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差役聞言牽過馬來,這馬都已喂得飽飽的,精神奕奕,不斷刨地吐氣。朱文羽四人走出驛站,卻見館外早已有十餘捕快模樣的公人牽馬靜候。
衆人翻身上馬,數十匹馬一陣風般馳上官道,向南而去。
三百餘里路程對朱文羽等人來說並不算什麼,快馬不停的話一日也就到了,只是這次是和孫昌旭等人一路同行,孫昌旭是年過半百的老者,隨行的捕快也都並非習武之人,雖說都打熬得好筋骨,卻也不必太過耗費體力,反正這案子已發生一月有餘,再趕也來不及了,不是什麼特別緊急的事,一行人不急不慢地朝着丹棱縣境而行,一路上孫昌旭和朱文羽說笑不斷,朱文羽發現這位孫昌旭大人雖說出身行伍,卻也是飽讀詩書,談吐不凡。早年在軍中效力,建大明王朝之後,曾參加科舉,中得舉人,實是個文武全才之人,只可嘆年事漸高,只做到二品大員,若是再年輕一二十歲,便會是大明朝廷不可多得的鼎柱之臣。
這孫昌旭在軍伍之時屬常遇春管轄,與常遇春也甚相得。常遇春乃洪武皇帝朱元璋手下得力大將,臂長善射,勇力絕人,與徐達湯和等人齊名,論功封爲鄂國公,朱文羽在宮中早聽說過無數關於他的傳奇之事,自言能領十萬軍橫行天下,軍中有“常十萬”之稱,可惜大明朝建立之後的洪武二年便暴病而逝,讓朱元璋傷心不已。朱文羽隱約聽南宮雷說起過常遇春英年早亡乃是因早年間受武林高手所傷,據說還和一個叫什麼明教的幫派很有關係,常遇春和明教的教主張無忌還是結拜兄弟,只不過聽宮中太監私下議論說是朱元璋下令國中任何一人都不許再提和這些隱秘相關的事,違者以謀反論處,所以也只是隻言片語的弄不明白,常遇春死得早,自己都還未入宮,也從未見過此人。此時聽到孫昌旭居然是常遇春的部屬,興致一起,忙追問此事,但一說到這個,孫昌旭便吱吱唔唔地閃爍其詞,大約便是說此事他也不甚清楚,似乎是說皇上當年也是明教中人,那個叫張無忌明教教主,後來不知所蹤,繼任教主也是個碌碌無爲之徒,只是朱元璋是真龍天子下界,高舉義旗,解散明教,統率中原百姓從蒙古人手中奪得江山,建立大明天朝。朱文羽聽他說得不明不白,想再問卻又不肯細說,只推說是位份低下不明內情,而且皇上也明令禁止民間議論此事,朱文羽心知這最後一點纔是最關鍵的,不好逼他,也只得罷了。聽那孫昌旭說,朝中大部將軍原來都是明教中人,若是真想問清楚,那自然有大把的人可以打聽,不怕不知道內情。不過說起來,朱文羽也只是好奇心起想弄個明白而已,並沒有其他意思,見孫昌旭爲難也就不再多問了。
這邊朱文羽興致勃勃地和孫昌旭聊起這些事,南宮靈在旁邊也聽得入神,後面唐韻唐離卻並不在意他們說些什麼,兩個姑娘稍稍落在後頭,也不知說些什麼悄悄話,時不時聽到她們互相打鬧取笑的聲音。
果然,到日落時分,一行人到達蒲江縣境,朱文羽和孫昌旭商量之下,也並未去告知蒲江縣令的消息,免得又是迎來送往官樣文章的麻煩,只是扮作尋常過往客商,找一家客棧歇宿一晚,第二日又早早起程,再行得一日,黃昏時分,一行人終到了丹棱縣鎮,早有衙役前頭告知丹棱縣令莫多,莫多率衙役到鎮外迎接。
“欽差大人一路勞頓,今日便不辦差了,莫多你就直接帶我們去客棧吧。”孫昌旭在馬上道。
“得令!將軍!拜見欽差大人。”那莫多看起來四十餘歲年紀,身材精幹,臉形削瘦,說起話來兩撇老鼠鬍子一翹一翹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一看便是個渾身都是消息一般,略按一按便會跳起來的精靈跳脫角色,聽到此話,並不多言,朝朱文羽等人一抱拳躬身,轉身便在前頭引路。
“將軍?”朱文羽迷惑地問。
“呵呵,這個莫多曾是我手下的一個百戶,因軍功積了個候補知縣,後來遇上丹棱縣原來的縣令馬大人丁憂出缺,吏部便給他實補了丹棱縣縣令之職。我也是來成都上任之後,因爲命案之事來此丹棱才知道的。還是他認出我來的,我原來並不識得他。”孫昌旭呵呵笑道。
“哦,原來是舊屬,怪不得叫孫大人爲將軍呢,呵呵,好啊,將士二人都是文武全才,行伍出身又中文舉啊。”
“朱大人過獎了。咱們行伍出身的做事都還比較乾脆,這個莫多,還算能幹,六七年間把這丹棱縣治理得不錯,只不過就是有點臭脾氣,不太買別人的帳,有什麼說什麼,也就是我的話還聽一點,所以當縣令六七年了都一直還升不上去,朱大人有機會的話多多提攜提攜纔好。”孫昌旭看一眼走在前面的莫多,側過身子悄聲對朱文羽說。
“呵呵,這個自然,只要是能員幹吏,我能幫忙的自然會幫忙。我們住在客棧裡嗎?”
“哦,我也怕打擾地方,所以上次來時我便命莫多不用搬出縣衙,只需把我在客棧安置,隨行之人和縣中衙役同吃同住即可。我看欽差大人也是性情中人,不會講這多虛禮,所以就自作主張也一同安置在客棧了,朱大人千萬莫怪纔好。若是朱大人要住縣衙,我也即刻命莫多搬出,給朱大人佈置妥當。”孫昌旭一邊說一邊緊盯着朱文羽看他的反應。
“呵呵,好,好好,這樣最好,孫大人的安排正合我意,我們遠來是客,哪能把主人家趕出門呢,是吧?”朱文羽一邊說一邊笑,孫昌旭看他說得實在,才放下心來,笑道:“我就知道朱大人必定也是這等意思。”
“那店錢誰出?”朱文羽心細,問道。
“哦,這個,丹棱縣和按察衙門各分擔一些,都是從辦案用度中取用的。”朱文羽點點頭,後面的南宮靈唐韻等人也含笑點頭,都覺着這樣分配最好。
晚飯也是客棧老闆端上來的,孫昌旭和朱文羽等人正邊說邊吃,朱文羽突道:“孫大人,晚上反正也沒什麼事,我們就去看看那些被害屍首如何?”
孫昌旭一愣:“朱大人這麼着急嗎?兩日行程勞頓,朱大人還是早些歇息吧。”
“呵呵,沒事沒事,不累,反正也閒着沒什麼事幹,孫大人只管歇息,派個人帶我們去看看就行。”朱文羽笑道。
孫昌旭又看看南宮靈,南宮靈也含笑點點頭不說話。
“那好吧,吃過飯老朽就帶朱大人去。”
“孫大人年歲已高,一路勞頓,還是另派個人帶我們去吧。”
“呵呵,欽差大人都不嫌累,老朽哪敢喊個累字?何況老朽行伍出身,當年也是餐風露宿的,雖說年紀大了些,這幾百里路倒還累不倒老朽,再說有很多事下邊的人也說不清楚,還是老朽去比較好,朱大人只管放心,還是老朽帶大人去吧。”
“那就有勞孫大人了。”朱文羽拱手道。
匆匆把飯吃完,朱文羽道:“走吧。”站起身來。
旁邊唐韻也把碗一放,蹭地一下站起來:“我也去。”
“你去幹嘛?”朱文羽白了她一眼。
“我就要去!怎麼了?”唐韻微微昂起頭,挑戰似的說。
朱文羽遲疑一下,擺擺手:“行行行,去就去吧,別嚇着了就行。”
“誰怕誰啊?”唐韻見鬥爭勝利,也不再多說,只是微微嘀咕了一句。旁邊的唐離見真個要去,也站起身來。
“孫大人請。”南宮靈早已站在門邊,手一讓,示意孫昌旭先行。
“南宮少俠請。”孫昌旭先行出門。
仵作房設在丹棱縣大牢之內,得孫昌旭的隨從來報,莫多和幾個衙役,還有一個四五十歲仵作模樣的公差早已等在牢院門口,見孫昌旭領着朱文羽等人馬近,恭手道:“欽差大人果然雷厲風行,剛剛下馬便要查看屍首,下官實是欽佩得五體投地。”
“莫多別多廢話,朱大人少年英雄,不同以往那些凡夫俗子,不慣那些虛情假意的禮數,行事幹脆果決,你該怎麼着就怎麼着。”孫昌旭似乎已摸清了朱文羽的性子,笑着對莫多說。莫多原是他治下兵丁,現在也屬他統管境內的縣令,說起話來自然極爲隨意。不過說起來朱文羽也確實不喜歡那些官場上的繁文縟節,說話行事都喜歡乾乾脆脆而且不拘行跡不喜虛客套,孫昌旭對他這脈倒是號得極準無比。
“遵命,將軍。那兩位大人請隨下官來。”莫多畢竟行伍出身,做事也幹脆,孫昌旭既這麼說,便馬上不再羅嗦,直接道。
朱文羽孫昌旭等將繮繩拋給衙役,隨莫多一起進入大牢,前面仵作持燈籠帶路,轉過幾條陰沉溼暗的屋檐,唐韻是唐門大小姐,雖說走過幾年江湖,打打殺殺的倒也經歷過不少,但幾時在夜裡走過這等偏遠的房舍?只覺得一股子陰森森的冷浸透出來,唐韻和唐離兩個人都心中撲撲亂跳,不禁牽着手緊握在一起,緊緊跟在朱文羽身後不敢遠離寸步,朱文羽卻晃若不覺,自顧自地跟着莫多往前走,倒是南宮靈跟在唐韻二人身後,手中提的燈籠讓她們二人心安不少。再穿過幾個破破爛爛的庭院,已到大牢後院仵作房,更覺出一陣陰森森的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