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陳江一直在考慮，如果楚楠提出讓他加入鏡龍會他該怎麼辦。
思來想去，他也想不出一個拒絕的好理由。畢竟他的父母現在受人保護，寄人籬下，腰桿兒哪裡還能挺直？
他認了，再說投靠鏡龍會也沒什麼不好。小鳥遊一直對他不錯，就奔這一條，加入鏡龍會也值了。
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楚楠自始至終都沒有對他提出招攬的意思，見了面，簡單的寒暄了幾句，他就帶着他的父母乘坐私人飛機起飛。
偌大個停機坪上，就剩下陳江還有小鳥遊站在原地。風呼呼的刮，陳江突然想抽菸了。他偏了偏頭，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小鳥遊，發現她風衣領子有點亂，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幫她整理了一下，不過，很快風衣領子又被大風給吹亂了，陳江笑了，笑容中有着幾分自嘲的味道。
小鳥遊主動攥住他的手，兩個人默契的邁開腳步。
兩個人一句話沒說，默默走出機場，司機大老遠看到他們，趕緊小跑着過去拉開邁巴赫後排車座的門。
不過，快走到車跟前，陳江突然停下腳步：“我以爲你家少舵主會提一提讓我加入你們鏡龍會的事。”
“他要你真心實意加入鏡龍會，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奈妥協。”小鳥遊挑了挑眉：“怎麼？有點失落。”
陳江毫不做作的點了點頭，接着他鑽進車裡，望着窗外徵徵出神。他總覺得好像有兩袋水泥壓在他肩膀上，壓的他直不起腰，胸悶氣短。
“你覺得他傻嗎？”
小鳥遊也鑽進車裡。
“要是我，我肯定會以此爲要挾，如果我對你們組織來說真的那麼重要的話。”
“他是練刀的，是個刀癡。可能練刀影響了他的性格，他的脾氣很犟，一根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很單純。這樣的人你可以嘗試給他一些信任。”
小鳥遊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一直目視前方，語氣誠摯，讓人不由自主的心就能靜下來。
陳家驚訝於她小小年紀看人就有自己獨特的想法。
很多人都做不到這一點，包括他自己，通常他了解一個人都是聽別人怎麼說的。對一個人的評定，完全靠別人來評說，自己就像沒長腦子一樣。
而今，小鳥遊表現出如此高的素質修養，全然推翻了陳江初見她時那種糟糕的瘋瘋癲癲的印象。雖然從某種角度去欣賞，那種瘋瘋癲癲也是蠻可愛的……
“如果不信任他的話，我也不會把我父母託付給他了。”陳江多多少少都感覺有點無地自容，他偏過頭去，說話時底氣嚴重不足。
“你是信任他，還是因爲信任我呢？”小鳥遊目光灼灼的盯着陳江。
陳江突然愣住了，因爲剛纔，小鳥遊真的就是問到了問題所在。比起楚楠，他更信任小鳥遊。
鏡龍會是個極其龐大的組織，可是他理解的鏡龍會只是小鳥遊一人而已。
他信任小鳥遊，這沒有什麼好羞恥的。真要他承認這一點，就有一種膽怯的心理出來作祟。
信任一個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對他來說就變成了一件極爲冒險的事情
他看向小鳥遊，又慌忙避開她的眼神。過了一會兒，陳江目視前方苦笑着用一種敷衍的腔調答道：“不都一樣嗎？”
“你認爲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陳江反問道。
小鳥遊晴子臉上明顯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吸吸鼻子，徵愣了半響，她勉強在臉上擠出一個微笑來：“司機，開車。”
這時候就算陳江再遲鈍也察覺到氣氛開始不對了。
他抿了抿嘴脣，因爲緊張而十指緊扣。空氣渾然成了某種膠狀物，一點點被他吸進鼻腔然後在他氣管和肺子裡固化。
空氣憋悶極了。
他小心翼翼的瞟了一旁的小鳥遊一眼，還沒看清她的面容馬上就把臉轉了過去。
邁巴赫平穩的在柏油馬路上行駛，街上嘈雜的聲響被邁巴赫茶色的車窗阻絕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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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遊心不在焉的看着手機，泄憤似的又在手機屏幕上用力戳戳點點。
車內本身就很安靜，小鳥遊大力戳手機屏幕發出的響聲陳江坐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
可能是他太關注小鳥遊而且又心懷愧疚的原因，小鳥遊點擊手機屏幕每發出一點響聲，哪怕是在常人聽來十分輕微的響聲，落到陳江耳朵裡，都不亞於戰場上爲鼓舞士氣而敲響的擂鼓。
他受不了內心的煎熬，心裡也就產生一種迫切想要彌補的衝動。
他深吸一口氣，先是瞧了小鳥遊一眼，他感覺自己的情緒快要突破臨界值，就要爆開了。然而等他一開口，他的底氣自己也就泄了。
“還是有區別的。”他如此說道，聲音特低特輕。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丟臉，趕緊把臉別到一邊，假裝自己被窗外的風景所吸引。
小鳥遊戳擊手機屏幕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她兩眼發懵，腦袋不轉圈了，整個人呆若木雞。不過她這種狀態只持續了不到兩秒，她突然笑了起來。
岩漿般噴薄的喜悅在她血管裡涌動不休，她低下頭，揚起脣角，兩條小腿興奮的晃啊晃啊。
“今晚想吃什麼？”小鳥遊語氣輕快的問道。
陳江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我才發現你是個小魔鬼嘞，心思這麼壞。”
稍微一停頓，他接着說道：“蛋包飯，上面還要淋番茄醬。”
“那要不要用番茄醬在蛋包飯上寫字啊？”小鳥遊歪着頭，饒有趣味的逗弄着一臉沮喪的陳江。
“不是，那個問題對你來說很重要嗎？”陳江補充道：“就是問我到底信任楚楠還是信任你。”
“被你信任的話，我會開心起來。沒有別的理由。”
小鳥遊晴子的這句話一直縈繞在陳江腦海裡，他忘不了小鳥遊說這句話的時候的神情，好似一頭哀嚎的小獸要從她身體裡鑽出來。
她的眼睛很明亮，但也很哀傷。
那一瞬間，小鳥遊的目光好像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後來小鳥遊就坐飛機回去了，說是要去處理陳建勳的事，做個最後的收尾。
走之前，小鳥遊給他做了一份蛋包飯，蛋包飯上用番茄醬淋了一串東瀛文。
那句話翻譯過來意思就是：給我最愛的小豬豬。
說實話，小鳥遊的手藝還蠻不錯的。
只是陳江腦海裡老是重複出現小鳥遊說這句話時悲傷的面容。
陳江扭頭望向酒店房間東南角上那個開放式廚房。不久之前，小鳥遊就站在一個小板凳上，熟練的掂勺炒米飯。好像她現在還在哪裡一樣，陳江閉眼再睜眼，她就會端着一盤香噴噴的蛋包飯，笑吟吟的走到自己面前。
他不由得伸出手，剛纔他眼前產生的那種溫馨的幻象像風一樣消散了。
他被人從天堂打落到凡間，等他回過神來，他就已經置身在一個富麗堂皇卻又冷清的過分的總統套間。
他揉了揉酸脹的眼睛，低下頭，平靜了一會兒自己的情緒。他悶着不說話，空間在他感知裡迅速縮小，最後壓抑到使他連施展身子都做不到。
他握住湯勺，獨自坐在餐桌旁，徵愣了良久。突然他開始狼吞虎嚥的吃起剩餘的蛋包飯，最後吃了個乾乾淨淨。甚至盤底那些用勺子挖不起來的米粒子，他都用舌頭仔仔細細舔走。
街邊的路燈一盞盞漸次亮起，樹上纏着的燈帶也在發出濛濛的橘黃色柔和的燈光。
整座城市像是突然被人從塵世推向夢幻的童話世界，就連風也變得溫柔起來。
陳江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在小鳥遊晴子走後，他莫名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