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山鎮上,各方勢力的當家匯聚紅花樓,看着一片狼藉的場面交頭接耳。百刀莊的人趕了過來,把掛在柱子上的祁進海取下來,喚來郎中包紮傷口。
祁進海臉色煞白再無脂粉氣,只是靠在躺椅上閉目養神。大廳裡都是青州綠林有頭有臉的人物,此時卻無半點飛揚跋扈,心有餘悸的打量着打鬥的痕跡和幾具死相慘烈的屍體。
酒樓糟了大難,東家呂安臉色自然不太好看,聽聞曹華走遠後,此時纔出面開口道:“曹太歲實在太心狠手辣,我等以禮相待...”
“行了!”
祁進海睜開眼睛,掃視衆人一圈:“我爹回來之前都老實些,讓鄧幫主回來,追不上的。”
衆人聽見這話眉頭一皺,祁進海在柳山鎮兇名赫赫,這話未免太慫了些。
漕幫此次損失慘重,二當家才趕過來,本就帶着幾分火氣,聞言皺眉道:“祁公子,你莫不是被曹太歲打怕了?我等這麼多弟兄,曹太歲若非隱姓埋名偷偷混進來,哪有本事活着出去。”
衆人有應和的,也有勸解的。畢竟這話雖然是事實,但說出來太傷臉面。都被釘牆上了,換誰也得害怕,沒必要事後說風涼話。
祁進海眼神微沉:“人要有自知之明,曹太歲現在單槍匹馬殺回紅花樓,宰了我揚長而去你們都攔不住。讓你們老實點,你們就老實點,我殺不了曹太歲,殺你們還是輕而易舉。”
“你——”
“算了算了...“
“都是自家兄弟...”
莫名被曹太歲殺進來,所有人火氣都大,兩句話不對差點又打起來,幾個和事佬連忙勸架。
正說話之間,鄧玉封帶着人回來進入大廳。
衆人頓時激動起來,上前詢問:“鄧幫主,抓住曹太歲沒有?”
鄧玉封走到首位坐下,臉色陰沉,沉默許久才嘆了口氣:“楊垂柳和晁宗折了,林沖重傷逃遁.....通知弟兄,讓沿途圍追堵截的都回來,白白送死。”
大廳頓時安靜下來。
柳山鎮上有名望的幾個高手,今天折了一小半,剩下都嚇破膽,連追都不敢。以前沒覺得朝廷的官兵有多厲害,現在才明白,江湖上的三教九流和大內第一高手差距有多遠,完全就是猛龍過江橫着走。
百刀盟兩位當家的都開口就此了事,衆人雖然心裡窩囊,但終究是無可奈何,這次也就死了幾個人,對各方勢力的威懾力不小,可實際影響並不大,衆人也只能吃個教訓,當做沒發生過。
不過曹太歲血洗紅花樓的事情,顯然震動了整個山東綠林。
僅僅幾天的時間,曹太歲單槍匹馬殺進柳山鎮,連殺數位名震一方的梟雄後揚長而去的消息,便傳到的各方勢力的耳朵裡。
怎麼聽都像誇大其詞,這完全不是人能做到的事兒,可這千真萬確就是,不光殺人,還大搖大擺的帶這個鐵琵琶,從頭到尾劍都沒拔。
連與曹華有殺師血仇的漕幫都老實了許多,非但沒有追殺,還把在外的人手撤回來,免得惹怒曹太歲,折回來又把鄧玉封釘在牆上。
一時間,青州、徐洲、濟州等匪首都各有動作,畢竟山東一帶不止一個百刀盟,被嚇破膽的人很多,但與朝廷有血海深仇的也不在少數。而且這次露面的不止是曹華,還有祝曲妃。
當年祝曲妃來了青州一帶,殺了岳家莊的大少爺,掀起了青州一帶的腥風血雨,但至今無人知曉,背後謀劃之人是岳家莊的少當家嶽季恆,岳家二少爺。
嶽季恆曾掏重金請鐵琵琶暗殺了同父異母的長兄,成爲了岳家少當家。祝曲妃也確實講江湖規矩守口如瓶。但現在祝曲妃在朝廷手上,朝廷可不在乎江湖道義。若祝曲妃投了朝廷,此事就必然成爲祝曲妃可以利用的把柄,嶽季恆如何能放心將自身前程放在他人之手。於是也派了家中的高手,暗中搜尋祝曲妃的下落準備滅口。
不過,與各方勢力的反應想必,此次大鬧柳山鎮,受創最大的應該是死掉了幾個江湖人。本都是名震一方人物,一朝橫死街頭,就成了其他人的背景板,沒有勢力親眷的,可能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而有親眷的人,恐怕更希望自身了無牽掛。
夜色漸深。
從河邊晚歸的船孃,提着一隻順手捉來的野鴨,走向鎮子的小院。
船孃不時摸了摸腰間的荷包,臉上有些不太好意思。撐船幫人過河,本就是順手不指望收銀子,那書生直接給了一千兩銀子,到現在船孃還難以置信。
可能是遇上了莫個好心腸的富家子吧...
船孃看着遠處燈火寂寂的小院子,心裡其實也有些開心。畢竟一千兩足夠小百姓過半輩子,家裡那口子太老實,每個月就從碼頭上掙幾兩碎銀子,別說搬出去,連添置幾樣傢俱都緊巴巴。
正如那書生所說,柳山鎮不是人呆的,有了銀子,便能帶着兒子丈夫搬到太平的地方去住,也不用擔心兒子學壞,說不定還能上私塾以後考取功名,混個一官半職啥的。
鎮子上亂糟糟的,似乎出了大事。船孃見怪不怪,沒有放在心上,徑直回到了院子。
遠遠的,卻聽到三歲小兒子號啕大哭的聲音:
“爹——爹——”
近乎撕心裂肺。
船孃渾身一震,野鴨扔在地上,便朝着巷子裡快步跑去。
泥土地面上烏黑,藉着月光才能看去被血水浸溼,從鎮上一直拖到這裡,也不知拖了多遠。
每隔一步,便有手指刺進泥土,拽着身體超前爬行的痕跡,血腥味撲鼻。
跑到院子門口,卻見一個身材高壯的漢子,渾身破破爛爛已經看不出人形,血水流的院門外滿地都是,一動不動趴在地上。
三歲的小兒子蹲在跟前,小手上滿是血跡,抱着腦袋號啕大哭,已經哭啞了嗓子。
“啊——”
船孃尖叫一聲,臉色煞白衝到跟前,翻過漢子的身體,看去那張絡腮鬍滿是血跡的臉後,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失了神。
“走....”
晁宗也不知硬熬了多久,撐着最後一口氣沒死,眼神渙散看不清媳婦和兒子的面容,只是用力擡手指向牆角的一個瓦罐:
“走...別給我報仇....走的越遠越好...銀子...藏在下面....”
船孃回過神來,尚未開口,晁宗已經沒了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