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說完笑話,大家又說笑了一回,然後年祭的吉時將至,賈政賈赦一起來請賈母。
到了吉時,賈母立於宗族祠堂最前方,餘者凡從文旁之名者,賈敬爲首;下則從玉者,賈珍爲首;再下從草頭者,賈蓉爲首;俟賈母拈香禱告下拜,衆人方一齊跪下叩拜。
賈琮站在玉字輩賈寶玉的身後,隨着衆人一起手拿三柱香三跪九叩,隨着宗族祠堂裡的香菸渺渺,賈琮彷彿對自己賈氏子弟的身份也多了幾分認同。
待禮成,賈母就轉到內室去坐,寶玉本就不喜亂哄哄的人多,拉着賈琮又跟了進去。
稍時,尤氏又立即給賈母奉上了賈母愛吃的茶水老君眉,賈琮沾光也喝了一杯,覺着果然比自己茶樓裡的所有茶葉都要好些,心中暗想日後還得找個機會弄個好茶的門路。
大家又閒話了兩三句,賈母乏了要回,鴛鴦便命看轎,王熙鳳忙上去挽起來。
尤氏笑道:“已經預備下老太太的晚飯,今年就賞些體面用過飯再過去,果然我們就不及鳳丫頭不成?”
王熙鳳攙着賈母笑道:“你倒是會要體面,老祖宗我們偏偏不給。”
賈母笑道:“你這裡供着祖宗,忙的什麼似的,那裡擱得住我鬧。況且每年我不吃,你們也要送去的。不如還送了去,我吃不了留着明兒再吃,豈不多吃些。”
說的衆人都笑了,相送賈母至外面暖閣前上了轎,浩浩蕩蕩回榮國府這邊。
賈琮這次託了寶玉的福,也跟着混上了一頂青布小轎跟寶玉一同乘坐,如今二人年紀尚小,所以同坐也不嫌擠。
第一次坐轎子難免覺着新鮮,只不過還不等賈琮過癮,臨出寧國府大門時,突然有一下人前來傳賈珍的話給寶玉和賈琮,只說賈珍稍後便至,請寶玉與賈琮稍後片刻。
二人不知賈珍還有何事交代,於是就落了轎暫候着。
果然不多時賈珍就行了出來,上來就說道:“老太太年紀大乏了回去也就罷了,二位賢弟如何也不多坐一會子就走,如此豈不是我這做大哥的不是了。”
賈寶玉笑道:“珍大哥說的哪裡話,今兒大哥哥這邊必然忙亂,你是知道我不慣這些人多的場面,還是改日再來大哥哥這邊玩就是了。”
賈琮也道:“寶二哥說的不錯,我們在珍大哥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還盡添亂了,今日還是先回去,過一兩日再來給珍大哥拜年。”
然而賈珍卻執意相邀:“二位賢弟說的哪裡話,這滿府裡也就是我等兄弟最親熱,今兒我那戲班還排了一出新戲,不如我們高樂一回,也請二位賢弟斧正一二。”
不待二人說話,賈珍繼續說道:“知道寶兄弟不喜人多,我單獨安排了一閣樓,位置絕佳又無外人來打擾,如此豈不是好?”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如何還能推辭,縱然賈琮推測賈珍可能另有所圖,但是抹不開情面還是與賈寶玉一塊答應了下來。
當下派了人去告知賈母一聲,然後由賈珍引路,三人來到一座精緻的閣樓之中。
這座閣樓位置果然不錯,開窗正好可以看見戲臺,只見閣樓裡空無一人,顯然就是專爲二人設置。
三人入座,戲臺上也開始唱起戲來,賈珍又刻意安排了適合二人年紀喝的果酒,然後頻頻舉杯相邀,說起閒文趣事來。
賈寶玉原本就愛戲曲,如今既能聽曲看戲,還能喝酒玩笑,在賈珍刻意的迎奉之下,不由的就酒到杯乾。
“寶二哥,若你這般喝法,只怕果酒也要醉的。”賈琮好心勸道。
然而賈寶玉來了興致,身邊又無讓他懼怕的人,當下哪裡肯依:“十五郎看不起人嗎?這果酒我自幼就喝慣了,哪裡就會醉,難得珍大哥盛情款待,扭扭捏捏豈不掃興,來,我們同乾了這杯!”
旁邊賈珍笑着舉杯,道:“寶玉說的好,喝酒就當盡興,就算醉了也沒事,府裡面我會去說,今日二位賢弟只管在我這兒高樂一回!琮弟,兩個哥哥都舉杯了,你做兄弟的切勿掃興啊。”
到此時賈琮算是看出來了,今兒賈珍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怕想灌醉自己與賈寶玉定是必有所圖。賈寶玉乃是真正的貴公子,賈母的心肝寶貝,無論如何賈珍也不敢胡亂打主意的;如此一想,賈琮立刻就推斷出賈珍今日的目標定是自己了。
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賈珍既然刻意勸酒,但是賈琮也不會怕他,這區區果酒最多隻有後世啤酒的酒精度,剛纔賈琮喝了幾杯已經知道,如今自己這具小小的身體解酒的速度只怕比後世還要強些。
如此賈琮索性也不再勸,舉起酒杯與二人一乾而盡。
“好,痛快,再滿上!”賈珍彷彿非常高興。
服侍的丫鬟聽了連忙上前斟酒,斟到賈寶玉酒杯時,卻不防賈寶玉看着戲文高興突然站起,手臂意外碰上了丫鬟手上的酒壺,酒壺雖未被碰掉在地上,卻把賈寶玉的衣服撒了些酒水。
“對不起,對不起寶二爺,都怪奴婢沒有看見~”寧國府賈珍對待下人比較嚴厲,丫鬟惶恐着連忙掏出手絹爲賈寶玉擦拭。
“蠢才,真是笨手笨腳的,一點子小事也做不好,我留你這樣吃閒飯的奴才何用,明兒統統給你們打發了!”賈珍怒罵。
賈珍發怒,屋子裡的三個服侍的丫鬟嚇得急急跪倒在地。
倒是賈寶玉對女孩子一向寬容,當下不以爲意的對着賈珍笑道:“原也不怪這位姐姐,要怪就怪我突然站起,只不過是撒了幾滴酒水在衣服上,並不礙事的,珍大哥還請饒了這位姐姐吧。”
“哼,還不多謝二爺給你求情。”賈珍知道寶玉的心性,順勢就賣了一個情面。
跪在地上的三個丫鬟立即齊齊的給賈寶玉磕了一個頭,口中謝道:“多謝寶二爺,多謝寶二爺。”
有了這個插曲,酒興也算是壞了一半,卻只聽賈珍喝罵道:“都滾出去,看看蓉哥兒在哪裡,問問他知不知道他老子在與他兩位叔叔喝酒,平日裡我就是這樣教他禮數的嗎!”
丫鬟退下,不多時賈蓉就帶着秦可卿急急的趕了過來。
賈珍看見賈蓉就破口大罵:“不知禮數的東西,只知道自己四處閒逛,半點眼色勁也沒有,還不快過來敬你兩位叔叔一杯。”
賈蓉心裡嘀咕:不是你交代不讓人打擾,再說自己又哪裡閒逛了,外面那麼多來人來客還不是我在招待。但是嘴裡卻不敢反駁半句,迅速的弓着腰把酒桌上的酒全部倒滿,然後舉杯敬寶玉與賈琮道:“二位叔叔勿怪,蓉兒敬二位叔叔一杯。”
說實話,其實賈蓉相貌生的不錯,脣紅齒白,標準的一個貴二代,只不過配上他那卑微懦弱的表情神態,看着就平白多了幾分猥瑣不堪。
賈寶玉與賈琮自然不會刻意刁難,都滿飲了杯中之酒。
只不過幾人都還未放下酒杯,就聽見賈珍繼續罵道:“看你那畏畏縮縮的模樣,哪有半點我們大戶人家公子哥的樣子,我也懶得管你了,眼不見心不煩,你還是快滾吧,讓你媳婦在這裡給你兩位叔叔斟酒夾菜。”
賈蓉不敢反駁,顏色複雜的偷偷看了秦可卿一眼,對着三人作了一揖之後無聲而退。
秦可卿看着自己的丈夫仿若三歲小孩一般被呼來罵去,成親近一年她對此情景也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再聯想到賈蓉身爲自己的夫君,成親當日就醉的人事不知~接下來的日子,平日裡人前裝裝樣子,獨處時卻不敢對自己稍有親近,甚至多是夜不歸宿······反倒是自己的公公卻對自己噓寒問暖~這樣的司馬昭之心,秦可卿心中雖苦,但是她一個柔弱女子嫁入豪門又能怎樣?
甚至有時秦可卿還會想:這樣的日子自己到底還能堅持多久?若是公公忍不住對自己用強又當如何······
秦可卿腦子裡翻騰覆海,臉上卻神情不變,微笑着爲賈珍寶玉賈琮三人斟酒。