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剛過,地上的雪仍舊鬆軟,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一邊走一邊四下搜尋,喊着呂維和周榮彪的名字,只是四下裡除了風聲,再聽不到別的半點聲息,看來不但呂維和周榮彪,就連那達爾罕的兩條獵狗,也未曾逃出這場大難。
朱文羽猶不死心,找了大半個時辰,方纔聽到似乎隱約有呼救之聲,忙循聲找去,只聽數丈之外雪堆中居然有聲發出,朱文羽忙運起兩分真力,橫臂一掃,掌風已是颳去了三四尺厚的浮雪,呼救之聲更是清晰起來,朱文羽不敢再運功掃雪,和達爾罕兩人手忙腳亂地再拂去兩三尺,果見雪堆下居然正是那“附骨刀”呂維。
原來呂維逃避不及,未能逃出雪崩,好在他常居雲南,知道雪崩的厲害,便在落雪覆頂的瞬間,傾盡全身之力,運起輕功向上直直躍起,終被那雪塵巨浪壓頂而來,卻也被他躍起丈餘,才被埋在那雪堆六七尺之下,一埋入雪中,已是動彈不得,忙用手在眼前亂舞,終是被他撐起尺餘見方的一個小小空間,不至被積雪掩住口鼻,待得雪崩之後便不住呼救,總算堅持了近一個時辰,被朱文羽救起。若非他那一躍,便可能被埋在那丈餘深的積雪之中,便是呼救朱文羽也是聽不見的了,再若非他奮力撐起口鼻前的空隙,被雪阻住呼吸,也是早已斃命,此番能得朱文羽和達爾罕救起,可說是九死一生之萬幸了。
朱文羽扒出呂維,呂維早已筋疲力盡,坐在雪上直喘粗氣。朱文羽令他原地休息一下,和達爾罕一起再去尋找周榮彪,救出呂維,朱文羽信心大起,找尋更爲仔細,過不多會,呂維也過來一起尋人,三人直又忙了一個多時辰,眼見天色已黑,才無可奈何地放棄,想來周榮彪和達爾罕那兩條狗都已被埋在那深深的雪堆之中再無生還可能了。
太陽落下,玉兔東昇,天上更無一絲雲彩,羣星閃爍,月光下的玉龍雪山更透出無限幽靜奇麗。朱文羽呂維和達爾罕三人循路下山,還未到山腳,已見有數十火把沿着山路上山而來。朱文羽等忙迎上前去,只見瑪雅打着一個火把正奮力朝山上尋來,一邊走一邊聲嘶力竭地哭喊着“羽哥!”見到朱文羽,瑪雅火把一扔,一把抱住朱文羽,撲到他懷中放聲大哭起來。朱文羽心知瑪雅在青石寨中必然已遠遠看到玉龍雪山上發生了大雪崩,才找了這麼多人連夜上山來尋他和達爾罕二人,深爲感動,一邊安慰瑪雅,一邊不住地向青石寨中的鄉民道謝。達爾罕卻是繪聲繪色地將在雪山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青石寨中的人聽,朱文羽更是被越吹越神,倒是呂維,一聲不吭,被青石寨中的人又捆了起來,呂維倒是一動不動任他們捆了個結實,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朱文羽見瑪雅的頭髮都被那火把燒去了一大縷,心疼地抱緊了她,和鄉民一道下山而去。
回到青石寨中,阿甲阿得早等在寨裡的議事堂中,見朱文羽等進來,一把下得座來扶住朱文羽雙肩:“朱公子,你們總算回來了。我實在是擔心啊,玉龍雪山上的雪崩幾乎沒人能逃得過,我阿甲阿得只盼望朱公子能逃過此難。萬幸啊萬幸,朱公子吉人天相,神祖護佑,要不然我阿甲阿得就實在是對不起阿木旺兄弟和瑪雅侄女了。”
“多謝大土司惦記着,殺趙亮總兵的人我已經帶回來了,明日我便可到明軍中去解釋清楚。”折騰一天,特別是歷經一場雪崩的生死之險,朱文羽也實感有些疲累,無精打采道。
阿甲阿得自是看了出來,忙道:“賊人先關起來,萬事明日再說,朱公子今日先休息去,好好睡一覺。”
“多謝大土司了,呂維便交給大土司了,他武功不弱,還望好生看管。”朱文羽拱拱手。
朱文羽回客房休息,瑪雅這次實在受了太大驚嚇,說什麼也不肯離開朱文羽身邊,朱文羽也感睏倦,勸着勸着瑪雅,居然倒在牀上便睡着了,瑪雅扶他上牀躺好,自己也躺在朱文羽身邊,緊抓着他的手,靠在他身邊不一會也睡着了。
第二日醒來,朱文羽看着身邊熟睡的瑪雅,微微顫動的睫毛,細細地呼吸,愛憐地撫撫她的頭髮,跳下牀來,走出屋外,活動活動手腳,只覺又是精神百倍。
朱文羽回到議事堂外,守衛的鄉民見到他都高聲打招呼:“朱公子。”看來朱文羽在這青石寨中已是名聲在外了,衆人都十分敬重。朱文羽問明關押呂維的地方,來到監牢之中,只見呂維倒在地上,身上仍是被捆得結結實實,看來是被捆了一夜,正自熟睡,聽見響動,睜眼看了一眼朱文羽,坐了起來,道:“朱大俠。”
朱文羽點點頭,走上前去,拉着呂維身上的繩子,微一用力一扯,“啪”地一聲,繩子已是應聲而斷。呂維敬服地看了一眼朱文羽,他昨晚試了半天想掙斷,但那繩子乃是捆猛獸的,夾有牛筋,哪裡掙得斷?卻不料這朱文羽只是幾個指頭輕描淡寫地便扯斷了。
“呂維,今日我帶你去明軍軍營,你當面和丁總兵說明白你們是如何殺害趙將軍的。昨日在山上吳昆也說了是他動的手,你並未殺害趙將軍,我便放你一條生路,只不過你本是武林中人,爲惡甚多,又殺了‘福壽二仙’,爲使你不再爲惡,我須得廢了你的武功,你自己好生尋個去處,種田養豬,自己過日子去吧。”朱文羽一邊思索一邊道。
呂維被朱文羽逮來,想到平日裡殺人甚多,自忖必死,早已了無生念,聽憑發落而已。此番聽朱文羽話中居然還能留得自己一條性命,實是大出意外,繼而感激涕淋,一下拜倒在朱文羽身前,道:“多謝朱大俠不殺之恩,呂維萬死不足以報答,聽憑大俠處置。”
朱文羽伸掌在呂維後背上拍了兩拍,只聽呂維悶哼一聲,已是無力地趴在地上,翻過身來躺着,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卻是面浮一絲笑容,眼中帶着一種放鬆的神色:“多謝朱大俠。”聲音已是有些微弱。
朱文羽嘆口氣,站起身來,出去了,心道:“幸好你殺的是明軍總兵,沒有殺過青石寨的人,否則就算我能放過你青石寨也放不過你。”朱文羽自己並非好殺之人,只要能解決問題,少殺一個便是一個。只不過這“滇南三怪”昔日作惡甚多,此番二怪已死,呂維再被自己廢掉武功,以後還會不會死於其他武林中人手下,他朱文羽也顧不了這麼多了,若是真碰上了,算他呂維作惡的報應,但若是呂維能安安份份尋個無人認識的去處過起普通鄉民的日子,武林中人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也許真能安享天年也說不定,就看他呂維自己的造化了。
走出牢門,看守的苗人又取了根繩子過來,像是打算重將呂維綁上,朱文羽揮了揮手:“不用綁了,給他送點吃的,給點水,過一會我帶他去明營。”
“是,朱公子。”那苗人畢恭畢敬道。
用過早飯,朱文羽便帶着呂維騎馬到明軍軍營中去,瑪雅自是不肯離開半步,三人三騎到了明軍大營外,只見守衛兵士見了三人,拜倒在地:“拜見朱大人。”
“起來吧,我找丁將軍。”
“將軍在帳中,待小人前去稟報。大人稍候。”
“去吧。”朱文羽一邊道一邊下馬。瑪雅和呂維也下得馬來。
過一小會,只見丁毅已急匆匆跑了過來,對着朱文羽便單膝跪地:“丁毅恭迎欽差大人。”
呂維此時方知朱文羽居然還是朝廷欽差,驚異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丁將軍請起,走,帳內說話。”朱文羽扶起丁毅,一擺手。
“是,朱大人請。”丁毅當先帶路。
“丁將軍,關於趙將軍之死朱某已查出眉目。”一待坐下,朱文羽便直接開門見山道。
“哦?卻不知總兵大人是何人所害?”說實話,對於趙總兵之死丁毅並不十分在意,趙亮死了,正好他頂上,雖仍是個副總兵,但升官指日可待,若是在這青石寨再立下些軍功,再往上爬也不是不可能之事,故而當時官兵上下都道趙總兵乃青石寨人所害,他便也乘勢起兵攻打青石寨,至於趙總兵和朱文羽所約一月之事他並不知曉,直至朱文羽從昆明趕回,他才知道居然有個欽差大人在這其中調停,連忙又乘勢休兵,在他看來,朱文羽乃是欽差,身有御賜金牌,必定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那不是他丁毅能得罪得起的,更何況朱文羽還有西平侯沐英的書信,雖說沒仗打了,軍功立不成了,但這些和當面頂撞欽差大人來說還是保險得多,故回來便老老實實地休兵在營。對於趙亮之死,只不過是共事多年,些微有些傷感而已,但和自己的前程比起來,還是前程要重要許多。此時聽朱文羽說是查出了殺害趙總兵的兇手,便順口問道。
朱文羽哪知道他腦中居然轉了這麼多的念頭?只顧沿着自己的思路道:“趙將軍並非青石寨中的人所害,而是被‘滇南三怪’中的老大吳昆,老三段虎所害,如今那二人均已在玉龍山上死於我的劍下,只留下一個老二呂維,特送來作個見證。呂維,你將當日你們三人如何來殺害趙將軍一事說個明白。”
“是。”呂維上前幾步,拜倒在地,原原委委將周榮彪領着他們“滇南三怪”潛入軍中,殺害了正在營帳中批閱軍中文書的趙亮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丁毅聽那呂維說完,問道:“那你等殺害總兵大人究竟所爲何事?”
“只是爲了挑起青石寨和官軍的爭鬥。”呂維老老實實道。
“爲何要挑起兩邊的爭鬥?於你們有何好處?”丁毅又問道。
“這‘滇南三怪’屬於一個組織,此組織妄圖於朝廷不利,想製造紛端擾亂大明邊疆安寧。我來這裡便也是爲此事而來。”朱文羽插言道。
丁毅心道怪道你這欽差大人來到這小小青石寨插手此事,他只需拿到兇手便可,對此倒並不十分在意,便不再問,揚聲道:“來人,將這呂維帶下去嚴加看管。”
呂維看一眼朱文羽,朱文羽忙道:“元兇吳昆和段虎已死於我劍下,這呂維並非直接下手之人,我又已廢了他的武功,若是方便的話,就放他一條生路吧。”
丁毅爲難道:“這……”也確實,死了一個堂堂官軍總兵,就這麼幾句話便打發了?連人都不關一個?似乎有點過於草率了。
朱文羽見狀道:“此事由我來向沐將軍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