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良妃娘娘打發人來說,她明日要去大相國寺上香。”大丫頭琴香向唐蜀衣稟報了李七娘的最新動靜。
唐蜀衣是老李家的掌家娘子,掌管着整個老李家的各種庶務,李七娘要出門必須找唐蜀衣安排馬車。
“來人,拿我的帖子去警政寺衙門,告訴李延清這件事情。”唐蜀衣只是負責安排車馬而已,並無資格批准李七娘出不出門的事。
再說了,李七娘要出門,肯定是經過了薛夫人允准的,不然的話,也不會要車馬。
掌家娘子的手上事務,異常之繁雜,下到針頭線腦的採買,上至開牆打洞,都要經過唐蜀衣的手。
李七娘雖然異常有寵,卻是個心思通透的女子,唐蜀衣背後站着個惹不起的薛夫人,她絕無可能和唐蜀衣爭管家之權。
掌家娘子,看似威風凜凜,勢不可當,實際上,動轍得咎,很容易得罪人。
畢竟,府裡的資源再多,也是有限的,給了張三,李四難免有意見。
俗話說的好,清官難斷家務事,說的就是牽扯到了血緣、親情或是寵愛的家裡事,誰管誰頭疼。
去大相國寺上香,不過是李七娘出門透透氣的變相說法罷了。李家老宅裡的養尊處優,固然是錦衣玉食,然而一入侯門深似海,在宅子裡頭待久了,很容易悶出病來。
這一次,李中易北伐之前,並沒有把李七娘帶在身邊,主要是考慮到惡戰在即,刀槍沒長眼。
李七娘這次去大相國寺上香,主要是想拜一拜送子觀音,祈求大慈大悲的觀世音娘娘,賞一個兒子給她。
以李七娘如今的盛寵,只要她生了兒子,很有可能被立爲世子。
李中易春秋鼎盛,立不立世子倒在其次,核心是李七娘怕被罵作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這年月,不管哪個豪門,講究的都是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個德字的根本,其實是爲整個家族開枝散葉。
說白了,李七娘不想被人暗中戳她的脊樑骨,否則不至於急着去求子!
唐蜀衣是何等精明的女子,李七娘只說了去上香,她馬上猜到了李七娘的真實想法。
“大郎在幹什麼?”唐蜀衣一想起兒子狗娃,芳心之中最柔軟的部分,瞬間被戳中,溫暖之極。
“娘娘,您今兒個已經問過十幾遍了,大郎正在後花園裡種地。”
在唐蜀衣的身邊,類似這種的小埋怨,也只有琴香敢說。
唐蜀衣擡手撫額,嘆息道:“瞧我這記性,唉,歲月不饒人呀。”
琴香吃吃一笑,打趣道:“聽您這口氣,只怕是八十歲都不止呢。”
一旁的秋香,嫉妒的要死,這種話就算是打死她,也不敢隨便亂說。
說來也是奇怪,薛夫人格外的寵愛唐蜀衣,唐蜀衣又特別信任琴香這個身邊的大丫環。
這人與人之間相處,講究的便是一個緣字。有緣人待在一起,哪怕是逆耳之言,也不怕招來毒打或是掉腦袋。
唐蜀衣沒好氣的瞪着琴香,徉怒道:“就你數嘴最貧,得了,先堵上再說。”順手拿起一隻花紅果,硬塞進了琴香的嘴裡。
秋香明明啥都看見了,卻只能裝沒看見的,她死死的揪住手帕子,心裡嫉妒的要死!
琴香啃了口花紅果,嚼得噶崩響,含糊不清的說:“娘娘,我還聽說了一件稀罕事兒,孔氏女被康澤罰了二十杖,嘖嘖,聽說屁股都被打爛了。”
唐蜀衣知道琴香嘴裡的孔氏女,指的便是孔黛瑤,她搖了搖頭說:“康澤這麼做,太過了點。”
原本,唐蜀衣和孔昆屬於大杆子都打不着的關係,然而,唐蜀衣如今已經惦記上了孔昆,絕不可能忘得掉。
事情的起因,其實並不複雜,孔昆無意中說,李繼易的學問不如李繼德那麼紮實。
就這麼一句話,惹得唐蜀衣心裡很不痛快,正好孔黛瑤落到了康澤的手心裡,琴香便去做了個暗示。
康澤是何等機靈的內侍?聽話聽音的功夫,是他混跡於宮裡最基本的功力,他豈能不知道,孔黛瑤惹着了賢妃娘娘?
琴香看似隨口這麼一說,其實是變相稟報了孔黛瑤的慘相,唐蜀衣聽了之後,心裡一陣舒坦。
別看孔昆是內閣的宰相,看起來位高權重,歸根到底,也不過是老李家的臣子罷了,沒啥大不了的!
琴香見唐蜀衣呶了呶嘴脣,她馬上領會到,孔黛瑤捱打的這事,一定要想方設法的傳入張夫人的耳內。
張夫人是孔黛瑤的生母,她知道了,也就等於整個孔家都知道了厲害。
如今,隨着孩子們的逐漸長大,誰有資格當世子,也就成了整個老李家未來最大的大事。
李繼易,也就是狗娃,是李中易的長子,天然佔有一定的優勢。
可是,在讀書的方面,李繼易偏偏不如李繼德那麼的刻苦用功。李繼德都已經讀到了《大學》,李繼易連《尚書》都還沒弄懂,實在是令人着急上火。
不過,李繼易也有長處,他種的地,糧食收成始終比李繼德多三成以上。
現在,孩子們漸漸的大了,李中易卻沒有替他們請老師的打算。李中易對孩子們的要求,必須識字多,而且,要懂農時會種地。
唐蜀衣現在的眼界,比起以前,更是開闊了不知道多少倍。她對李中易放養式的教育方式,頗有些不以爲然,孩子們都是天之嬌子,豈能只擅長種地?
“來人,去把大郎叫回來,就說我有事吩咐。”唐蜀衣希望兒子得到鴻儒們的認可,以便將來繼承虎父打下來的萬里河山。
沒過多久,李七娘也聽說了孔黛瑤被打的事兒,她不由撫額嘆息道:“畢竟是內閣相公的親生女兒啊,怎可如此呢?”
一旁的映月,也跟着嘆了口氣,小聲說:“不看僧面,也要看看佛面吧?”
“可不是麼,孔相公若是得知了消息,只怕會鬧出大事來。”李七娘出身於郡王兼宰相之家,她自然知道相公們最怕沒威望統領羣臣。
孔昆若是知道了消息,恐怕會馬上遞奏章,要求企骸骨走人。
這年月的官場,沒有辭職一說,更沒有退休一說。官員們到了實在幹不動的年紀,纔會上奏章乞骸骨,回原籍養老致仕。
李中易在北方打仗,內閣的諸位相公本該團結一心纔是,如果孔昆真要鬧着不幹了,那的確是件天大的麻煩事兒。
不過,以李七娘對唐蜀衣的瞭解,她並不是一個沒腦子的女人,否則,李中易也不可能把掌家的大權交到她的手上了。
折賽花知道孔黛瑤捱打的事情,已經是幾天後了,她雖然頂着個德妃的名頭,卻沒有管理宮務之權,消息自然比李七娘和唐蜀衣,要閉塞許多。
“唉,只怕又是興哥兒惹的禍根。”折賽花是個明白人,她的兒子李繼德有過目不忘之超能力,不論是讀書,還是作學問,都比李繼易快得多。
在李中易現有的四個兒子之中,除了麗哥兒尚未滿週年,可以忽略不計之外,其餘的三子年紀大致相仿,差距也不大,自然而然的形成了某種意義上的競爭關係。
怎麼說呢,在李中易的諸多女人之中,就數唐蜀衣的出身最低,也沒有孃家人從旁幫襯着。
折賽花有折家人送錢送物,靠山的勢力異常之硬扎,而且孃家也派了折禦寇常駐於開封城裡,以便就近照顧她們母子。
李七娘就更不用說了,她的孃家滑陽郡王府,同時又是宰相府第,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孃家的實力不可能比折家更小。
至於費媚娘,她原本就是蜀國的貴妃,不僅見多識廣,而且看透了很多事情,從來都是與世無爭。
“唉,賢妃娘娘太過於好強了。”映月是李七娘心腹中的心腹,別人不敢說的話,偏偏就她能說,而且說了李七娘也不生氣。
“不對,應該是康澤的膽兒太肥了,連宰相的女兒都敢打,哼,那個老貨又欠收拾了。”李七娘原本對康澤沒啥看法,康澤不過是沒了那話兒的閹貨罷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可是,康澤肆無忌憚的巴結唐蜀衣的姿態,令人看了很不舒坦。
“娘娘,咱們可不能和賢娘娘鬧內訌,打擂臺啊!”映月擔心李七娘和唐蜀衣起了正面的衝突,趕忙小聲予以提醒着,免得惹了薛夫人反要吃大虧。
在老李家的後宅之中,薛夫人的偏心眼袒護唐蜀衣,已經是出了名的衆所周知。
俗話說,有其母必有其子!
想當年,唐蜀衣和薛夫人、李中易一起共過患難,這纔是導致她在老李家地位紋絲不動的根源。
李七娘自然知道這段往事,她現在膝下無子,根本就沒到和唐蜀衣掰手腕的時候,得罪這麼一個勁敵,其實是件非常不划算的事兒。
更何況,李七娘和孔昆也沒有任何的交情,完全沒必要爲了孔黛瑤捱打的事兒,和唐蜀衣起衝突。
“映月,有些事兒啊,你是不懂的。”李七娘微微嘆了口氣說,“咎郎命我和唐氏共管宮務,就是想讓我幫襯着點唐氏,她沒讀過多少書,性子有些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