧,大明這邊又有威震天下的徐達鎮守,這北疆便平靜了許多年。但據朱棣佈置的各處細作來報,這幾個月來,蒙古大軍調動頻繁,爲十餘年中所無,雖還並未有什麼跡象表明蒙古有意南侵,而且根據軍情來報,蒙古人被大明鐵騎趕回草原,元氣還未恢復,根本無力南顧,但卻總讓人覺得有事要發生,不可等閒視之,徐達也便是因此不顧身有頑疾,加緊佈置大明官軍的演習操練,終於身體支持不住病倒在牀。便在這個時候,北平城中偏偏來這麼幾個蒙古人設擂比武會友,這中間到底有沒有什麼聯繫?燕王實在是拿不準。只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怎麼說,找人打下這擂臺,無論來者是什麼目的,都不會有什麼壞處,揚我大明威風,挫一挫蒙古人的銳氣,怎麼說都錯不到哪兒去的。
只是朱棣問遍了城中所有的武林名宿,甚至包括了北平城中最大的鏢局“安平鏢局”的老局主“神筆鎮西山”歐陽錫偉歐陽老鏢師,都道是這城中恐怕找不出他們的對手,現任“安平鏢局”的局主,歐陽局主的大兒子,“鐵筆羅漢”歐陽東城可算是北平城中的第一高手,便是在這山東河北山西境內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好手,五日之前上臺應擂,卻也在第三關中便被打下擂臺,身受內傷,如今猶自臥牀不起。朱棣這才覺得這幾個蒙古人來者不善。此外,聽下邊的人說起,北平城中如今已悄悄流傳着魏國公徐達身染重疾臥牀不起的傳言,一些人由此擔心萬一徐達一病不起,這大明北疆會不會又多事起來?因此百姓中議論紛紛,民心略有些不穩。所有的這幾件事加在一起,總讓朱棣覺得會有事發生,這幾件事到底有沒有關聯?魏國公徐達歷來都是由軍中醫官醫治,從未找過外面的郎中大夫,那麼這些傳言又是從何而來?要想把這些都弄明白,便須無數的探子打探消息,但有些東西卻不是普通細作探子能打聽出來的,想到朱文羽這兩年遊歷江湖,和少**當唐門等幾個中原武林大派都建立了些聯繫,便召他入府,詢問能否找些好手出來,一來出臺應擂,不叫那些蒙古人過於猖狂。二來想辦法潛入蒙古軍營中悄悄打探一下蒙古大軍的動向,比之一些普通細作打探來的消息要詳細機密得多,也可靠得多,以獲知蒙古大軍調動的真正意圖。
從燕王府出來,朱文羽等四人便在一個燕王府的家丁的帶領之下,來到城北的擂臺邊。
果然北城中高高設下一個擂臺,怕不有五六尺高,四五丈見方,臺上鋪着繡花蒙古氈毯,掛着些蒙古飾物,兩邊還掛着兩塊繡着金線的對聯,每字俱有一尺見方,看底紋也是蒙古織物,對聯上一邊以金線繡着“以武會友”四字,此猶方可,另一側卻是“橫掃中州”四字!讀起來便有一股狂妄之氣,十分刺眼。
“原來這臺上還掛着蒙古大汗的旗子,後臺燕王說北平城乃大明疆界,設擂還說得過去,但絕不許懸掛蒙古大汗令旗,嚴令摘去,趙府尹親自過來交涉,他們纔不情不願地摘下來。”那燕王府的家丁悄聲說道。
朱文羽點點頭,朝臺上仔細看去,只見那擂臺上坐着幾個蒙古裝束的粗壯漢子,手腳上肌肉突出,黑黝黝地顯得十分孔武有力。
臺上也有一個蒙古裝束的大漢,正與一個身穿勁裝的中年男子纏鬥在一起。臺下則不時傳來哄叫之聲。
朱文羽仔細看那比武,只見那蒙古大漢已穩穩抓住那中年男子的腕上小臂不放,不時往兩邊一扳,扳得那中年男子下盤浮動,中年男子幾次用力,想掙脫抓住自己雙臂的雙手,卻只是弄得兩個人晃了幾晃,又伸腳去踢,但那蒙古大漢身高手長,微晃兩下,中年男子便踢了個空,蒙古大漢依舊如鐵鉗般牢牢地將他雙臂抓在手中。數次角力之後,只聽那蒙古大漢大喝一聲,用力一提,居然將中年男子一把提了起來,一下從頭頂甩了過去。二人角力之處已在擂臺邊緣,這一甩便將那中年男子甩到半空,只見那中年男子在空中身子靈巧地翻了兩個筋斗,噌地落到擂臺之外的地上,臉漲得通紅,轉身便欲重躍上擂臺,一遲疑,終於恨恨地一跺腳,鑽入人羣之中而去。
朱文羽小聲地問旁邊的看客,才知這蒙古大漢名叫札木圖,乃是這擂臺的第一關,那中年男子則是河北北直隸滄州白家莊的好手“河朔靈猿”白寒之,善使通臂拳,上臺之時本因身形靈動,佔得上風,誰知那札木圖身高馬大肉厚膀圓,捱了白寒之幾拳幾乎跟沒事一樣,反而乘機以蒙古摔跤之法抓住白寒之的雙臂,令白寒之的通臂拳用無所用,結果被那札木圖一把甩出,雖憑着靈巧身形穩穩落在地上,但因先前已說好,被打下擂臺即算是輸,故終究還是輸了,白寒之雖滿心的不服氣,卻也只得跺腳而去。
至於擺下這擂臺的人卻是個年輕公子,名叫博格爾,擺開擂臺的前兩日在臺上露了一面之後,後來便一直沒來過,據說乃是蒙古科爾沁草原大汗的親侄兒,現在坐在臺上幾個蒙古漢子則都是他的師兄弟,來北平設擂已有二十餘天,每日接受三人的挑戰,札木圖和另兩個蒙古大漢術雷和騰必赤便輪流當第一關,若是哪位能過第一關,則第二日再比第二關,與札木圖和術雷等人的師兄克爾札比武,第三日比第三關對的是朱古爾汗,第四關叫昭烏達,那年輕公子博格爾則是第五關,一日過一關,若是能連過五關,則以一千兩金子相贈,並可獲蒙古科爾沁草原大汗賜的“天下英雄”鑲金牌匾一副。
“一千兩金子?”朱文羽倒抽一口涼氣,這個博格爾手筆夠大的,當年朱文羽救了洪武皇帝朱元璋的駕,也只被賞了二百兩金子,就朱文羽這花錢不當回事的人也用了一年多還沒用完一半,這一千兩金子已是一筆鉅款,落到誰手裡都可立刻成爲當地豪富,比之三五個縣一年所收的全部賦稅都是隻多不少。朱文羽不禁對這個博格爾興趣大增起來。
只見臺上那年輕公子博格爾站了起來,走到擂臺中間,抱拳團團一輯道:“各位,各位,今日已滿三人,請各位有意的朋友明日再來挑戰。多謝各位捧場,請大夥兒明日再來。”
朱文羽四人隨着看熱鬧的人羣慢慢散去。
“老鷹,明天我們也去試試?”找了一家客棧,訂了兩間上房,四人聚在朱文羽的房間說話。朱文羽興高采烈道。
“朱兄,說句實話,我覺得此事沒這麼簡單,其中定有蹊蹺。”沙漠卻是若有所思。
“這能有什麼問題?”瑪雅覺得奇怪。
“就是,這能有什麼問題?不就是打擂嗎?”朱文羽也道。
“朱兄,我只問你一個問題。”沙漠慢條斯理地說。
“什麼問題?”
“朱兄,你在皇宮中長大,可謂見多識廣,但你有沒有聽說過打贏一個擂臺賞金高至一千兩金子的?”
“這……”一句話問得朱文羽也說不出話來了,轉頭看了一眼唐韻和瑪雅,二女也茫然地搖搖頭:“沒聽說過。”
“正是,一千兩金子的賞格,確實聞所未聞,這其間便透着蹊蹺。”沙漠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