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忽聽得身後居然有人接道。
朱文羽一愣,轉過身來朝後一看,只見身後不遠之處有一道士,那道士看來年紀已是不小,六七十歲上下,長鬚黑白夾雜,眉毛頭髮卻是雪白,隨隨便便用一根簪子盤成一個道髻頂在頭上,身上的道袍也有些泛白,而且一看就好幾個月沒洗了,這邊沾着一小片泥污,那邊卻又是黑油發亮,似乎還有一兩塊小補丁,鞋也滿是灰土,髒污不堪,一看就是一副邋遢模樣。形容清瘦,一臉的皺紋,見朱文羽望過來,衝他展顏一笑,眼睛眯得幾乎都快看不見了。
“在下朱文羽,見過道長,不敢問道長法號?”朱文羽將摺扇一收,抱拳一禮道。
“不敢,貧道道號雲遊。”那道士笑容滿面回禮:“方纔聽公子吟白樂天的山寺桃花一詩,忍不住接了兩句,公子莫怪。”
“不敢,道長過謙了。道長莫非是回紫金觀去?”紫金觀是方纔唐韻朱文羽二人經過的那座破破爛爛的道觀。
“呵呵,貧道道號雲遊,雲遊四海,居無定所,不是紫金觀的道士,只是在那裡借住一兩天。”那老道士依舊笑眯眯道:“這位姑娘手臂受傷了?”
朱文羽看一眼唐韻依然吊在胸前的手,點頭道:“不錯,韻兒手臂骨折,仍未痊癒。”
“哦,貧道略通醫理,若是公子不嫌棄,就讓貧道略效微勞如何?”
“如此甚好,多謝道長了。”朱文羽連忙拱手行禮,喜道。
只見那道士走近前來,伸手解開唐韻吊着胳膊的白帶,略一看,又左手託着,右手幾個手指微微一捏,道:“此乃蒙古摔跤之法所傷,倒也無妨,公子早已替這位姑娘接好臂骨,倒是老道多事了,呵呵。”一邊說一邊右手從唐韻手臂傷處拂過,唐韻頓時只覺一陣溫熱自傷處慢慢騰起,說不出的舒服。
“正是,在下已替韻兒接好手骨,只不過一時不得好罷了。”朱文羽笑道。
“呵呵,不知公子和蓬萊山的雪松道長是否相熟?”那道士一邊替唐韻將吊胳膊的白帶依舊吊好,一邊順口問道。
“雪松道長?在下實是不知,不認識什麼雪松道長,也沒去過蓬萊,卻不知道長爲何突然問及於此?”
“呵呵,不不不,貧道只是隨口問問,貧道曾和雪松師兄有過一面之緣,公子既是不識,那便不相干了。公子只管慢慢賞花遊春,貧道就不打擾公子了。”說罷又是一輯,轉身而去。
朱文羽望着那道士的背影,略一怔,突地一聲大叫。
“怎麼了?羽哥?”朱文羽冷不防那一聲大叫把唐韻嚇了一跳,忙擡頭問道。
“我如何就這麼輕率?萬一這道士是天衣盟中人,方纔豈不是糟糕?”
“不會吧?這位道長是天衣盟的人?不像啊。”唐韻茫然道。
“我也是奇怪,方纔我怎麼就絲毫沒有任何戒心地讓他替你看傷?韻兒,你手沒事吧?”朱文羽忙問道。
“沒有啊,很平常啊。不過方纔那老道士用手給我弄的時候我只感覺一股熱熱的好像熱水淋着一樣,十分舒服,別的沒什麼呀,羽哥,怎麼?會有什麼事嗎?”唐韻依舊是不解的目光望着朱文羽。
“沒,沒什麼。”朱文羽忙道,四下再看看,已不見那老道士的身影:“走吧,韻兒,也看得差不多了,你又受了傷,該回去歇着了,咱們回客棧去吧。”
“不嘛,再多玩會嘛,羽哥。”唐韻的嘴已嘟了起來。
“聽話,韻兒,咱們回去。”
“那……好吧,羽哥。”唐韻略一遲疑,終道。
與唐韻相伴而行,朱文羽心思電轉:“奇怪,方纔那老道士走過來說話,還給韻兒看傷,我居然就未生出絲毫戒心,好像就根本未生出這念頭來。而且這道士一看就知道我已替韻兒接好手骨,用手一摸,韻兒就感覺到熱,這是十分高明的內功啊。而且我站在一邊絲毫未動,那老道士居然就問我認識不認識蓬萊山的人,分明是看出了我內功的來歷。我的《易氣養生訣》的來歷若非雷伯周老叫花他們告訴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和蓬萊派有關,但我今日絲毫未動內力,那老道居然就已認出我的內功,這……這簡直非人力所能爲,比之雷伯、南宮門主他們都不一定雷伯常說江湖中藏龍臥虎,高人不計其數,想不到這小小的三峽小鎮之中,居然也會有這等人物,真不知是何方高人。”
“羽哥,在想什麼呢?”見朱文羽半晌不說話,唐韻奇道。
“哦,沒什麼,走吧,走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還得趕路呢。”朱文羽忙岔開話題道。
好好用熱水燙了個腳,唐韻仍是興致頗高,不住地說起在那瞿塘峽中時的感受,誰知說着說着竟是困了,依在朱文羽的懷中睡着了,朱文羽心中疼愛,不忍將她推醒,竟是坐在牀上也睡着了,居然由得唐韻在懷中睡了一夜。
次日一早,退下客房,唐韻還打趣着說是浪費了一間屋子,根本沒住。二人回到客船之上,陳聯一聲吆喝,客船緩緩解開纜繩,又開始向那巫峽而行。
巫峽乃三峽中的第二峽,幽深奇秀,兩岸峰巒挺秀,山色如黛;古樹青藤,繁生於巖間;飛瀑泫泉,懸瀉於峭壁,景色爲三峽之首。巫峽中江迴路轉,九曲迴腸,船行其間,頗有“曲水通幽”之感。
“放舟下三峽,心在十二峰”。巫峽之中最享盛名者,要算巫山十二峰了。江北六峰爲登龍峰、聖泉峰、朝雲峰、神女峰、鬆巒峰、聚仙峰,江南六峰爲聚鶴峰、翠屏峰、飛鳳峰、淨壇峰、起雲峰、上升峰,巫峽十二峰各具特色,尤以神女峰最爲奇絕。一根巨石突兀於青峰雲霞之中,宛若一亭亭玉立、美麗動人之少女,故名神女峰。古人有“峰巒上主雲霄,山腳直插江中,議者謂泰、華、衡、廬皆無此奇”之說。每當雲煙繚繞峰頂,細雨濛濛,沾衣欲溼,拂而覺爽,那人形石柱,如同披上薄紗,更顯脈脈含情,嫵媚動人。朝迎晨霽,晚送夕霞,故又名“望霞峰”。雲雨中的青峰絕壁,宛若一幅濃淡相宜的山水丹青圖畫。巫山雲雨之妙,爲巫峽一絕,前唐詩人元稹有千古名句爲證曰:“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巫峽內還有聞名的三臺八景十二峰和孔明碑等處:三臺爲楚陽臺、授書檯、斬龍臺;八景爲南陵春曉、夕陽返照、寧河晚渡、青溪漁釣、澄潭秋月、秀峰禪剎、女觀貞石、朝雲暮雨等。四季景色變幻莫測,真可謂是“三朝峰各異,四時景不同”。
朱唐二人自來便從未見過如此奇景,初春之際又是江水平穩,只見那青山綠水,煙雲飄渺。江南江北各峰隱在那若有若無的雲霧之中,若隱若現,山上林木蔥鬱,奇峰疊起,江水碧透,倒影出兩側的山峰,有如一個個身披綠裙的少女,溫婉恬靜,還有那藍天白雲,一槳下去,泛起層層細波,又把那水中山峰盪漾得曲折奇麗,真個如同人間仙境一般。
“好美啊,這巫峽總是這麼漂亮嗎?”唐韻問道。
“小姐,這巫峽四時景色各有不同的。”站在船頭的陳聯道:“如今是初春,到夏天的時候,水就大了,那些個浪打着兩邊的岩石,動靜也不小,還有山上,夏天除了早晚,都是沒有霧的,上面的怪石也夠嚇人的呢,看起來好像要倒下來一樣。到了秋天,這江兩邊都是滿山的紅葉,火紅火紅的,比今日並不差呢。”
“真的?羽哥,什麼時候我們夏天和秋天都來看看,好不好?”
“嗯,好。”朱文羽也已陶醉在這巫峽美景之中,順口答應。
“要是住在這多好啊。”唐韻感嘆道。
“呵呵,住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荒無人煙的,現在看着漂亮,要真住這,晚上豺狼虎豹的都來了,你不怕啊?”朱文羽打趣道。
唐韻白了他一眼:“就你這人,煞風景。”也不理他,自顧自地繼續欣賞這無邊的美景。
離開巫山縣碼頭不過三十餘里,陳聯指着左邊的一個山峰道:“公子,小姐,看,那就是神女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