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已經被合圍了,孟昶已經插翅難逃,蜀國覆滅在即。
李中易就算是再荒唐好色,也不至於在這個節骨眼上,召張雪仙去侍寢。已經入了大營的美人兒,還能逃得出他的手心不成?
想當初,李翠萱仗着高貴的身份,抵死不從。如今,李翠萱所出的皇五子章哥兒,今年已經快滿八歲了。
軍事會議已經在昨天開過了,作戰計劃也早早的下發給了各個部隊,就等天明之後,展開滅蜀的最後一戰。
“易郎,早點歇着吧,身子骨要緊。”費媚娘心疼男人,她幫着續了幾次茶水之後,實在忍不住了,摟着男人的胳膊,溫言相勸。
李中易反手攬住費媚孃的蛇腰,笑眯眯的說:“不妨事的。明日之戰,我就是個壓陣的,臨敵指揮權已經交給了廖山河。再說了,靈哥兒和思娘子正盼着多幾個弟弟和妹妹呢,我豈能現在就把身體給累垮了?”
“啐,盡說瘋話。”費媚娘羞得滿面通紅,都已是老夫老妻了,她怎麼可能聽不懂男人話裡藏着的梗呢?
李中易笑嘻嘻的說:“哎呀呀,我也是後知後覺了,竟然是才發覺,你今兒個有些小激動呢?”
越是近鄉,越是情怯,費媚孃的確是有些情緒不太穩定。
怎麼說呢,青城山是她的家鄉,成都城卻是她生活了多年的第二故鄉。
想當初,費媚娘風風光光的被孟昶迎入宮裡,初封就是慧妃,緊接着又被封爲貴妃,可謂是榮寵之極。
歲月雖然催人老,但是,費媚娘一直記得,她親手發明的一道名菜,號稱“緋羊首”。
用淨白羊頭,以紅姜煮之,緊緊捲起,用石頭鎮壓,以酒淹之,使酒味入骨,然後切如紙薄,把來進御,風味無窮,又叫“酒骨糟”。
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就如同水銀泄地一般,再也遮不住往日的舊事。
李中易察覺到懷中女人忽然不說話了,他善解人意的笑了笑,女人嘛,大多是多處善感的的感性動物。
想當年,若不是孟昶鬼迷了心竅,戀上了一名歌娼,費媚娘也不至於在受了巨大刺激之後,主動投入李中易的懷抱。
在李中易的諸多女人之中,第一個身份地位遠高於他,卻委身於他的女人,便是費媚娘。
李中易雖然好色,卻也是喜新而不忘舊的性情中人,這麼多年下來,一直給予費媚娘極爲特殊的寵愛。
俗話說的好,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
和李中易差不多同歲的費媚娘,若是定神細看,她的眼角已經隱現魚尾紋。
費媚娘在害怕什麼,李中易心知肚明,她不就是擔心年老色衰落之後,會被冷落於深宮後院之中麼?
實際上,以李中易如今天下至尊的地位,只要勾一勾小手指,天知道會有多少俏佳人,挖空心思的爭搶侍寢的機會?
皇帝,註定是孤獨的。但是,皇帝也是人,也有情感方面的需要,李中易缺的是可以說說知心話的解語花。
即使,費媚娘將來失去了花容月貌,他們也可以並肩而坐,品着香茗話家常嘛!
此所謂,少來夫妻,老來伴!
顯然,費媚娘已經知道了張雪仙入營的事。站在李中易的立場之上,他並不想欺騙她,說他其實不想納了張雪仙,那就太假了。
李中易索性抱起費媚娘,將她橫放在腿上,笑吟吟的說:“將來啊,等你我都是鶴髮雞皮的時候,咱們還是這麼親熱的說話,可好啊?”
費媚娘情不自禁的溼了眼角,權傾天下的男人,爲了消除她的顧慮,竟然給出了這麼重的承諾,顯然心裡一直有她的一席之地。
“易郎……”費媚娘不由自主的摟住男人的脖頸,甜膩膩的說,“奴一直記得的,在佛桌的下面,你真勇咯……”
尼瑪,這簡直是赤果果的勾誘啊,李中易如果再不採取行動,那他還是個正常的男人麼?
第二日清晨,張雪仙睡得正迷糊,突然被嘹亮的軍號聲驚醒。
“吵醒你了?”已經整理好裝束的葉曉蘭,無意中發覺張雪仙醒了,便笑着和她打招呼。
張雪仙有些不好意思,便抱着薄被坐起身子,羞澀的說:“我太貪睡了。”
帳篷的主人都起身了,她這個客人卻高臥不醒,成何體統?
葉曉蘭淺淺的一笑,說:“我剛進軍營的時候,還很年輕,只要睡熟了,怎麼叫都叫不醒。”
張雪仙是個明白人,葉曉蘭一定是故意這麼說的,免得她太過於尷尬了。
類似葉曉蘭這樣通情達理,善解人意的貴婦人,竟然只是個嬪位。可想而知,皇宮裡的妃子們,又是何等的厲害?
張雪仙將來肯定會成爲宮裡的姊妹,基於這個認識,葉曉蘭並不介意結個善緣,將來也好相處一些。
“在軍營之中,只要起牀號吹響了,所有人都要起身,包括皇上在內。”葉曉蘭不厭其煩的介紹說,“軍營裡的規矩森嚴,哪怕是我這樣的宮中女人,一旦違反了軍規,也會吃軍棍,甚至是掉腦袋的。”
張雪仙大吃了一驚,如果不是葉曉蘭親口所言,她簡直難以置信,皇帝的女人在軍營裡竟然也會捱打,甚至是掉腦袋?
葉曉蘭看出了張雪仙的疑惑,便笑着解釋說:“你剛來,可能還不清楚。在軍營之中,軍法司的軍法官們,見官大一級,且只認條令,不認身份和地位。不管是誰,只要犯錯了就要吃軍棍。若是有人犯了死罪,除非皇上特赦,否則的話,誰都保不住他的項上人頭。到目前爲止,皇上還沒有特赦過任何一個軍中的死囚,再明白了吧?”
這一下子,張雪仙徹底的明白了,北皇李中易果然是個心狠手辣的傢伙,真正做到了軍法無情。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據張雪仙所知,在她父親的軍隊裡邊,諸如搶劫民財、調戲婦女之類的罪過,幾乎每天都有。
然而,這些或大或小的罪過,基本上都被睜一眼閉一眼的輕輕放過去了,從來沒聽說過,有誰爲這些事掉了腦袋。
落一葉而知秋,管中亦可窺豹。由此可見,北軍能夠順利的收復燕雲十餘州、平滅南唐、逼降錢吳,如今更是大軍合圍了成都城,顯然是有原因的。
蜀地割據於一隅,承平日久,方言也和中原地區迥然不同。不誇張的說,除了做跨境貿易的商人之外,絕大部分蜀人和中原地區幾乎沒啥聯繫。
在蜀國之中,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普通草民,大家普遍將北邊的漢軍,稱爲北軍,管李中易稱爲北皇。
既然醒了,張雪仙也不好意思繼續賴在榻上,她索性起身。只是,她平日裡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嘴的奢侈生活,竟然連穿衣的順序都搞錯了。
張雪仙尷尬的要命,雪白的俏臉漲得通紅,手足無措的低垂着螓首,簡直是羞於見人。
葉曉蘭不禁微微一笑,扭頭吩咐心腹女官書韻:“還楞着幹嘛?趕緊去幫着張娘子收拾一下吧。另外,回頭啊,你去問一下,原本伺候張娘子的婢女之中,可有隨着一起入營的?”
“喏。”書韻答應下來之後,上前幫着張雪仙穿戴整齊。
軍營之中,一切從簡,也沒辦法講究太多。
書韻只是幫張雪仙梳了個簡單的三丫髻,插上一支玉釵,便草草了事。
對比葉曉蘭的簡樸妝容,張雪仙也有些明白了,大家都需要從簡,而不僅僅是針對她一個人。
早膳,依然是烙餅加野菜羊肉湯。見葉曉蘭吃得很歡快,張雪仙也只得硬着頭皮,一小口一小口的將泡進湯裡的烙餅,吃了個小半飽。
張雪仙泡在湯裡的餅,只吃了一點點,幾乎沒怎麼動。
葉曉蘭皺緊秀眉,解釋說:“在軍營之中,是不許隨便浪費糧食的。書韻,你端去吃了吧。”
張雪仙鬧了個大臉紅,她哪裡知道軍營的規矩這麼多呀?再說了,她吃不完的泡餅,竟然給書韻吃,這個就很尷尬了。
誰料,書韻捧着碗,大口大口的吃掉了碗裡的泡餅。吃完了之後,竟然還意猶未盡的舔了下碗沿。
見張雪仙瞠目結舌的望着書韻,葉曉蘭輕聲笑道:“這餅子一般,湯卻是好湯,肉也是上好的羊肉,書韻一直饞着呢。”
張雪仙聽懂了葉曉蘭的弦外之音,在軍營裡,即使以書韻的中級女官身份,也沒有頓頓喝羊肉湯的資格。
“其實呢,在宮裡的時候,誰不是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嘴的?每月的開銷,都是固定的數目,且只發銀錢,不發旁物。反正啊,咱們這些宮裡的女人,各按位分領錢。當月的錢花光了,也沒有找補的,只能自己儉省些。”葉曉蘭的一席話,說的清晰明瞭,張雪仙隨即秒懂了。
敢情,在開封的皇宮之中,皇帝的女人們也很軍漢們一樣,都是按月拿餉錢啊!
初聽之下,覺得荒謬之極,仔細的一想,張雪仙卻領悟了其中的奧妙:北皇李中易,顯然是擔心宮裡的內侍或是女官們,奴大欺主。
而且,每個女人的月錢都是固定的數目,宮裡的東西若是貴了,完全可以少買一點,甚至是不買。
也許是看出了張雪仙的想法,葉曉蘭淺淺的一笑,說:“如今,皇宮裡的開銷,比起前朝,要少了八成以上。”
這下子,張雪仙就全明白了,給女人們發錢,既避免了奴大欺主,還節省了很多的銀錢開支,可謂是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