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三司使黃景勝和左都御史王大虎,隔着四方形的餐桌,相對而坐。
餐桌上擺滿了酒菜,黃景勝衝王大虎高高的舉起酒杯,笑道:“爲皇上賀!”
“爲三弟賀!”王大虎的說詞和黃景勝不同,但是,顯得更加的親切一些。
“二弟,三弟如今已是皇上,還是恭敬些爲好。”黃景勝一口飲杯中酒,在放下酒杯的同時,做了善意的提醒。
王大虎擺了擺手說:“正因爲三弟已經是我大漢之君,高處不勝寒,我等兄弟才應該在私下裡,還當他是三弟。不然的話,三弟恐怕連喝酒解愁都找不到人。”
“哈哈,說的好,小弟來晚了,當自罰三杯!”李中易大踏步從門外進來,黃景勝和王大虎趕忙起身相迎。
李中易擺着手說:“都是自家弟兄,何必整這些虛禮呢,都坐下,都坐下。今兒個啊,咱們哥幾個必定要來個一醉方休。”
此前,不管李中易有多忙,兄弟三人每月必定聚會一次,而且,每次都喝得很多,喝得很痛快。
正如王大虎所言,所謂高處不勝寒,的確是頗有道理的肺腑之言!
尤其是李中易被黃袍加身,當了皇帝之後,更是形單影隻,滿眼望去皆爲矮半截的臣子。
如今,敢和李中易拼酒之人,除了黃景勝,也就是王大虎了。
“老黃就是愛多想,小弟如今啥也不缺,就缺幾個可以說說知心話的鐵桿弟兄。”李中易說的完全是心裡話。
以李中易如今的身份,找人來陪着喝酒,自然是不愁的。可問題是,能夠無拘無束的狂喝濫飲,還不怕說錯話的酒友,普天之下都難找嘍。
今天是黃景勝做東,臨時叫了王大虎來喝酒,他們也知道李中易這段時間忙得腳不點地,也沒料到李中易會來。
誰曾想,李中易先去了王大虎的家中,然後就直奔黃景勝這裡來了。
李中易居中坐下,婢女們已經添了酒具和碗筷,他抓過酒壺,給他自己滿斟了一杯酒,高高的舉起,說:“爲兄弟情誼山長水遠,賀!”
“山長水遠!”這是黃景勝。
“水遠山長!”這是王大虎,他故意顛倒了一下次序。
“幹!”李中易仰脖飲盡杯中酒,擡手抹了把嘴脣上的酒漬,怪叫道,“痛快!很久沒有這樣喝酒了。”
“幹!”
“幹!”
兄弟三人同時亮杯,嘿嘿,都是一滴不落,喝得異常之乾淨!
“哈哈哈哈……”三個人很有默契的幾乎同時大笑出聲,這纔是兄弟。
“我說,十幾年前,咱還僅僅是個牢裡的小卒子而已,如今吶,居然可以和當今聖上一起把酒敘舊了,這世事吶,還真他NIANG的無常啊。”王大虎大發感慨,心潮多少有些起伏不定。
黃景勝吃了口菜,笑道:“這都是託了三弟的福氣,方有我和大虎兄弟今日之榮耀啊!”
李中易沒有那麼多的感慨,他一口氣連飲了三杯酒,拿起筷子一邊夾菜,一邊微笑着說:“這算啥呀?好日子還後頭呢。你們家的小子還沒封侯拜將呢。”
說起小子們的事情,黃景勝感觸頗深,舉杯笑道:“若不是三弟你開的好方子,我老黃至今恐怕還無後啊。”
一般人的往事,大多不堪回首。然而,李、黃、王三人的往事,卻足以寫一本傳奇的故事會。
“三弟,你還真說對了,錢莊的買賣日益興隆。只要有足夠的抵押物,咱們的放款利息比放高利貸的低很多倍,來借錢的人,排長隊排出去一里多地。”黃景勝越說越興奮,索性自斟自飲了一杯。
李中易微微一笑,所謂的錢莊,其實就是國有銀行的概念。他首創了存款有利息的政策,其結果是,老百姓都樂意把錢存入‘李記錢莊’。
李記錢莊的另一個絕招,其實是,貸款的利息極低,年息僅僅相當於七分。
然而,放高利貸的利息,卻是按照月息計算,並且是利滾利,綜合年息高達百分之兩百,都算是很低的息錢。
放高利貸的業者,不是權貴,就是土豪,或者是劣紳,也很可能是惡霸。
這些人是李中易的天然敵人,必欲除之而後快!
錢莊開到哪裡,那裡的治安立時就大壞,針對錢莊人員的暴力事件,可謂是層出不窮。
亂世用重典!
李中易可不是心慈手段的懦弱君主,他藉着錢莊人員被侵害的由頭,在各地掀起了狂野的掃黑除惡行動。
在駐軍的協助下,各地有一大批土豪劣紳以及地方權貴,要麼被殺,要麼被關,要麼被抄了家。
實際上,各地執行嚴打政策時,針對高利貸業者,難免有層層加碼,從嚴懲處的現象。
但是,李中易卻不想糾正這些。畢竟,放高利貸的業者,都是壞傢伙,寧可殺錯,也不可輕縱!
所謂,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李中易支持嚴厲打擊放高利貸的惡劣行徑,下邊的人,很自然會變本加厲的從重從嚴打擊。
“三弟,自從你斷了他們的財路之後,各個地方的權貴們,紛紛叫苦連天。有些聰明人,居然找到了我這裡,希望我來說服你,廢除不許私人大規模放貸的規矩。”黃景勝笑嘻嘻的說,“其實這還是我給三弟你的提議呢。”
李中易微微一笑,說:“你最狠的手段,還不是禁止放高利貸,而是提醒我,大理分寺不受理放高利貸的案子。”
黃景勝的這個提議,確實是老成謀國之舉,通俗的說,也就是你實在要放高利貸,一旦出現了草民還不錢的違約行爲,官府居然不受理這種案件。
也就是說,你既然有膽子放貸,那麼,就必須面對收不回本錢的現實。
上門逼債?嘿嘿,各地的村正答不答應?各地的鄉軍答不答應呢?
以前,放高利貸的人,和官府沆瀣一氣,利用衙門掌握的公權力,肆無忌憚的壓榨弱小的草民。
如今,李中易盡收審判權於各地的大理州寺和大理縣寺,其餘的衙門絕對禁止干預。
這麼一來,放高利貸的人,他們每個人的日子都不好過了。即使是,沒被鎮壓的漏網之魚,也紛紛改了行。
王大虎喝了口酒,笑道:“說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起初我楞是沒看明白下派亭正和村正,並編練各地鄉軍的好處,現在回頭一看,如果不是把各地組織了起來,區區草民而已,又豈能是放高利貸的對手呢?”
李中易笑眯眯的點頭說:“限田令,禁高利貸,都是當務之急,必須常抓不懈。不然的話,遲早有一天,草民會揭杆而起,推翻咱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新朝。”
黃景勝頻頻點頭說:三弟所言甚是。想三弟你,風裡來雨裡去,還不容易打下如此大的基業,又豈能被這些蛀蟲給蛀空了根基呢?”
這話說的異常之形象,李中易深有同感,他深深的嘆息道:“打江山難,坐穩江山其實更難,所以,我那幾個兒子,一直被虐得體無完膚。”
李中易狠狠操練幾個兒子的故事,黃景勝和王大虎所知甚詳,王大虎不禁問李中易:“娃兒們畢竟還小,操練太緊了,恐怕……”
“呵呵,玉不琢不成器,光是讀所謂的聖賢書,根本就沒資格繼承我的基業。”李中易心情很不錯,就漏了點口氣出來。
黃景勝和王大虎彼此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想到,難怪李中易不請大儒爲兒子師,敢情是擔心老師把帝國的接班人給帶偏了。
酒喝到酣處,黃景勝索性把他家的大郎和二郎都叫了出來,一本正經的對李中易說:“你的教育方法,我絕對信得過,我想把他們兩個也交給你操練,如何?”
李中易一聽就明白了,黃景勝這是擔心,他們這一輩的人固然感情深厚,下一代人卻恐怕淡了交情。
“沒問題,過幾天就讓這兩個小子,住到我的府上去,和狗娃他們做個伴。”李中易也有心把上一代的友誼,延續到下一代人的身上,所以爽快的答應了黃景勝的請求。
王大虎一直不近女色,連大婚都沒有過,哪來的下一代?
他難免有些吃味的說:“看來我要找個女人了。”心裡滿滿的都是遺憾。
李中易正想說這事,便笑着說:“要不要小弟我給你做個大媒?”
王大虎連連擺手,李中易雖然是他們的三弟,和他們也異常親近。但是,李中易畢竟是一國之君,他做的大媒誰敢不從?
說起來,王大虎雖然面相顯老,實際上,也就近四十的年紀而已。
以王大虎如今顯赫的身份和地位,嫁給他的女子又是元配夫人,李中易有理由相信,只要他把風聲放出去,上門說親的媒婆一定會踏破王家的門檻。
這個時代的媒婆,分爲兩種,一種是官媒,一種是私媒。
一般而言,私媒的口舌比官媒更加的能說會道一些,很多私媒婆的口才,簡直是舌燦蓮花,騙死人不賠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