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此話一出,對張家河來說,當真是振聾發聵。投機取巧的事他這輩子做了不少,猥瑣齷齪的事他也做了不少。
他是得了榮華富貴,身份地位。可是活的時間越久,他就越空虛。
他明白陳江之前所說的,有能力的時候,就去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可此舉往往意味着和利益集團決裂。
在成年人眼裡,這樣的行爲叫愚蠢。
在這些血氣方剛的小夥子眼裡,這叫人間正道。
可是恪守正道真的有用嗎?恪守規則有用嗎?
根本就沒用啊!
張家河心中已經沒有正道的位置了,振聾發聵也不過是一時雞血,年少熱血復甦。他現在更爲現實。
之前他還沒感覺出來,現在,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總覺得現在這社會風氣把成年人這三個字所代表的意義弄的越來越齷齪。
張家河做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假設:要是年少的自己現在站在他面前,一定會唾棄他的吧?
在他陰差眼錯混進鏡龍會之前,他可從來沒想到今後自己會變得這麼的慫,還這麼的齷蹉。最可恨的還是覺得心安理得,覺得這就是成熟。
也許,像陳江這樣活着,纔是一個男人,一個成年人,該有的樣子。
他突然打心底羨慕起陳江來。
話分兩頭,院長提心吊膽的走出辦公室,頓時火冒三丈。好傢伙,韓梅鵑的主治醫生是誰來着?給他惹來滔天大禍,他是欠抽啊!
院長一個電話打過去,把全院的系部主任都叫上,一夥兒人浩浩蕩蕩的朝韓梅鵑的主治醫生殺去。韓梅鵑的主治醫生姓劉,叫劉胡安。
劉胡安在縣人民醫院已經從業十年,真本事沒有,鑽機取巧,結黨營私的事卻做得比誰都輸。老油條,當真是個老油條。要不然,換個資質淺點的醫生,強制撤掉病人的醫療設備這種事,他還真不敢幹。
劉胡安戰戰兢兢的在他辦公室裡等着,他自知闖了滔天大禍,本想打電話給肖主任,讓肖主任給他求個情。結果肖主任在電話裡怎麼說?這黑鍋要他自己背。旁的黑鍋背了也就背了,可是這黑鍋,他敢背嗎?!那可是連院長都惹不起的人物。就算是他只是跺跺腳,縣人民醫院都得抖三抖。
咚的一聲,劉胡安的辦公室被院長一腳給踹開了。
院長給人的印象向來都是斯斯文文,可是今天他進門的模樣,像是要吃人一般。
劉胡安顫顫巍巍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剛要說話,院長上前劈手扇了他一耳光。
“小劉啊小劉,平日裡看你不是蠻機靈的嗎?”院長聲音大的震得窗櫺都*不已,劉胡安捂着臉,站在院長旁邊頭也不敢擡。
他已經決定了,這黑鍋,他怎麼也不敢自己背起來的。他必須得把肖主任供出來,肖主任纔是主謀啊。思及此,劉胡安半點猶豫都不帶的,跪下來就抱住院長的大腿就嚎啕大哭。
院長本身就煩的不行,劉胡安再這麼一哭,他更加心煩意亂。
“你小子一人做事一人當,把全院都牽扯進來幹什麼?”院長一腳踹在劉胡安身上,劉胡安一頭磕在椅子角上,瞬間血就流了出來。
“院長我冤枉啊,您想想,我平時多老實?您就算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幹這種事啊!”劉胡安不顧腦門嗚嗚出血,上去抱住院長的大腿,怎麼也不撒手。
這種人臉皮厚啊!院長自詡身份,被劉胡安這麼一搞,他這一肚子氣也不知道該往那裡撒了。
“說!到底是誰指使你的。”院長現在已經是氣急敗壞,劉胡安小心觀察了一下院長的臉色,內心掂量着要不要說出來。院長見他又憋着不說,一肚子氣像沾了火星的火藥,轟得一聲爆炸開來。
肖主任其實也在人羣裡,他低下頭,偷眼瞄着那劉胡安。他心裡有鬼呀,院長逼劉胡安逼得越緊,他就越不敢靠前站。
劉胡安怨鬼似的瞪了目光閃躲的肖主任一眼,張嘴就要將肖主任指認出來。這時,異變徒生。肖主任突然一頭朝牆撞去。
院長聽到響聲,一下子懵了。
他霍得擡起頭來,循聲望去。肖主任搖搖晃晃倒在地上,幾個主任趕忙上前,想要把他攙起來,卻發現肖主任已經暈了。
劉胡安愣了,他沒想到臨來肖主任會玩這一出。
現在就算他真的指認肖主任,院長也會以爲他是把這黑鍋往肖主任頭上扣。畢竟肖主任現在都昏迷了,也沒辦法爲自己辯解。
再說了,他還能把一個昏迷的人往陳公子面前送嗎?
劉胡安臉上冷汗涔涔,幾個主任搭把手擡起肖主任就往外邊送,其他主任可算是找到理由逃離這是非之地,有一個算一個,都追了出去。
轉眼間這辦公室裡就剩下劉胡安和院長二人。
“指使你這麼做,是肖主任吧?”院長突然說道。
劉胡安驚喜的擡起頭,原來這些院長都知道。然而等他轉念一想,他臉上又蒙上一層陰霾。
既然院長知道背後的主使者就是肖主任,那他爲什麼不當場把肖主任揪出來?
劉胡安不是剛出茅廬的小年輕了,他明白,有些話只能私下了說。
想必院長是鐵了心的要他背這個黑鍋了,劉胡安自嘲的笑了笑,慢慢騰騰的站起身,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滿是鮮血的額頭。
“咱敞開天窗說亮話,你已經鐵了心讓我背這黑鍋了,是不是?”
事情鬧到這份上,他也懶得再卑微做小。既然這黑鍋躲不過,不如就以此爲要挾,談談條件。院長想保下肖主任,找個替罪羊,堵住那位大人物的怒火,這就得看看院長能出多大的價碼了。
“你開條件吧。”院長也不和劉胡安擺龍門陣了,畢竟時間緊迫,他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達成共識。
“一口價,三百萬。還有,我兒子快要從醫學院畢業了,我要你把我兒子安排在市圓德醫院做醫生。”
“就這?”
“就這些。”劉胡安頓了頓又補充昂緊張道:“三百萬你現在就得給我,不然,這黑鍋我背的冤屈。我這人心裡要是不平,嘴可就管不住了。”
“三百萬太多,我就是一小小的縣人民醫院院長,那裡來的這麼多錢?”院長明顯不想付這筆錢,劉胡安無所謂的聳聳肩,“這我管不着,十分鐘之內,我要見到這三百萬。一分不能少。”
“你確定你值三百萬?”院長用威脅的語氣說道。
“你應該問你現在坐的這個位子,值不值三百萬。”劉胡安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椅子上,笑吟吟的看着院長。現在談判的主動權在他手裡,他一點也不着急。
大不了到了那位大人物面前,一頓亂咬,什麼院長,肖主任,通通拉下水。
“太多了,兩百萬。”院長大筆一揮,砍去了一百萬。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咳嗽。院長警覺起來,先是用手勢示意劉胡安別輕舉妄動,然後,他才躡手躡腳的過去開門。
劉胡安莫名焦慮起來,他有一種直覺,場面要失控了。
他盯着辦公室那扇門,好似下一秒,那扇門外就有一頭怪物撞門而入。劉胡安看得太認真太出神,以至於那扇門真的被人推開,他下意識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從椅子上滑下來。
“院長,我可以的,只要給我二十萬,我就願意背這個黑鍋。”那個實習醫生左右張望,見沒人注意這裡,他大膽的走了進來,輕輕帶上了門。
“別急着趕我走,院長。”那個實習醫生嚥了口唾沫,試圖以平和的眼神安撫院長快要暴走的情緒:“我可以說我是假傳聖旨,撤掉韓梅鵑醫療設備的這事兒是我的主意,劉醫生只是上了我的當,他沒有找領導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