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朱公子,不知燕王千歲對你處置王丁標之事如何說?有何反應?”唐延雄突然想起一事。
“呵呵,這事我已寫信給皇上老叔,皇上有密旨,不但沒罵我,反而誇了我一頓,還特許我兼領順道考評地方官,督察貪污弊案,上報朝廷之責。”朱文羽揚了揚手中那塊黃絹,不在意地輕鬆笑道。他在宮中多年,早清楚朱元璋的性格。朱元璋乃草民起家,出身卑微,早年深受地方貪官污吏柯政之苦,因此極爲體恤民間百姓疾苦,痛恨欺上害民、貪污行弊的墨吏,自建立大明朝,登上皇位後,大力澄清吏治,整治污吏,遇上這種貪官墨吏絕不心慈手軟,有朝廷官員勸說他手下留情,不宜一體誅殺,以免朝中乏人,職位空缺,無人赴任,朱元璋反說:“昔日周武皇帝殺貪官如割草芥,天下無缺官之憂”,意思是說當年大唐天后武則天也是力圖清明吏治,發現貪官一概處以重典極刑,殺的人太多就如同割草一般,但天下卻沒有什麼地方會沒人做官,想做官的人太多了,根本不用愁沒有人才。因此一意力行,以正官風。朱文羽因爲王丁標欺壓百姓不請聖旨就殺了他,朱元璋也絕不會有絲毫責怪,只會說他做得好,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只不過朱元璋居然還要他順道督察地方官吏治,這一節他倒是沒有想到,可見朱元璋對他確是十分信任。
“呵呵,那就好,那王丁標確實該殺,禍害巴中百姓,死有餘辜。”唐延雄擼須笑道。
“既是如此,朱公子你恐怕得即時起身前往成都,時日越久,可查的線索也會越少。”沈園雪道。
“老夫人說得極是,我明日便走。”朱文羽站起身道。
“那倒不急,明日老身還想和公子單獨聊聊,後日吧,後日老身親爲兩位少俠送行。”沈園雪道。
“晚輩謹遵老夫人之命。”朱文羽恭恭敬敬道。
“今日兩位公子比武疲累,便早些歇息吧。延雄,代老身送送兩位少俠。”
“是,門主。”唐延雄起身躬身答應。
回到客房,熱熱的水沐浴之後,朱文羽感到全身地輕鬆舒適,躺在牀上,回想和唐延虎比武時的招數,感覺這唐延虎也確實有不少奇招妙式,細細地在心中暗暗比劃,感覺諸多可取之處,待思索得一個多時辰,都已近子時時分了,才前前後後豁然開朗,獲益良多,武學招式上又多了一層進境,僅就招式而言,此時若是再和唐延虎拳腳相鬥,恐怕不用五六十招便可取勝了。
朱文羽心中一陣興奮,輕聲叫道:“木頭?”南宮靈那邊沒什麼動靜。
“木頭?”朱文羽覺得奇怪,這南宮靈乃武學精深的高手,即算是睡着了,他這麼一叫也定然馬上醒來,此時卻連叫了兩聲都沒什麼反應,實是反常,朱文羽坐起來扭頭一看,南宮靈哪睡着了?睜着大眼睛正看着屋頂發呆呢。
“木頭!”朱文羽提高聲音。
“嗯?朱兄何事?”南宮靈醒過神來。
“發什麼呆呢?想什麼呢?”
“沒……沒什麼。”
“沒什麼?嘿嘿,是不是在想那個誰啊?”
“沒……沒有啊,哪有?”屋中沒有點燈,但朱文羽內功已是不凡,憑着暗室視物的目力,早發現南宮靈臉上微微泛紅。
“哈,肯定是在想唐離姑娘了吧?是不是?老實說,是不是?哈哈。”
“好了好了,朱兄別開玩笑了,睡吧。”
“行行行,不打擾你老兄的春夢了,繼續想吧,想吧,少爺我可要睡了,你慢慢想哈,嘿嘿。”朱文羽嘻皮笑臉地說。
若是平常正事,南宮靈可以危襟正坐正兒八經地和朱文羽理論爭執,但當朱文羽嘻皮笑臉的時候,南宮靈可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只好訕訕地笑道:“睡吧睡吧。”
“你睡你的,我打會坐。”朱文羽正興奮着呢,一絲睡意也沒有,一咕嚕又爬了起來,坐在牀上,閉目練功打坐,運轉養生訣內功。可不知怎麼回事,怎麼也集中不起精神,總是胡思亂想一會就走神了,幸好朱文羽練的是正宗的道家先天氣功,固本培元,要不然就這麼着練功非得走火入魔了不可,練了一會根本沒法練下去,乾脆便不去想內息週轉了,隨心所欲地胡思亂想,最後居然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朱文羽便被門外的輕微聲響驚醒,看看自己居然坐着睡了一個晚上,連腳都有點麻麻的了,不由啞然失笑,下牀出得內室,推開廳門,一股清新的氣味撲鼻而來,頓時讓他精神一振,神清氣爽。
用過早點,唐流雲過來了,說是老太太請朱文羽過去。南宮靈心知是沈園雪要單獨和朱文羽說事,知趣地說自己在客房看書,便讓朱文羽一個人隨唐流雲而去。
隨唐流雲到了半月閣,沈園雪正在廳中喝茶相候,只不過並沒有坐正中主位,只是隨便坐在窗邊的客位上,見朱文羽進來,手一擺:“朱公子請坐。”
朱文羽一躬身行禮,依言坐下,那唐流雲無言地微一曲膝,轉身退出門外。
“朱公子能不能想到老身請你過來,是什麼意思?”
“這……是關於黑狼幫之事吧?晚輩不知。”朱文羽恭恭敬敬地回答。
“呵呵,不用如此拘束,老身也沒什麼事,就是無聊,想找個人聊聊天而已,朱公子你也別把我當成什麼唐門的門主,就還把老身當成你每日在花房中所遇到的花匠老婆子吧,要老婆子看來,你現在這樣子可不是你的本性,你本是個隨意灑脫之人,我老婆子本來也是這樣,可自當了這個門主之後,很多時候不得不板着臉說話過日子,要不然就沒法管住門中這幫人,不過這種日子可確實是難受的,每日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前幾年還有韻丫頭陪着我,這兩年韻丫頭總出門,也沒人和我說說話,只能每天到花房裡一個人呆一會,放鬆一下,這種感覺想必朱公子也是能想像得出來的吧。”
“這……這個晚輩深知,不過老夫人,難道平日裡就沒人陪着您老聊聊天說說閒話的嗎?”朱文羽心中一陣感慨。
“唉,哪有啊?延雄延楚他們自不必說了,第三代弟子中也大多是不苟言笑之人,再說了,男孩子們也不會有這耐心陪着老婆子說閒話,女孩子裡除了韻丫頭也難得有親近的人,疏雨那幾個丫頭還好,不過她們畢竟是下人,有時也不能太縱容她們,沒個主僕上下之分也不行,唉,真是連個說話的也沒有啊。”
朱文羽聽着一陣心酸,平日裡聽到江湖上唐門的聲名赫赫,乃是一個名門大派,唐門門主自然也是個武林中聲名響亮叫得出字號一跺腳武林都得震幾下的人物,卻沒想到也是個內心寂寞孤獨無助沒人說話的老人,外面光鮮內心卻苦。
“唉,有時候真想象你們年輕人一樣,一個人拿着劍,四處遊蕩江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唉,那都是年輕時候的事了,年輕的時候我也是個愛到處跑的小姑娘,就和韻丫頭一樣,到處瘋,也幹過不少可笑的事。嫁到唐家之後,韻丫頭她爺爺也不怎麼管我,我雖出門少了,卻也還是常出去走動走動,有時一個人,有時和她爺爺一起,一年總得出去那麼兩三個月,中原大地到處都跑遍了。後來有了延雄他們兄弟幾個就出門少了,再後來韻丫頭她爺爺去世,我接了這個門主,就再也沒出去過,成天守在這唐家堡裡頭,有時真想出去走走,卻總脫不開身,只好把韻丫頭弄過來帶在身邊,陪我老婆子說說話,咳咳。”
“這……這確是難受之極。老夫人,如您老不嫌棄,晚輩還是和以前一樣,和您老隨意說說笑笑,天南海北地胡說,只要老夫人別笑話我就成。”
“呵呵,這纔對嘍。”沈園雪慈祥地笑道,這一笑,朱文羽一下子似乎又好像置身在花房之中,和着一個身着樸素,嘮嘮不休的老太太瞎聊一般了。
“對了,文羽啊,你和我說句老實話。”
“您老請說。”朱文羽坐着沒動,也不像昨日一般聽到問話便起身恭聽,只是隨口地答着腔,他知道這沈園雪並不樂意這些煩文褥節,他自己也實在是懶得弄那些虛文,知道此時越是自然便越是融洽,還不如放鬆些好得多。
“文羽你老實告訴我,你對韻丫頭感覺怎麼樣?”沈園雪一邊說一邊緊盯着朱文羽的眼睛,不過卻看不出一絲武林絕頂高手的銳利,有的只是一個慈祥的老太太柔和而熱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